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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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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的天气,太适合看山看水。
可惜大周皇后只能在院子里看一棵秃了一半的银杏,因是去年新栽,树冠不大也不高,皇后一抬手,就能把树上最顶上的一片叶子揪下来,甚觉寥落。
白简说:“你把它都快揪秃了,还让人家活不活啊?”
皇后说:“本来就是要落的,快些落有什么干系?还免得小满天天来扫。”小满是宫中的一个粗使宫女,正在廊子后面打扫,闻言心中暖融融的,干活越发用心。
坤宁宫中的宫人与皇后相处日久,发觉皇后虽不和气,但极体恤下人,越觉得皇后人美心诚、直白可爱,能分到这样的主子宫中,那是天大的福分,只有那白简姑姑,厉害得很。
皇后索性将树上的落叶全部摇落,拍拍手,望着光秃秃的树干,对白简说:“时下夜里天气凉了,给守夜的宫人每人每天多发一吊钱。”
众人欢欣鼓舞,面上带出喜色。
白简赶紧问:“是报给尚宫局,宫中皆如此,还是只坤宁宫中如此?”若是只有坤宁宫如此,八成要用皇后的私库掏钱;若是报给尚宫局,那就是大内出钱了。
皇后懒懒地说:“报给尚宫局吧!”
白简刚要松一口气,又听皇后说:“坤宁宫中的另多加一吊。”
在场所有宫人纷纷跪下谢恩。
白简低低地说:“才给两宫太后送了大礼,带来的钱不多,这么花下去,等不到下回发俸禄了。”
皇后朝宫内一指,说:“里面不是有恁多金器金碗吗?都换成瓷的,首饰头面也不用那么多,都卖了,还能不够花?”
白简忍了忍,说:“皇后娘娘真是勤俭表率,可是这些都是登记在册的,随意卖不得。”
皇后想了想,说:“那就开个寿宴吧,寿宴能收礼吧!”
“您寿辰已经过了啊!”白简说。
皇后说:“那就螃蟹宴?”
白简第一次听说螃蟹宴能收礼,好奇道:“螃蟹宴也可以收礼吗?”
“我说要收,他们敢不送吗?”皇后反问。
白简无话可说。
皇后不禁感叹:“做皇后真好啊!”
白简看着沐浴在秋光中的皇后,觉得现实跟自己设想的大不一样,似乎没那么艰难,又似乎难度更大,如今坤宁宫中大部分下人都爱皇后,还都是打心眼儿里的爱,各种消息根本不用花钱买,直接就有人搜寻了巴巴送来,简直魔幻。
红墙上的光影默默地移动着,不多时便到了申时。
坤宁宫中摆了晚膳。
皇后向来胃口极好,吃得也快,摆饭的宫人鱼贯而出,等他们在门外按规矩站定,里面皇后已吃完饭菜,开始喝汤了,众人又依次进殿,列队排在皇后面前。
白简上前道:“有事留下,无事便退下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总觉得古怪,默默看了一眼皇后,皇后正一手托着小巧的金汤碗,一手捏着金汤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汤底。
无事的宫人默默退下,留下了三个宫女一个内侍。
白简问:“你们一个个说。”
一个宫女先说:“回娘娘的话,奴今日去尚衣监,听里面的绣娘说话,似乎是陛下亲点了要多做一件红色礼服和一件玄色的便服,要得十分着急,因此其余宫中的衣裳都往后推了。”
另一个宫女说:“今日奴去领灯烛,遇见其他几个认得的宫女,他们都十分羡慕奴在坤宁宫,不仅体面、而且不用挨打,还问我平日可有赏赐。”
剩下的宫女说:“回禀娘娘,奴出坤宁宫是去搬花木的,没遇见什么人,也没听见什么话。”
最后的内侍上前一步道:“回娘娘,今日轮到我出宫轮休,才刚回来时,在宫门口跟老乡说了会儿话,正巧碰见两个内侍出宫,说是去永昌伯府上接人。”
“咯楞”一声轻响,金勺子落在了碗里。
皇后问:“然后呢?”
那内侍诺诺捏捏地说:“奴怕人不喜,没敢多问。”
皇后闻言沉吟片刻,说:“尔等都做得很好,都赏。”
白简给每人递了一个一两的银锞子。
皇后似乎乏了,换了个姿势,托着金碗端详,问白简:“这是鎏金还是纯金的?”
白简反应了下,说:“这只是纯金的。”
皇后又问:“拿它赏人,犯宫法吗?”
白简顿了一顿,说:“倒是不犯。宫中之物皇后若是想赏人,按理来说都是可以的。”
只是没有哪个皇后会把自己吃饭的金饭碗赏人啊!
皇后满意地笑了,对那内侍说:“来,赏你了。”
那内侍又惊又喜,不知该不该收,留意皇后和白简的表情还好,便乍着胆子接过了那只纯金的小碗,口中连连谢恩。
皇后又把那金勺子递给第一个说话的宫女,取了两根银筷子,赏给另两个宫女一人一根。
瞧着四人捧着碗筷勺子出来,负责撤膳的内侍急了:“哪轮得到你们收拾了?快撒手,给我!”
