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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47章 ...

  •   第47章

      吕成泰被凌洛秋的动作惊出一身冷汗。

      凌洛秋年纪小,对战场、对朝政不甚了解。她虽饱受折辱,但那折辱是人情冷暖的,与行军打仗并不相同。

      遛狗之言,徐燕昭说得轻松,实则他们三人为了护住前方撤回关内的大梁百姓,是将自己的脑袋吊在前方逗西戎人的。现在他们的马体力还足,西戎人或许为徐燕昭的箭术震慑,或许为徐燕昭的空城计吓住,以为他们两人的武艺也同徐燕昭一般超凡,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留了三分忌惮。

      可凌洛秋这一箭射出,就等于暴露了他们的实力。

      若是凌洛秋能似徐燕昭一般百步穿杨、百发百中,那自然能继续震慑西戎人,皆大欢喜。

      若是这一箭不如徐燕昭,甚至,远不如徐燕昭,那空城计可就唱不成了。届时,西戎人就会无所顾忌,直接冲锋。

      一支五十人左右的西戎精兵小队,正面应其锋芒,他们三人真的抵挡得住么?

      吕成泰倒不是怕死,但他怕白死。更可怕的是白死了不说,还引得西戎人越过他们,将前方逃离的大梁百姓一网打尽。

      那可如何是好?

      “凌小娘子……”吕成泰想劝,又不知如何措辞才能让凌洛秋明白且不至于气恼。

      凌洛秋可不是他见过的那些闺中娇女,对世情懵懵懂懂的。一句话说得不对,她觉得冒犯了,必定要生气的。

      可一个称呼说出口,这迟疑的语气,还是叫凌洛秋的脸色变了变。

      这个金吾卫是什么意思?看不起她么?觉得她是个小女子,本事不行?

      凌洛秋心中对师父的愧疚和对徐燕昭的保护之意还没散去,一点不服就冒了出来。

      她练就一身武艺,又借着京城纨绔喜欢打马球的机会学了马术与弓箭。她苦捱六年,所受的苦比旁人十年磨一剑更艰辛百倍,如今霜刃未曾试,岂能甘心?再者,若不是想救人,想闯出个名堂来,她老老实实在祖籍呆着,守着百亩良田与祖坟,安安静静过日子不好么?何必千里风沙地来西域,又何必答应徐燕昭留下,与她护送百姓!

      她凭什么不行!

      凌洛秋心中本还有几分犹豫,这下不做二想,立刻抽出羽箭,搭在弓弦上。

      这一搭,凌洛秋的心便沉了一下。

      情况与她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凌洛秋的马球之艺在京城闻名遐迩,少有敌手,射箭也是暗中专门练过的,自恃不弱。可一张弓搭箭,凌洛秋就觉得,情况与她设想的相差太远了。

      策马飞驰时太颠簸了,跟站在平地时射箭完全不一样。别说瞄准了,连将羽箭搭在弓弦上都得费一点功夫。凌洛秋刚把箭搭上去,坐骑就起伏一下,抖得凌洛秋差点把羽箭都弄丢了。

      下意识地,凌洛秋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瞥了一下吕成泰。

      吕成泰的表情纹丝不动。

      但凌洛秋还是知道,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所以刚刚才出言阻止的。现在他不做声了,肯定在心里想:瞧,我说什么来着?

      吕成泰确实是想到了马上骑射跟平地射箭不一样,金吾卫再废物,也是戍卫京城的三大骑兵之一。废物的是人,而不是金吾卫。金吾卫里有的是校场,有的是机会练习武艺。吕成泰自己练过骑射,知道骑射,尤其是在这等沙碛上骑射不易。方才,他也确实打算阻止凌洛秋的。

      但现在,吕成泰不打算出声了。

      因为徐燕昭没有出言阻止。

      吕成泰虽然是勋贵子弟,但从小没机会养成纨绔习气,倒是听着骁骑营尤其是永定侯徐修远的故事长大的。别的不知道,但“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八个字,一直刻在吕成泰心里。

      哪怕这队伍只有三个人,领兵的也是徐燕昭。他就得听令行事,不得擅作主张。

      将领有令,他可以据理力争,但命令没改变,他就不能违抗,否则人人都凭自己的主意来,将军威严何在?军规何在?又如何应敌?

