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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 ...

  •   那一刻,梁然仿佛陷入一个极长而无法抽离的梦境里。

      她的身体失去控制,无法自由行动,只无力地向后软倒。

      记忆的最后,唯有那句飘忽无依的“时空修正机制”,如念经般在耳边反反复复重复许多遍。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突然偃旗息鼓。她亦疲惫地合上双眼。

      “……梁然?”
      而池戬将她拥入怀里。

      她免于栽倒在地的凄惨命运,耳边的呼唤声却依旧逐渐远去,身体变得如一根羽毛,五感渐渐迷失在他关切的声音之下。
      “梁然,怎么了?我带你……”

      “我们去……”

      “梁然。”

      在一切声音与意识失却的瞬间。

      她仿佛也跟着陷入一团不断下陷的软乎棉花里,下沉。

      下沉。

      直到突兀的一声骤然在耳边炸响——

      【嗤】。

      有如灯盏忽亮,刺得她眼皮一抖。

      她迷茫地尝试睁开眼,却只见扑面而来的白炽灯光晃得双眼生疼,等到回过神来打量四周,却发现景色忽变:她不知何时,竟就那样呆呆笨笨地站在一张陌生的病床前。

      嘈杂的六人间,不时有旁人家属来来去去,唯独这一床冷清得很。

      脸色惨白的女人躺在病床上,手上还挂着吊瓶,不言不语;
      病床边抱着孩子的老人面带喜色,不住掂量哄闹着怀中啼哭不已的初生儿,几次凑到病床前,又被女人冷冰冰的神色无言间推拒回来。

      “玉兰,来看看,看这孩子,长得多好,看着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哎哟,还哭呢,小可怜样的。”

      “你别这个样子呀——你别吓到孩子,孩子多可爱啊,你看看他。”

      “你说,给取个什么名字好?”
      几次逢着女人的冷眼相对,老人也不气馁,只在一旁兀自小声嘀咕着,和这初来人间的小婴儿絮絮说着话:“好嘛,妈妈累了,那外婆给想想,外婆给你取好听的名字,池……池……”

      一边说,她眼神又忍不住往女人那头瞟,低声道:“玉兰啊,你说,叫什么好?别摆着副丧气脸嘛,孩子是大人的福气,是池阳对不起你,跟这孩子有什么关系,你别对他撒气嘛。”

      女人没接话。
      老人于是再接再厉,尝试着,又一次抱着怀里的孩子走近病床边,双手一递——

      “别把他抱过来!”
      女人却终于对老人锲而不舍的试图亲近丧失耐心,倏而低吼出声:“取什么名字?!妈,你以为他真养在咱们家吗,我还得嫁人,还得过日子……找个时候把他送孤儿院去就是了!”

      说话间,女人的视线瞥过不知何时停了啼哭声、眼皮耷拉的小婴儿。

      心口莫名一抽。

      然而话音微顿,她最终却也只是别过脸去,想了半天,又冷声道:“非要取名字,那就叫池捡——捡来的捡……打哪来扔哪去,以后别在跟前招我烦了!”

      池捡。

      一直傻呆呆站在床边的梁然顿时怔住,霍然抬头。

      池……戬?
      这孩子是池戬?什么情况?

      她吓得讷讷失言,正要转身,走到那老人身边好好瞧他一眼。眼前光景却倏然又风云变幻,惊得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陡然出现的柜台前——

      嗯……?

      她看着自己直接穿过了柜台的右手。
      好半天,终于迟迟反应过来:看来这摔不摔是无所谓了,眼下自己就跟个鬼似的,谁也注意不了,什么东西都碰不到。

      做梦,铁定是在做梦了。

      而柜台一旁,身着警服的中年妇女显然没注意到她的冒冒失失,只兀自抱着个保温杯,细细打量着眼前这抱着孩子、瘦弱矮小的白发老人。

      “老人家,就你啊?孩子父母没过来?”

