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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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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自己的皇后,李由检有种放纵的快乐,他不用再作好儿子、好太子、好兄弟、好丈夫,他可以做最恶的自己,把自己内心隐秘的坏肆无忌惮地释放,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皮筋,突然松一下子,虽然仅仅只有片刻,但也让他觉得愉悦,进而酣畅淋漓。
是而大婚之后,皇帝的心情变好了,似乎还有一丝期待。
皇帝披衣敞怀地斜靠着,任内侍伺候他梳洗穿戴,刘荣撅着屁 股捧来今晚的宴请名单,皇帝一咕噜翻身坐起来,拿过名单飞快地往下看。这场宴会比大婚宴请要随意些,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有亲戚间见个面的意思,是而所有亲眷全部都上了名单。
李由检往下翻了几页,手指顺着名字往下划,停在一个名字上,点了一点,然后笑了。
刘荣伸头过来想看,正巧皇帝手一歪,挡住了他的视线。
刘荣以为小动作被皇帝发现,赶紧站好,偷偷瞄过去,发现皇帝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角含笑,似乎心也浮了起来。
刘荣越发好奇,无奈皇帝已批完了。
皇帝将名册往床上一扔,甩袖走了,留下一句:“给中宫。”
刘荣忙走到里间,喊来宫女为皇后松绑,腰带打了死结,大喜的日子不能动刀剑,只得用火折子一点点烧断它。
皇后脸色不大好,一直闭着眼,一动不动地任人摆弄。
刘荣侧过身去,说:“娘娘,这是祈福礼的宴请宾客名单,请娘娘过目。”
他以为皇后不会搭理他,不料皇后竟动了,她睁开眼,看到了窗外的太阳,脸上的表情意外地平静,目光渐渐虚了,似在想些什么。
此时光线尚浅,只照亮了半边床榻,床上凌乱的绸缎发出微弱的辉光,越发将美人的露在外面的肌肤衬托得如同白瓷一般细腻光滑,一股颓靡又华丽的美感,让刘荣的心一震。
刘荣赶紧低下头,恭敬地又道:“回禀娘娘,婚礼还有最后一个环节,是帝后行祈福礼,并宴请皇族所有亲眷。”
此时的皇后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她心绪繁杂。
刘荣只得趁着递笔的机会,再说一遍。
等了一会儿,他以为皇后不会回应他了,不料手上一轻,却是皇后亲自将名册接过去了,只是没料到是册页,只拿住了封面,册页掉到地上,页面哗啦一声全展开了。
白简忙上前拾起,将要合上时,皇后却点着一个名字,问:“这人是谁?”
刘荣上前看。
皇后指的地方有一枚浅浅的指纹,上面的人名是个“李傅氏”。
刘荣心知这便是皇帝方才点中的,不由得心下咯噔一声,想起从前一些传言,不由得怔了一怔,让白简抢先一步答了:“回娘娘,这是永昌伯家四公子的夫人。这位夫人从前是位女官,名叫傅遥光。”
“是东宫的女官?”皇后又问。
白简未开口,被刘荣拨开,他挤上前递过笔,说道:“娘娘,若是名册上的人没有添减,就在最后一页写个‘可’字。”说着,伸手帮皇后翻到了最后。
最末页上已有一个“可”字,并盖着李由检的私章,旁边留了一半位置。
皇后看着这片空白,忽然笑了。
她心中想的是:李由检真是个无情的帝王啊,他只是需要一个皇后,至于皇后是谁,他不在乎。
可刘荣所见却不同,宫人已帮皇后穿了玉色中单,红色领襟把她的脸色称得红润了许多,这样粲然一笑,既妩媚明艳又有几分天真,与方才那个样子全然不同,似乎是觉得走这样的过场十分可笑,另有几分不解。
刘荣只得又解释道:“依礼男宾由陛下定夺,女宾由皇后定夺。”
皇后接过笔来,顿了一顿,问:“等我签了,还要给皇帝看吗?”
白简把皇后私印取来,顺口答道:“不会了,陛下看过的东西谁还敢改?您看了就直送去礼部了。”
皇后闻言,痛快地在空白处写了个“可”字,手指一动,又翻回永昌伯家,把“李傅氏”三个字给划了。
宋瑶这番动作极快,刘荣和白简只来得及“啊”一声,已拦不住了。
她把名册扔给了白简,冷笑道:“用印吧!”
反正印上写的“张云楚”,冤有头债有主,有事也找她去!
