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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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飞羽身上能证明身份的物件早就在水中被冲走，还是身上的鞭痕表明他是武宗之人。
船夫在武宗地界内受其庇佑，当然不敢懈怠，去联络武宗人，请他们来辨别落水者身份，才知道自己无意间救起的究竟是什么人。
封飞羽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自己变成一条鱼，和猫并肩坐在地上，等天上的星星落下来，忽然间他被一双手捞起来扔进了水里。
封飞羽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大口地呼吸着，无法冷静。
他在自己的卧房内，屋内萦绕着一股冲鼻的药汤味，往常热热闹闹的武宗此刻好像分外安静，他抬手，摸到了自己脑袋上缠着的纱布。
回过神来，原来三途河不收他。
满心落空的期待化为无法言说的痛苦，沉淀在心内，无法释怀，那个人，为什么？
吧嗒一声，有东西落在锦绣缎面被上。
可恶，是眼泪吗？
收回去，掉眼泪是懦夫的行为！
可为什么怎么也收不住？
眼泪就像是七八月的暴雨一样，被面不多时就像被雷雨扫过。
眼睛不受自己的控制，心也不受。
一个人占据了他的脑海，驱不散，赶不走。
我为你风雨兼程，我满心欢喜地将你要的东西捧到你的面前，可你为什么一直这么对我？
收到消息赶回来的封不竞，看到自家弟弟时被吓了一跳。
床上坐着的人，瘦了一圈，仿若皮包骨头，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神智不清，时常自言自语，想到动身前，弟弟还是乐天达观的，谁曾想几日不见就变成这幅鬼样子，简直像是有恶鬼附于身日日吸食他的精气。
坐在床沿上，封不竞从侍从手中接过一碗粥：“小羽，你有多久水米不进了？这样下去是撑不住的！”
封飞羽不肯张嘴，抬手打翻了瓷碗。
“到底发生了什么？”封不竞问他，“你告诉我！”
封飞羽抿住嘴唇不肯说。
“你为什么会掉进河里？又怎么会这么失魂落魄？”封不竞忽然明白了，“是不是……是不是那个人？他答应过我不会找你，既然失信于我，那就别怪我……”
说着封不竞就要起身去找殷雪渊问罪，封飞羽突然惊醒，死死地拽住封不竞的手腕：“哥，不要去，不要去找他，是我，是我自己……”
“你！”封不竞恨道，甩了甩袖子，“哎！”
明白了是弟弟主动上钩的，封不竞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小羽年纪尚小，心思单纯，养在富贵之家，没见过人间险恶，对手是那个人的话，受骗上当不足为奇。
将弟弟拥入怀，拍他的后背，封不竞察觉怀中人是如何瘦骨嶙峋，心中更是心疼不已：“小羽，过去的事情，就全都忘记吧，那个人，他的险恶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忘了他。”
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受到哥哥责骂，不曾想哥哥这样理解自己，封飞羽再也忍不住，将自己的委屈和不甘一并讲了出来：“我以为以心能换心，可为什么他要骗我呢？”
“有些人，生来就是没有心的，以欺骗和玩弄他人为乐，”封不竞说，“那样冷心绝情的人，万里出一，你不必因为他此后不再信任任何人，说他不是人也不为过，他是疯子。”
“你说，他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我？”封飞羽又问，“那一切都说得通了，所以一切的巧合都是刻意安排吗？酒楼上他是故意在等我，所以他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的身份，这一切只是为了骗我，让我把那个人的头颅带给他？可他又怎么能知道我……”
“你说什么？”封不竞大惊，“什么人的头颅？”
看再也瞒不下去了，封飞羽只好告诉他：“在冰棺里的那个人。”
“你说你把头颅给了殷雪渊？”封不竞捏着封飞羽的肩膀，神情严肃地问。
封飞羽隐隐感觉事情超出他的想象，但还是点了点头。
封不竞跌坐在床边，眼神失去焦点，自言自语道：“完了，再没有什么能牵制他了。”
封飞羽意识到自己好像惹了祸，还不是小祸，也担忧起来，问自家兄长：“哥，我闯祸了吗？”
封不竞回过神来，叫封飞羽在床上躺好，给他盖上被子：“没有，你好好休息，我也乏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哥，到底怎么了！”
封不竞说：“一个死人而已，你不用担心。”
“如果只是一个死人，为什么你和他都要争来抢去的！”封飞羽哀求道，“哥，求你告诉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骗了你，那个人，不是他的仇人，是他的爱人。”
“他的……爱人……”那他和我，又算是什么？
封飞羽霎时面如土色，不再多想，闭上眼睛。
等他哥一走，封飞羽就跳下床去，隔着墙壁，听到他哥召集武宗弟子下达指令。
“所有人，即刻收拾行囊，通知武宗范围内的所有百姓，半个时辰后坐船前往大陆西侧之外的蓬莱岛！”
“可是，宗主，蓬莱岛距大陆很远，岛上又荒无人烟，为何突然这样……”