      “孩子妈工作忙,单亲家庭,同志,体谅一下,”老人闻言赔了个笑脸,从随身带着的布兜包里掏出一摞复印件,“出生证明,身份证,户口本,这个、这个结婚证,我都带着呢,帮我们娃娃上个户口,您看看,还缺什么。”

      那厢,老人还在和负责办户口的女警絮絮叨叨交代经过。

      终于回过神来的梁然却绕开一步,又凑到老人跟前,伸手逗弄着她怀里不哭不闹的小婴儿。

      只可惜,不管她怎么晃动着手来试图勾起他的注意力,这孩子除了偶尔嘬嘬手指,连眼珠儿也不怎么挪转,瞧着总呆笨得很。

      一点也不像池戬。
      她想,皱巴巴的,黑乎乎的,瞧着还不及池戬一个手指好看。

      过了好半天,旁边的女警却终于被老人磨得受不住,递过来几张白纸黑字的申请单。

      “行吧,那你先登记,孩子的名字是——”
      女警边说着,瞄了眼老人握笔的笨拙动作,嘴角忍不住一抽,又凑过前去,“我看看你写的……池捡?捡东西的捡?”

      她不过随口一问,却登时让老人家闹了个大红脸。
      “不、不是,可能是我记错了,我想想,呃,这……”

      老人有些不知所措,不住摩挲着手里布兜发白的边缘。

      眼见着对方脸色生疑,只得实话实说,又低声道:“其实、其实孩子命苦,我们也没什么文化,不会取名,捡字是他妈妈随口取的……生孩子的时候闹脾气,取的名字寓意也不好……我也总想着给孩子改一个。但实在是人笨,没读过几天书,又想不到好的……”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也通红:“警察同志,我吧、我也没主意。但捡字肯定是不好的,我……那,那要不您看……您是有文化的人,帮忙给孩子想、想一个?”

      女警闻言瞥了她一眼。

      心说捡东西的捡,这名字也起得忒草率了些。

      可说到底,老人那满面的焦急和局促却也不像是装的。

      女警想了想,迟疑片刻,末了,还是从抽屉底下翻出本破旧泛黄的新华字典来。
      好半天,指着那字典一处,“老人家,你看看,戬字怎么样?”

      池戬。

      女警给她一字一顿读了戬字的字义,又随口举了个例子,说是二郎神杨戬那个戬。

      “杨戬的戬啊?”
      老人顿时喜上眉梢:“好啊,好啊,杨戬是个忠孝的人,这个字好。”

      没说完,又一边拍着怀里小婴儿的背,一边小心翼翼捻着那字典的边角,如画画似的学着在单子上誊抄起来,“我瞅瞅,我看看怎么写,哎呀,好,好,比捡字好……别别、别急!我抄下来呢,我学学怎么写。”

      “哎哟,我们阿戬啊,有新名字了,开不开心?”

      梁然就站在她身边,盯着她怀里那丑不拉几的小“池戬”。

      但说来也怪,这孩子方才还僵着个小脑袋,闷声不吭像个傻子。外婆的手指一伸到面前,那皱巴巴、又营养不良似的干瘦小脸上,却蓦地咧开个傻兮兮的笑。

      “阿戬啊,我们阿戬。”

      不过这么一句玩笑话。
      牙还没长齐的孩子,却就这样抱着外婆的手指,“咯咯”的笑出声来,

      “……”
      怪可爱的。

      她这时终于不想笑池戬丑了。

      只是静静看着那相依为命的祖孙俩,心头翻覆着复杂情绪,哽得无从出口。

      下一秒,周遭的环境又一次如翻页般骤然变化。

      这次却不再有长时间的停顿,而如走马观花般,让她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遍了池戬的短短半生。

      她看见,不过还是个婴儿的池戬好几次被偷偷丢出家门。
      看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外婆打着手电筒沿路找他,一声又一声的喊:“阿戬啊,我们阿戬!听到外婆的声音你就哭一哭,阿戬啊——”

      “阿戬啊——!”

      可这孩子却从来不哭,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

      被丢在路边也好,整个人冻僵、冻得通红被捡回家也好,甚至被亲生母亲当面嘲讽“命硬得很”,也都从来不哭不闹,好像天生就知道自己是被嫌弃的那一个似的。

      “阿戬啊,”只有外婆会哄他,“生在这世上,只要还有一口气,什么事过不去啊,不哭是好事,不哭就不哭吧,外婆知道你的苦……我们阿戬啊,阿戬是个乖孩子,对不对?”