那四人说:“是皇后赏的。”
摆膳的内侍愣了半天,等白简出来,问她:“明日皇后用什么?金碗可只有两只,另一只在养心殿。就是再打也来不及。”
白简摊手。
却听不知哪个小宫女隔墙说话:“我明日也要出去,争取再弄根银筷子,我瞧白姑姑手里布菜的那一双跟这一双是一样的,能凑一对儿,到时候送给永发一根,做个定情信物正好。”
听得摆膳的内侍直瞪眼。
里间,皇后看着满桌的金银餐具,难得地哈哈大笑起来。
申时三刻,果然是傅遥光进宫了。
她坐在一顶小轿中,偷偷撩开轿帘,看外面渐渐西沉的落日,心中升起一阵不安。
为掩人耳目,人的确被送到了坤宁宫。因皇后提前知道了消息,并不意外,心有灵犀地替李由检拖延时间,白简也十分机警,眼见要冷场,忙去后面把今日从尚衣监取来的一件大氅捧出来。
皇后见状,心下点头,转眼间瞥见偏门处光影一暗----皇帝终于来了,因穿了一身黑色,在亮处一闪就融进了暗影中。
白简也瞧见了,被皇帝摆手免了行礼,白简手中不停,抖开大氅,要往傅遥光身上披,口中道:“夫人真是好身段,这腰真细。”
李由检趁机走到傅遥光身后,从后搂住了她的腰。
傅遥光以为是白简,并未躲,只觉这皇后宫中的宫令女官竟如此跳脱,有些羞赧地将手附上去,想顺势拉开。
这一摸,发现不对。
她低头一看,那手骨节分明,又大又长,大拇指戴着一只翠绿的扳指,还有一只红宝石戒指戴在修长的食指上——这不是女人的手。
傅遥光惊了一跳,不料身后人整个贴上来,凑到她耳边说:“是我。”
傅遥光慌了,口中低喊道:“陛下……”想趁跪下的机会挣脱出来,不料李由检根本不松手,她赶紧去望皇后,不料皇后已转身走向主座,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傅遥光心知此事是帝后联手所为,心下惨然。
她去掰李由检的手,反被李由检抓住双手,强按到腰间,勒得更紧了。
李由检将头枕在她头上,贪婪地嗅着她的气味,任性又霸道地说:“我们不用再怕他们了,我如今已登基了。”
身前的傅遥光放弃了挣扎,轻轻地说道:“陛下,您手下轻些。我已有了身孕,勒不得。”
果然,李由检一听这句话,身体僵住了,他松开手,傅遥光趁机转身退开,跪了下去。
李由检问了句多余的话:“李常青的?”
李由检怔怔地看着傅遥光,空伸着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片刻后等他回过神,不禁暴跳如雷:“李常青他找死!他怎么敢?!”
很快,李由检一转身,又镇定下来,面上生出冷酷之色,他吩咐刘荣道:“传太医。”
太医诊断果然已怀孕两个月。
李由检立在榻前,低头看了傅遥光片刻,平静地对太医说:“打掉它。”
傅遥光从榻上滚落,跪倒在地,哀求道:“陛下......”
李由检冷冷地回身看向她。
傅遥光见状知他不会收回旨意,收了泪,猛然拔下发间的玉簪,对准了自己的脖子,仰头对李由检说:“陛下,您要打掉我的孩子,我也不活了。”
李由检脸色冷得吓人,他的目光咄咄逼人,蹲下-身,面对面看向傅遥光,问:“你竟这样爱他?”
傅遥光说:“陛下,我已经嫁人了,如今我心中只有我的丈夫,从前那些,已经是过去了,求您放过我吧!”
“他已经不是你的丈夫了,从此刻起,你的丈夫是我!”李由检吼道:“你的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你的肚子里也只能有我的孩子。”
他放缓声调,对傅遥光诱哄道:“过来,做我的贵妃、做我的皇后。”
皇后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被点名,一时有些愕然,虽说她这个皇后当的没什么存在感,但当着她的面说换人,她应该有所反应,于是清了清嗓子,以示自己尚在,不料对方两人全情投入,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正此时,李由检趁傅遥光不备上前一步捏住了她的手腕,玉簪落地,碎成两段,人便被李由检揽入怀中。
这一刻的李由检脸上露出一种戏剧化的悲情笑容,即为重新寻回了真爱,又为世事蹉跎。
他终于抱住了傅遥光,真实的触感和温度,还有那梦中常回味的温香,让李由检情不自禁地闭上眼,轻轻地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心中又喜又怕,不禁一点一点地用力,收拢怀抱。
皇后在一边悄悄地吐出一口气,她身体往后一靠,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鼓掌:“想不到这世上真有这般狗血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