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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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这声落地的同时，她被人轻轻背起。
双腿离地的瞬间，少年长腿一迈，大步流星助跑过后，步伐倏而加快，向右一拐转入小巷，飞也似地奔跑起来——
耳边风声阵阵，她勾住他脖颈，为了尽可能地减少阻力，只得就势靠住他宽阔后背。
过分鼓噪的心跳传到耳边，却一时间分不清来自于自己还是池戬。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阿然！”
却来不及羞怯更多，秦耀扬的声音相隔不远，似乎就在拐角后，一路穷追不舍：“你看见我跑什么？！四哥又招惹你了？不是，赶紧出来，这里这么黑，你、你小心别摔了你！”
梁然没搭话，池戬也没吭声。
她只能感觉到他微微喘息时胸膛起伏，下一秒，脚步陡然一转，两人拐进一个狭窄的死角。
她腿侧膝弯之间微抵住的双手倏而一松，低呼一声，她双脚落地。
下一秒，却又被带着蓦地旋身，几乎是脸贴着脸，她和池戬挤在最里侧的视线盲点里——只要不是走到这死角面前，完全没有可能发现躲在这紧凑角落里的两人。
“……”
后背抵着的是无有退路的坚固墙壁，而她的脸，几乎毫无缝隙地贴近他微微汗湿的衬衫前襟。
虽然知道是因为池戬熟悉地形，这地方又方便躲藏，但一贯自诩泰山崩临不变色的梁然同学，还是在夜色遮掩中不争气地红了红脸，怵得一动不敢动。
池戬似乎也意识到什么。
眼神闪烁，撑在她身侧的手臂蓦地一抖，有些不知往哪里放的局促意味。
池戬：“我——”
她猛地伸出右手，死死捂住池戬下半张脸，做了个“嘘”的手势。
明明自己的脸比人家更红，这种时候倒还没忘了躲藏的本意。
他的呼吸萦绕在她手掌，很快便硬生生屏住。
梁然闪躲着眼神收手的瞬间，不远处的脚步声走近，变得愈发清晰。
手机手电筒功能发出的微薄灯光，伴着气喘吁吁的几声呼唤。
秦四这个不死心的，边喊着她的名字，竟仍然还执着着要把她给揪出来，颇有些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意思。
“阿然！你到底躲什么呢在？”
近了。
她的神经高度紧绷。
不为别的，如果这个时候被秦四撞见带回秦家，或者和这个时空的自己迎面撞到，后果……现在的她实在难以想象。
难道软的不行，真要让、让池戬去打秦四一顿才能脱身？
一时间，梁然的心理活动复杂难言。
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忽听得一片寂静中，传来耳熟的手机闹铃声。
【四哥四哥，接电话呀，你愣着干嘛？我数321，你再不……】
铃声尚未结束，便被人一把接起。
秦耀扬那一句“喂？”才说到一半，刚要问对面到底跑去了哪，电话里的小人儿反倒先兴师问罪起来。
“喂！四哥，你在哪啊？我在天业这边等你，你都迟到十几分钟了！”
“……”他被彻底气笑，扶着跑得发痛的阑尾，索性点开免提，冲着那头反问一句：“你这丫头，这句话不该是我问你？不着调的，你说你见到四哥跑什么你，我追的心都快给你吐出来了。”
“什么跑什么？你追谁呢？”
秦耀扬：“我在天业广场等了你一个小时也没看见人，这边有个溜冰场，那老板是我以前认识的马仔，打电话给我说你跑西市街这边了，我才特意开车过来接你。”
“哈？”
“结果你倒好，没听四哥说两句，拉着个野小子就跑。不是我说你啊阿然，你才多大，怎么最近越玩越野了你？”
“……”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
这厢，躲在角落里的梁然心也漏跳几拍，下意识抬头去看池戬。
——他的表情却是极平静的。
仿佛对眼前这“两个梁然”的灵异事件毫无意外，甚至怕她惊诧太过撞到头，手默默护在她脑后。
梁然愣了一下。
“四哥！你又来了！”