      那低声的安慰犹在耳边,她又看见眼前光景变换:穿着红嫁衣的赵玉兰嫁给了王军,一家人坐着借来的婚车搬进正则村。

      池戬和外婆被分到柴房隔壁的厢屋,四面透风,没住了几天,还是个孩子的他终于感冒,一夜间发烧到三十九度六。

      这一夜,人人都盼着他赶紧去死,也好家中少碗米饭,是外婆背着他,黑灯瞎火,从虞山摸到市里,哭着掏一打毛票求医生救救他。

      病床上,瞧着不过七八岁的男孩侧过头来,空洞洞的眼神盯着老人家满头华发,不知何时,眼里竟蓄满了泪。

      他问外婆:“我不想活,人为什么非得要活?”

      外婆一瞬间两眼通红,却还是掩着眼睛,冲他努力地笑,颤抖的声音喃喃着说:“阿戬啊,活都没活够,想什么死呢。”

      “可没有人希望我活。”
      池戬说:“连我妈也希望我去死。”

      “……”
      “她希望我死。”池戬说。

      如此残酷的话,却从一个少年口中毫无障碍地说出来。
      他的两眼空空,望向天花板。

      梁然忽然觉得这个眼神如此熟悉——记忆于是恍惚又回到他被审判的那一天。法庭之上,当所有的、仅剩不多的关心他的人都在为他辩护的时候,想让他“死罪可免”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平静地目视前方。

      那一刻她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他不怕死。

      于是。
      连活都不想的人,你如何用死来惩罚他?

      梁然在那一刻心神大恸。

      一种顷刻间蔓延全身的无力感,使她突然难过得无可复加——原来,早在她来到的很久很久以前,池戬已决意去死。他的童年,他的经历,早已注定了他永不回头的人生轨迹。

      于是,似乎不管她再努力,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于是。
      哪怕自以为坚强如她,也真的无法在目睹了这一切之后,还自以为是又自作多情地劝他,活下去吧,爱这个世界吧,一定会有很多美好的事发生……

      “可是外婆希望啊——”
      “阿戬,你是外婆一点点养大的,从那么小、那么小的时候,外婆就抱着你。那么难都过来了……那么难才捡回来的命,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耳边传来老人的呜咽与凄凉难忍的哭声。

      池戬的手被外婆攥紧,攥得发红。
      他的脸却仍然沉寂地紧绷着,眼神直直看向雪白的天花板。

      许久。

      直到老人终于哭干眼泪,擦拭眼角。

      他忽然轻轻地说:“可是有一天,外婆会走在我前面的。”

      “……”

      “我只要活到那一天就好。”

      尚未经历过变声期的少年的声音,剔透而清。
      老人家听着,却突然像是抓到某种救命稻草,霍地拉住他的手,再一次攥紧。

      “不对,”外婆说,“不对,除了外婆,你还会遇到希望你活下去的人的,阿戬。”

      “……”

      “那个人,她一直都在等你,在不遥远的未来等你——你要相信,阿戬。她会来的。”

      【为了你,不管多难,她都会来的。】

      小小的少年眼神愕然,看向外婆无比坚定的表情。
      那表情仿佛在对他说,你要等——无论多难都要等下去才行。

      然而。

      不过一个眨眼之间,梁然却又眼睁睁看着,那老人静静死在了池戬的前头。

      一卷草席裹了,烧成灰装进坛子里,埋在榕树下。
      生时不惹麻烦,就连死后也不占地方。

      所以,自此以后,她能看见的,就只有那熟悉的院落里,不过自己半人高的池戬笨拙地挥舞着柴刀,汗水湿透衣襟也不敢停下,唯恐自己干活不够被赶出家;
      也看见他站在矮凳上烧火做饭,笨拙地学着洗碗,却哪怕是在餐桌上,也会因为一点小事,被一个巴掌掴上脸,又或是冷不丁一脚踢到墙边,痛到直不起腰也不敢吭声。