李由检自小立为太子,从来看惯的都是循规蹈矩、谨小慎微人,在储君面前一个个人精都是往深想一步,往前做一步,唯恐没有领会到太子的心意,唯恐事情做得不完满,这样明显走个过场事情,哪里还用得着费口舌,何曾出过纰漏?
他回到自己寝宫,认认真真沐浴,仔仔细细选了一套玄色龙袍---这样的场合穿来过于严肃暗沉了,好在领襟袖口龙纹皆是金银线,夜色灯光下显得有种内敛的华丽。
殿外敲响了鼓声,宫门打开,候在外的宾客陆续进场,一时宝马香车如龙,华衣鬓影纷纭。
帝后要待最后入场,李由检却早已从养心殿出来,藏在那片桂花林中,暗暗朝女眷那边遥望。
刘荣吹灭了烛火,露出胳膊吸引蚊子,心中暗暗点头:原来陛下要选这身衣服,这藏得多好!
等外面渐渐人稀了,礼官已将等候在厅堂中的人请入席中,李由检还立在桂花林中,蚊子到底没有那等觉悟,雨露均沾地叮了两人满头包。
李由检已不耐烦了,问:“你见着遥光了吗?”
刘荣弯下腰,小心回道:“天太黑,奴没见着。”
李由检阴沉着脸,手稍一用力,掰断了一根桂树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永昌伯,好好好!”他以为是永昌伯家有所顾虑没让李傅氏来赴宴。
李由检从桂花林中出来,捏着一支桂花,像提着一把刀,杀入夜宴。
若是目光可以杀人,永昌伯家几口男丁早已死了好几回了,尤其是永昌伯和他的四儿子,差不多得千刀万剐。
倒是永昌伯家几个子弟,被皇帝眼风虐得心惊胆战。永昌伯只觉得君心难测,全家人都来了,单单没有四儿媳的名字,他就觉得古怪,再三确认,宫中出来的名单就是这样,只得遵旨。可此时皇帝面色不善,明显是冲他们来的,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人事复杂之处就在于难窥全貌,有时候旁人在背后的一句话、一件小事传到皇帝耳中,惹怒圣上,可自己偏偏不知道,连辩驳、补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引颈受戮。难怪世人都想离君近些再近些,管你是权势滔天的宰府将军,都不敢得罪没什么权柄的内侍宫妃。
永昌伯偷偷瞥了眼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刘荣,他与刘荣从前有些交情,刘荣常伴君侧,应是知道内情的,无奈这家伙此时嘴巴闭得紧紧的,根本不与他目光相接。
因涉及太后与皇帝的过往恩怨,如今又添了皇后下手,刘荣在这件事上抱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皇帝不问,他就不知,更不会多事替旁人插手。
席间,皇帝兴致不高,这酒就喝得很沉闷。
李由检将折来的桂花一朵朵摘了放进酒中,胡乱喝了几杯,因心情不佳,酒量不如平日,略有些上头。他心下越想越不甘,耳中似乎听到隔壁宴会上女人们的轻笑声,骚动他的心直痒痒,微微发沉的脑中突然迸出个声音:什么礼法不礼法的,我是天子,我就是法!
李由检将酒杯往桌上一拍,嗖地拔地而起,又侧耳听了听,的确言笑晏晏的样子,心中生起气来,又暗含了几分期待,索性提起酒壶,飞快地走出殿内,快步下了台阶,翻过栏杆,直闯到女眷宴上。
满场女眷见他来,先慌了一阵,随即全都跪了下去,黑压压一片后脑勺,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李由检根本没朝最上首的皇后看,口中道:“都起来,家宴不必如此多礼。”他并不解释自己的行径,只在人群中寻找,
他走一步,目光往左扫看;再走一步,目光又朝右扫去,一步一步,一直走到皇后跟前,果然没有傅遥光。
他是喝了酒的,此时面色绯红,眼含水泽,目光却又冷又利,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盯住了皇后,说:“家宴家宴,就要团团圆圆,人都来才圆满。”
皇后微微一笑,说:“臣妾这就去请太皇太后与太后。”
李由检简直要当场爆炸,却见皇后上前一步,本想贴着他耳边说,可惜不够高,微微垫脚只在他肩头,轻声道:“她来了,您又能怎样?众目睽睽的,您又能做什么?”
李由检闻言一怔,惊诧地回看她。
皇后却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顺势将他的手携起,笑着对众人道:“臣妾自当为陛下分忧,做好您的贤内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