“所有人，按我说的去做！”封不竞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是！”
“宗主，那师叔他？”
封不竞吩咐：“我已在他的房内下了安魂香，一炷香后，你去他房间把他带走。”
“那宗主，您坐船和我们一起走吗？”
封不竞说：“你们先走，我随后出发。”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一向镇定自若的宗主下达如此命令，让每个人都慌张不已，阴云笼罩头顶。
人空了。
一个人在天允山顶徘徊，封不竞忽然道一声：“起！”
只见天地间飞沙走石，风云变色，一口绝世神兵散发绮丽光泽从地底缓缓升起。
封不竞执手握住了这口嗜血兵刃：“终于还是逃不开这一天。”
封飞羽并不傻，看眼前情形知道是自己将把柄拱手想让，以至于此刻殷雪渊再无忌惮，一场血斗即将发生。
一直以来，封飞羽很清楚，自己太没用了，如今又给哥哥添了这么一个大麻烦，但即使到了现在，自己心里竟然还是有那个人。
看准时机，封飞羽趁人不备，跳上灵均车，朝泉铜州的方向去了，他自己惹出来的窟窿，自己去填补，此去抱了必死的决心，只希望不让哥哥再劳心。
灵均车是法器，需要有修为的人来驱动，封飞羽肉身凡胎，强行催动，受到反噬，雷电在他体内窜过，他皮肉破裂，吐出血来，但他攥紧了缰绳，就是不松手。
灵均车刚落在泉铜州，封飞羽就被从马车里甩出来，在地上滑行了好久方才停下，胳膊、脸上都擦破了皮，露出瘆人的血口子，但这又算得了什么？
今夜的泉铜州，城门大开。
家家户户点了灯笼，但路上只有一个守城的老兵，风灌入城内，灯笼飞起，人声呜咽，犹如鬼城。
封飞羽走上前，在这个老兵脸上看到自己所熟悉的笑容，那样的波澜不惊与世无争。
“他人呢？”
老兵只说：“你不该来的。”
说完，老兵化成一阵黑烟，烟雾升高，朝泉铜州境内最高的山去了。
封飞羽抬头望去，才注意到泉铜州境内最高的山此刻像是活了，腾起滚滚烟雾。
殷雪渊一身白衣，长发散落，宛如鬼魅，但他眼神中跃动的光，却又表明一切才刚刚开始。
沸腾的铜如奔腾的泉从高高的山顶流淌下来，所过之处，如猛虎将一切吞噬，百年巨木，巍峨宫殿，全都熔在火红的铜泉之中。
它们如一路高唱着哀歌，永远不会凝固，朝四面八方流去，从泉汇成河，又从河变成江，最后便是聚成海！
难怪哥哥要让所有人往大陆之外的蓬莱岛而去，中间隔了一道海，铜泉该是无法填满的。但这大陆上其余来不及撤离的人，恐怕要遭了秧，寻常百姓，商贩猎户，一旦遇上，便无一幸免，大陆即将掀起滔天血海！
殷雪渊吟唱的歌声从远处飘过来，如远古巫祝，随着他的吟唱之声，铜泉汇聚的速度加快了，霎时间掀起万丈波澜，席卷着呼啸而来。
原来这就是仙门大能的能为，原来这就是没落的风采，仙门最后的绝响竟是由这样一个人奏出。
“我要怎么办？”封飞羽跪倒在地上，无力感席卷了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却连那人的身也近不得，该是何等的痛苦。
“为达成心愿，你是否愿放弃一切？”耳畔忽然有个声音在问。
封飞羽抬头望去，四下并无其他人，只有怒目的雕像在静静地看自己，封飞羽很快便认出，这雕像是自己曾经拜过的。
他道一声：“愿意！”
“你须以血为引，以骨为祭，踏上血海波涛，方能开启时间之门！”
封飞羽答：“这祸事本就是我闯出的，该由我来偿还。只是血海波涛是何意？请菩萨指点。”
转轮王没有回应。
但封飞羽转头便看到了已经扑到自己面前的炙热铜泉，灼人热浪映照他的面庞，火光在他眼前跳跃。
蝉虫鸟雀拼命逃离此地，封飞羽一个人伫立在此，就像是一个即将被吞噬的蚂蚁。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封飞羽喃喃道，“我明白了。”
他重重地朝天允山的方向一叩首：“爹，娘，孩儿不孝，你们的恩情来世再报！哥，给你添麻烦了！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他站起身来，面对着即将到来的铜泉水，没有丝毫退却。
高山顶上，殷雪渊狭长的眼睛迷成一条缝，他看到这男孩，竟然还冲他笑了一下？
铜泉猛地蹿到封飞羽小腿高的位置，血与肉顷刻间熔了进去，露出森森白骨。
在他走了两三步之后，身子轰然倒了下去，凡是浸在铜泉中的部分，已经被腐蚀尽。
“小羽！”封不竞赶来，他脚下踩着黑鸟，腰间挂着再现人间的嗜血神兵，但他终究是来迟了。
明月朦胧躲在乌云之后，铜泉已淹没整个泉铜州，漆黑长夜下星星点点的血红色泛起绮丽光泽，将长夜照耀，这是怎样妖冶的一副画面。
而他费尽心思寻找的弟弟，早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开始还能看到他背和头缓缓没入铜泉之下，待封不竞催动黑鸟往那个方向去的时候，爪子掠过，却什么都没能抓到。
封飞羽的尸身已整个被熔掉，无从寻觅。
“小羽！”封不竞嚎叫划破长夜。
殷雪渊昔年的话语在耳畔响起：“你要护的人，护不住！你要保的人，保不了！我要你孤家寡人，亲眼看到所有人死在我手上！”
冷风飒飒，两个人拔出各自神兵！
而转轮王的雕像在熔掉之前，手中的法器已经开始缓缓转动，历史的书页向前翻转，直到往生之人的魂灵穿梭白光，风停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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