下一秒，和她如出一辙的嗓音，却是许久不见的娇嗔用法，在电话那头嚷出声：“要我没记错，去年你也迷迷糊糊碰见个跟这一模一样的怪事吧？结果呢，最后神经兮兮的，打着电话呢还闯红灯，电话都没说完就直接出车祸，前因后果都忘得一干二净……差点就变傻子了。”
“我哪有——”
“所以说，四哥，真的，别路边上随便看见一个人就说是我好不好，指不定是你把人吓坏了才跑的。”
“我那不是……”
“总之你别耽误了，赶紧过来，我们还要去给妈买生日礼物呢！”
被这一句堵得话退到嗓子眼，秦四似乎还想再挣扎一下：“不是，可我怎么会认错你？”
话说得委屈，无奈小姑娘已经没耐心听他在这“胡掰乱扯”，直接就把电话挂断。
“嘟嘟”忙音响彻在昏暗寂静的巷道。
梁然松了口气，借着那电筒残影，看清秦耀扬盯着手机，站在原地发呆的傻样。
良久，却听得秦四少叹了口气，感叹着“难道我这都能看错”，终究还是熄了手机电筒灯光，原路返回。
沉重脚步声渐行渐远，他与这头隐蔽躲藏着的两人擦肩而过。
直至确定“狼口脱险”，梁然终于忍不住脚下一软，就地蹲下。
她的膝盖几乎抵着池戬的小腿，方才淤积在胸口的憋屈呼吸一时间都松了劲，险些没一屁股直接坐下，好半天，才又像是想起什么，有些怯生生似地仰头看人。
看着池戬。
借着月色，他那生来自有凛冽锋芒的眉与眼，似乎都被镀了层隐隐柔光。
“池戬。”
“嗯？”
他低头看她。
“其实——”
她本来是想向他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要跑。
连自己和秦四吵架的剧本都在脑子里编撰好，可这一刻，对上他半分不设防、认真倾听的模样，却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非要一一解释，那她简直可以说到明天。
然而，不仅是太多太多秘密叫人苦恼，更可怕的是，这一刻，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哪些可以说，哪些话，是她永远也无法告诉给他的。
“其实，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所以，话到末了，她只能别过脸去，挤出这么一句：“虽然我是有点奇奇怪怪的，池戬，但你不要担心……也不要怀疑我，我只希望你什么都好，真的，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解释给你听的，但我现在……”
“嗯。”
“……嗯？”
“其实。”
她正绞尽脑汁想着尽可能真诚的表述。
一句耳熟的“其实”却抢在前头，堵住她所有难言的借口。
她下意识仰头看，只瞧见少年微微昂首时线条流畅的下颔。
他单手环在胸前，左手遥遥指向头顶一泓明月。
“跑这来也挺不错的，”他说，“从这看，月亮很漂亮，是不是？”
在这种看着狼狈不堪的场合……赏月？
她怔怔，瞧见眼前忽而伸出一只掌心缠满绷带的手，下意识双手相合拽住，便被他拉着，轻松站起身来。
池戬退后半步，微微在两人中间挪出些许空隙，继而在她面前蹲下身。
少年一手点点肩膀，复又指着面前一人多高、破旧墙垛，“要是原路回去和你哥撞见，不是就白跑了——咱们抄近路吧。”
“……”
“爬、爬墙？”
“是交换秘密，上去就知道了，”他回头看她，倏而笑了，“我先预支给你，换你以后告诉给我你的秘密——今天没说出来的这个。”
不过只言片语，他便点破了她的有口难言，也代为掀过了，这个她满脸写满无措、心底写满借口的荒唐一夜。
——你不必说，我预支给你就是了。
语毕，他又一次点点自己肩膀，示意她：“踩着我肩膀上去，能试试吗？”
梁然：“……”
“别害怕，要是掉下来，我在下面接着你。”
可她害怕的哪里是这些看似惊险的小事？
要知道上次在秦家，她可爬上过比这高多了的防盗窗。
她为之无言的，分明只是——
罢了。
梁然不忍再看他的眼睛，也没再扭捏，当下脱掉运动鞋，试探着扶住池戬的肩。
而池戬顺手接过她的鞋，拎在手里。
梁然道：“那我、我踩了？”
话音落下，她就此虚虚踩住他肩膀，颤巍巍攀住那红瓦，下一秒，便在他的助力下猛地蹬上墙壁，手脚并用地爬上墙垛。