      “……”
      她想挡在池戬面前,可谁也看不见她。

      只能眼睁睁地,看见池戬被人欺负,也扬起拳头打回去,终于成了人人都不惹的所谓老大;
      看见他第一次站上拳场,还不太适应行动,便被对手一招打落两颗牙,和着血往外呕,底下一片叫好夹杂谩骂;

      活着的方式有千百万种,有人可以活得光鲜亮丽而自觉痛苦万分,有人活得痛苦万分,却还咬紧牙关,等着未来未知的、那个“比外婆对你还要好”的,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人。

      她就那么站在池戬身边,看着第一次赢得比赛的他,刚刚十五岁的他,鼻青脸肿地接过老板手里三张大红色钞票,简直滑稽得要命,哪里有半分潇洒。
      拿着碘酒自己给自己上药的他,为了接下溜冰场活计在冰场上摔到右手骨折的他,开始逐渐学会反抗、可时常还是会被继父摁在地上痛殴、被亲生母亲偷走“血汗钱”的他。

      他仿佛一直都行走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浓雾里。

      那些只会出现在公众号用来渲染悲惨身世的文字里的经历,就那样活生生地在他生活中翻来覆去地上演,而他就那么沉默着,挺直着背,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池戬!都是因为生下你,生了你这个杀人犯的儿子!!”
      “你和你爸爸都毁了我一辈子你知不知道!我十月怀胎生下你……你凭什么不养我,你凭什么这么看着我!你是我生下来的,你这条命是我给的!”

      “怎么,你用什么眼神看我?!臭小子,你吃的饭住的地方,哪样不是老子的,现在你敢瞪我!还瞪!我一脚——站起来!你再看!你再瞪!”

      “池戬,你小子行啊,一个月接了五场比赛了吧?到底是年轻人,吐血都不带怕的,这样,跟你商量个事,明天不管阿布怎么打你,你别还手,一赔十,跟你对半分,咋样?”

      “池戬,不是老师说你,学杂费该交了,真的不能再拖了,知不知道?”

      “池戬……”
      “池哥……”

      黑暗的尽头看不到终点。
      他走的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急,到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他看不到的是,梁然其实一直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直到一切仿佛绕了个圈,回到最最开始的地方。

      她看见正则村,看见熟悉的农家小院,不同的是,早已经在池戬的人生中辞世多年的外婆,穿着崭新的花棉袄,花白的头发盘在脑后,打扮得齐整端庄——就坐在树下,踩着缝纫机,“吱吱呀呀”地响。

      走在她前头的池戬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外婆却慈祥地向她招手,说:“过来,来。”

      她左右四顾片刻,虽然害怕,最后却还是迟疑着,坐在了外婆的身边。

      而外婆见状笑了笑。

      脚下动作不停、仿佛还在赶制着新衣,却像闲话家常般细语声声,和她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我出生的时候,就能够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事,我看到,我爹会死在饥荒里,给活生生饿死,所以提前大半年我就告诉他,要赶紧带着全家人逃到南方,这样就不会死了,结果呢,我爹在临进城前一夜,被野狼给咬死了,连全尸都没留下;
      等到只剩下我和我娘一起相依为命,后来我又看到,我娘会被隔壁的大春抢去做老婆,我不喜欢大春,我就告诉娘,别跟大春说话,我们赶紧搬家,我以为这样我娘就不会被人糟蹋了,我以为这次就会有好结果,但就在搬家前一天,我娘出去领粮票的路上,听人说是被拐了,跟人上了牛车,再也没回来过。”

      “我那时候才明白,老天给了我看见未来的能力,可我改变不了任何东西,这不是什么幸运,能看见未来从来都不是什么幸运……可后来,后来我的女儿出生了,她长大,恋爱,带着男朋友回家,我又一眼就看见了池阳……”

      “我知道池阳会被当做杀人犯,所以我拼了命地劝她,千万不要和池阳在一起,她不听,我就去劝池阳,好不容易,池阳听了我的劝,但老天爷又像是在跟我开玩笑,兜兜转转,他们还是走到一起——最后啊,果然玉兰和池阳没有好结果。生完阿戬,又嫁给了一个更差的男人,这是她的命……或许也是我的报应。”

      报应……吗?