      只是一次信任,不代表会一直愚忠。

      将领的威严与能力息息相关,威严靠的不仅是服从,更是能力,是从未断错的能力。

      他将命交给徐燕昭指挥,若是徐燕昭谋略得当,他自然愿意马首是瞻,与徐燕昭一同马革裹尸。可若是徐燕昭这次判断失误,导致西戎人反扑,那么,从此地到阳关,他只会依照自己的判定行事。

      几念之间,凌洛秋的弓箭还未放下,吕成泰的关注重点,已从她转到徐燕昭身上。

      徐燕昭恍若未觉,只是笑道:“秋娘,尽管试。”

      凌洛秋心中忐忑得很,闻言不禁看了徐燕昭一眼。她与吕成泰护卫在徐燕昭左右,这一眼望去,正好也看到了吕成泰的脸色。凌洛秋是在青|楼里混出头的,倘若只有自傲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哪里还有命在?

      只一眼的功夫,凌洛秋便知晓吕成泰心里的打算了。

      她冷笑一声,不再犹豫,闭眼沉心,而后再次张弓搭箭,一息之后,右手松开弓弦。

      嗖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去。

      然后,在距离西戎队伍还有两丈远的地方,失去力道,骤然坠|落。

      “……”凌洛秋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看了徐燕昭一眼,难掩惊惶。

      “……!!!”吕成泰面色沉静,暗地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瞧,骑射尤其是作战时的骑射,就是这么难,不是勤奋练习就能有徐燕昭那般身手的。他就是再三努力之后发现自己骑射真的不行,才转而练劈砍。

      现在,凌洛秋这一箭,把他们三人的实力暴露了。

      吕成泰握紧了马鞍上的□□。

      黯淡的月光下,西戎人的队伍似乎先是一顿,而后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

      笑声之外,还有大声粗鲁的话语。尽管听不懂,但那语气,是个人都知道在嘲笑。

      嘲笑之后就是……

      “放慢速度。”徐燕昭忽然下令。

      “……呃?”吕成泰与凌洛秋怀疑自己听错了。

      刚才一箭暴露了己方的实力,西戎士气大振,眼看着就要策马追上来,他们不想着赶紧拉开距离,还要放慢速度?这是要等着西戎人追上来把他们俘虏么?

      徐燕昭却只是重复:“放慢速度。”

      她下令时,声音、语气、语调丝毫没有变化,与方才说笑时一样,可莫名地,就有种不容置喙的威严。凌洛秋当先遵从,吕成泰一咬牙,也跟着放慢了速度。

      几乎同时,西戎王子下令加快速度追击。

      两军策马追逐,距离是最直观的,一快一慢之间,五十丈的距离被急速拉近,转眼之间就是三十丈。

      “徐校尉!”吕成泰的脸都白了。

      徐燕昭冲他笑了笑,忽然张弓,右手一搭,上面居然握了三支箭。嗖嗖嗖三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有西戎王子的坐骑是当世无二的灵驹,千钧一发之际避闪。

      “啊!”三声惨叫落下,整个西戎队伍本能地回头看去,只见三只羽箭插在三个士兵身上。其中两个已经被受惊的马儿踩踏,肚破肠穿。另一个士兵后仰倒下,但双脚还挂在马镫上,坐骑拖着士兵乱跑乱跳,士兵的惨叫不绝于耳,在空旷的大漠与冷月下回荡。

      分外令人胆寒。

      ——诱敌之计!

      几乎所有西戎士兵都这么想,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追逐的速度。

      可两方队伍之间的距离,却没有马上拉开。

      因为徐燕昭再次下令:“再慢一点速度,保持距离三十五丈。”

      一弓三杀,莫说是还没上过战场的吕成泰和凌洛秋,就是习惯烧杀抢掠的西戎人,都再次被震慑了。吕成泰和凌洛秋对她心服口服,没说二话,立刻放慢了坐骑的速度。

      双方的距离立刻保持在三十五丈左右。

      徐燕昭估摸了一会儿距离,说:“好,秋娘,你再射一箭。不用找目标,直接冲那西戎王子。”