刚刚坐定，她又低头问他：“那你怎么办？这边不好助跑，太窄了，是不是会不好爬？”
池戬笑笑，把运动鞋递给她，“没事。”
说话间，他单手攀住瓦片一侧，试探着原地跳了两下。
“要不我拽……”
她没说完，试图帮忙的手也只伸到一半。
池戬已早一步扶住墙垛，忽而猛地一跃，右脚竟在离地瞬间借着蹬住墙壁的借力向上，毫不费力地踏稳瓦片外沿，随即一个旋身，在她身旁“落座”。
整个过程，只有瓦片轻轻一响罢了。
梁然：“……”
“这一片快要拆迁，除了Aron开的旱冰场，很多人家都搬走了，”一旁，池戬却连大气也没粗喘一声。只借着视野开阔，又指着不远处那大片大片黑灯瞎火的矮房给她看，“这边的工作比拳场轻松一点，偶尔我会带着老三他们也来参加。”
“他们不来的时候，我不想回家，偶尔会一个人坐在这边看看月亮——这算秘密吗？”
梁然轻轻晃着脚丫，闻言闷笑一声：“那真要说起来，正则村好多树，房子也不高，看月亮应该也很方便吧？”
“嗯，到哪里看，月亮都是这样，”池戬点头，“……只是我觉得正则太吵了。”
她侧头看他。
他视线不知望向何处，却难得絮叨着，同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在家的时候，我经常能听到王军半夜打……她，我看着月亮，像是看见外婆的脸，一边哭一边问我，为什么不帮帮那个……生我的女人；在学校的时候，老三老五他们都在，看到了什么，在我身上好奇什么，他们总爱问，可我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更懒得表现——我好像确实缺失了一部分跟人交心的能力，直到最近，才稍微好一些。”
“就真的，好像真的很难有自己一个人，而且累得没那么狠，还算清醒的时候，那种时候才可以想想自己的人生……想很多东西。但是机会太少了。所以有时候，就算满身是汗躺在这，仰起头一看，心里还是很宁静的。”
“觉得不是我在看月亮，是月亮在看我——只有这种时候不用考虑太多。会觉得，天地其实是包容我的，不管我是什么样都包容我。”
……包容啊。
多飘忽的两个字，可这对他来说，已是最奢侈的尊重。
梁然听得心中发涩，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这无际的沉默里，唯有池戬倏而起身。
沿着墙垛，慢慢地，他逆着光向远处走，一步一步，走得平静而稳当。
梁然盯着他的背影，没有出声打扰。
许久，少年低沉嗓音飘摇风中，传到耳边。
“我喜欢月亮。因为很小的时候，外婆就告诉我——”
【……见你所……见。】
什么声音？！
梁然忽如惊弓之鸟，猛地抬眼四望。
耳边万籁俱寂，她只能看见池戬回头看向自己时，口型微动，却听不到半点除了这哑声喃喃之外的任何声音。
【见你所见、信你所见、摧毁所见。】
而池戬依旧看向她。
话音轻轻，在这四下无人的夜里，他选择告诉她自己知道的一切。
而这，也是他唯一能拿出来交换、唯一值得交换的秘密。
“外婆说，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会在某个夜里，亲手毁掉自己的人生。那天乌云密布，月亮躲在雨幕里，所以我不喜欢没有月亮的晚上。”
月光洋洋洒洒，落在他眉眼。
池戬说：“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外婆的话——
直到那天，我点开了你手机上那个提示键。”
“……”
梁然却没有给出他任何回答。
只是在耳边反复响起的嘈杂声里，捂住前额，深深地，深深低下头去，自喉口挤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恍惚间，在一切消散，失却意识之前。
她只听到最后一句，沙哑而苍老的声音轻轻附着耳边——
【阻止时空对接失败，开启自动修正机制。】
【缓冲倒计时，时空裂缝可穿梭次数为……为……】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23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