      缝纫机的响动传到耳边。

      梁然听得心头直颤,忽然侧头看向老人,低声道:“我……可是我妈妈,她也……”

      话说到这,她突然想起母亲最后的叮嘱,一下没了声音,只痴痴看向老人慈祥的脸庞。

      外婆亦直视着她,却没有选择追问。
      只一挽耳边碎发,又冲她笑笑:“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一定不止一个吧。”

      “其实,池阳进了监狱没多久,也的确有一群奇奇怪怪的人来找我,他们说,需要像我这样能够看见未来的人……加入什么,组织?说是只要能和他们的人配合,就能改变很多人的命运,是为全人类做功德。但我没有答应。毕竟,活到这年纪,改不改变世界对我来说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我只希望子孙幸福。阿戬能幸福,我也就感觉到幸福……这就够了。”

      “那——”
      梁然突然问:“你也看到了池戬的未来吗?”

      “……”

      “你看到了他后来——”

      “嘘。”
      外婆却突然竖起手指,向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梁然不解其意,以为是自己的问法不对。
      还想再开口,老人却摇摇头,先一步抢过了她的话茬,说了句她再耳熟不过的:“一切自有定数。”

      “能够改变的,从来都不是预见定数的人。而是愿意,并且有能力为之做出牺牲和付出的人。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老人的微笑,带着洞察一切的悲悯,目光静静停留在她诧然的面庞上。

      ——所以啊。

      仿佛是在对她说。

      【所以啊,好孩子,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哪怕看见了一切,看到了未来发生的所有颠沛曲折。
      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告诉阿戬:再等等吧。

      虽然是一眼就能看见悲惨尽头的人生。
      但如果有哪怕一点,哪怕一次,能够改变未来的机会,那个始终在等你的人,一定会为了你,一次又一次地跳出痛苦的轮回。

      只为了你能够平静地,平凡地活下去。

      老人面带笑容,点了点梁然的额头,“我让他等,自己也一直在等——”

      【还好,终于还是等到你了。】

      这一瞬间。
      这最后一句。

      声音竟和一直以来缠绕在梁然耳边的,那道苍老且不带感情的声音,天衣无缝般重叠。

      =

      梁然猛地睁眼。

      “……!”

      眼珠转动半圈又半圈,迟钝的视线左右回转,迎面瞧见的,却只有黑黝黝的天花板和黯淡颜色的吊灯。

      缓了片刻,她尝试着动动手,一动,手背上的吊瓶针却登时传来刺痛感觉——

      直至这时,她才确认自己的的确确是离开了“梦境”,回到现实。而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间并不怎么正规的私人病房。

      她挣扎着,竭力伸直自己那唯一还能够自由行动无碍的左手,好不容易碰到壁灯按钮,听得“噌”一声,右手边的台灯瞬时亮起。

      屋子里亮堂起来。

      她一扭头,却恰和被这灯光惊醒、揉着眼睛坐直身的池戬对上视线。

      “醒了?”他问,话音中略有些倦懒,“你好像有点低血糖晕倒了,我就先把你送到这边,看打个吊针会不会……”

      不是梦里头也不回奔跑在黑暗里的池戬。
      是眼前活生生的,十七岁的,会对自己笑的池戬。

      是在最惨烈的人生里,依旧轻描淡写保有最温柔灵魂的,这样的池戬。

      “嗯?!”

      池戬有些手足无措地,被动“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他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顿了许久,方才轻而又轻地落在她肩膀。

      “做噩梦了?”他问。

      “……”
      她沉默着,只是摇了摇头,更紧更紧地拥抱他。

      “不是噩梦,但是池戬,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你。
      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那没有退路的人生中,最最无望的你,却依旧为了等待那甚至未知是否存在的未来,活到了今天。

      甚至,为了能在未来相遇。
      你一定很努力很努力,才活到了两年后那个雨夜吧?

      “池戬,谢谢……谢谢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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