      二话不说,徐燕昭要她做什么,她就怎么做。凌洛秋张弓搭箭,没怎么瞄准,冲着西戎王子就是一箭。

      实则三十五丈这么远的距离,她大概率还是射不中的,凌洛秋有自知之明。可出乎意料的是,箭射过去,眼看着就要在西戎王子面前失去力道坠|落,忽然几个西戎士兵打横冲出来挡在西戎王子面前。其中一个西戎士兵正好中箭,此时天气尚未转冷,楼兰在西域是出了名的不善征战,西戎对抢占楼兰一事根本不上心,身上只着薄皮甲。

      犹剩力道的羽箭噗的一声直接刺破了皮甲,被徐燕昭一弓三杀吓破胆的西戎士兵以为自己中箭活不成了,惨叫一声。坐骑与马背上的人情绪是一致的,士兵一慌乱,坐骑也受惊吓,猛地立身扬起前蹄,将士兵掀翻在地,西戎队伍勒马不及,数匹战马直接将那人踩踏成了肉泥。

      转眼之间,死了四个士兵。

      楼兰王已死,西戎上下从未将剩余的楼兰人放在眼里,这一次袭击楼兰只带了不到两百人,其中一百余人留占楼兰,跟着西戎王子追过来的不过五十人。

      此刻已没了数人。

      而对手只有三人。

      “王子……”西戎队伍里立刻有人慌了,试图离开。

      他们这趟只是冲着楼兰的宝物来的,并非不是对上大梁,更不想送了命。

      没想到,刚说了两个字,忽然雪亮的刀光闪过,战马嘶鸣,带着士兵的身躯跑远了。

      只有刚才开口的头掉落在沙碛之上,犹且睁着眼睛。

      月光黯淡,也不知那双不肯瞑目的眼睛里,是惊愕多些,还是愤怒多些?

      “没有西戎人会怕大梁人。”西戎王子抖落弯刀上的血迹,冷冷地质问:“你们要回去告诉其他勇士,你们是怕了两个大梁女人,才逃跑的吗?”

      其实打心底,士兵们都知道,假如仅仅只是三个大梁人,遇到这种高手,王子说不定也会变通,直接下令回去继续烧杀抢掠楼兰。可问题是,那里头有个徐修远的女儿。

      有她在,王子绝不允许他们停止追击。

      道理西戎将士们都懂,西戎王子也知道他们懂,可西戎王子也确实拿住了他们的死穴。

      跟随王子和西戎王的护卫都是百里挑一的西戎猛士,在部族中颇受敬仰。惧怕大梁人已经够丢脸了,还被大梁女人吓得撤退,这要是传回部族,不光是他们颜面无存,就是他们的姓氏也抬不起头来。

      无可奈何,只能听从号令,继续追击。

      只是心中的打算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一开始他们想抓住那三个大梁人,获得王子的奖赏,也尝一下大梁的贵女是什么滋味。而现在……

      “要是追到天亮还抓不住这三个大梁人,就以马困人饥为由,劝王子离开吧。”

      未战先怯,心中存着这样的念头,又岂会勇猛追击?

      西戎王子不觉,徐燕昭却一眼看穿:“西戎人怕了,咱们可以慢着些走了。”

      吕成泰抱着些许希望:“您方才一箭三杀,西戎人必会为之震慑,不敢轻举妄动。天亮之后,应当会退兵的。”

      从楼兰到阳关的路途近一千五百里,纵然他们骑着能日行千里的千里马,可没有粮食水草补给,坐骑也会累,即便昼夜奔驰,也至少需要三天才能到达。

      西戎人从丝路北道向南奔驰了数百里才到的楼兰,按理说西戎的坐骑比他们的疲乏。到了天亮,应当会坚持不住撤兵。

      徐燕昭却摇头:“不会。”

      “那怎么办?”凌洛秋担忧,“难道咱们真的要带着西戎人到阳关去?”

      庞玄辉会放过他们么?怕不是又找到借口整治徐燕昭吧?

      “无妨,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徐燕昭无所谓地挑挑眉,她仰头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估算了一下,道:“现在已经是丑时中了,还有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

      凌洛秋跟吕成泰跟着飞快看了一眼天空,对视一眼,疑惑:这是怎么看出时辰的?

      徐燕昭又下令:“再慢慢地放开坐骑,距离保持在二十五丈左右,天亮之前,西戎人不敢进攻,咱们让马儿歇一歇。”

      凌洛秋与吕成泰照做了。

      距离一点点拉近,西戎人居然真的不敢轻举妄动。

      可……天亮之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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