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3、第 53 章 ...
-
此时的沙州别院。
袁弘维被个宫女一路拉进院子,一路上宫女们接到眼神,分前中后三批把守。
直到房门关上,宫女才直起佝偻的身子,单膝跪地抱拳道:“草民多有得罪,还请少卿恕罪。”
“侠士请起。”袁弘维托住他的手腕。
方才在宴席上,他一眼看出确实有紧急军情,否则都是跟惯了庞玄辉的侍卫,就是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庞玄辉的宴席上扫兴。可那姓严的参军却绝口不提,竟说什么关外发现西戎人这等小事。袁弘维心中不住地会想着楼兰的见闻,唯恐西戎人果真兵动,便借题发挥离席,实际上是赶去驿站。
魏临颐心高气傲且不经事,安平长公主久离大梁不知局势,唯有徐燕昭可以商量。她人虽昏迷了,身边的侍卫却都是一等一机灵之人,或许能探听到些许消息。
没成想,刚到驿站门口,就被个宫女拉住了。
“袁少卿,可算找到您了。”先是沙哑的女声,而后竟变做低低的男声,“有人盯着,您不可去找徐校尉。”
袁弘维吓了一跳。
宫女又用男声道:“草民寒笙,日前随少卿自楼兰归来,少卿可有印象?”
袁弘维才想到徐燕昭身边那名叫寒笙的侠士:“你……?”
“草民为永定侯府效力,大人尽可相信。”寒笙换成女声,着急且沙哑道:“袁少卿,有位姐妹似乎病了,发热不止,奴婢们不知如何是好,还请大人去瞧瞧,拿个主意。”
袁弘维迟疑一二,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徐燕昭的人,由着他带路。
一路行来,靖西大将军府倒也确实无人察觉,安安稳稳地到了别馆西跨院后边。那侠士也确实坦荡,一进门便报了身份。
袁弘维心中欣赏,却不多现,只问道:“究竟发生何事?侠士现在可说了吧?”
“大人容禀。”寒笙压低声音,说得又快又清晰。
“阳关守将私收贿赂,暗放粟特人商队进出关,以致西戎探子混入沙州城中,探得安平长公主私藏楼兰王子于马车中带入阳关的消息,并传与西戎王子。西戎王子以楼兰王室曾对西戎不敬为由,陈兵阳关之前。”
打头一句就是惊雷,随着他的每一个字,袁弘维的心就往下一分。
阳关守将私放胡人进出关?
西戎探子混入沙州?
安平长公主暗藏楼兰王子带回大梁?
西戎王子得知消息,陈兵阳关之前?
炸雷般的消息震得袁弘维的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大人!”寒笙急忙扶住他,语气抱歉但坚决。“这些消息都是草民向胡人商队与守关士兵处打听来的,具体如何,草民不能身登城楼,无从得知。眼下徐校尉昏迷,那位一味狂妄自大,长公主殿下对西域、大梁局势一无所知,满腔慈母之心,阳关守将贪财,唯有大人可为百姓依靠。”
他出身西域,深知西戎兵马剽悍,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论王公蝼蚁,皆掳为奴隶,因此即便心中再不忍,也只能艰涩道:“大人,草民自小在西域长大,未能离开河西,但也知道,自沙州至京城除黄河天堑以外一马平川,阳关一旦被攻破……楼兰王城如何,您是亲眼见过的,想必不会与那位一般,以为西戎蛮夷之人,不足为惧。”
再多的大道理,也抵不过现实——袁弘维只是个文官。
纵然寒笙出身草野,不知晓朝中文官的职责,但他也知道,袁弘维养尊处优,手上只有握笔的薄茧,骤然将守关重任加身,着实是为难他了。
可……可这满城百姓,都是性命啊!
他无法再说下去,也无法不坚持,只能抱拳跪下:“草民……大人……”
眼前的人一矮,袁弘维骤然回神,弯腰将他扶起:“侠士切莫如此,保护一方百姓,本就是为官之责。只是本官乃是文官,于守关、调兵遣将之事着实不擅长……”
他垂目沉思少许,将门打开,吩咐道:“去请魏中郎将到本官歇息处,就说本官有急事相商。”
门外的宫女不知发生何事,但瞧着他满目担忧,便知事态不小,急忙应一声去传话了。
“袁少卿。”寒笙见状便抱拳道:“既然如此,草民告退。”
魏临颐和徐燕昭之间的矛盾不小,若是察觉永定侯府的人在侧,只怕心中不快。
袁弘维颔首,当先一撩衣摆离开,疾步回到东跨院自己的房间。刚才进门,魏临颐也到了。
不光魏临颐到了,庞玄辉也到了。
袁弘维呼吸一滞。
“袁少卿不是身体不适么?”庞玄辉在上首坐下,皮笑肉不笑地问:“怎么还有空找魏中郎将闲聊?”
袁弘维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坦然道:“事出紧急,不得不如此——少将军,方才有人来报,道西戎王子带兵叩关!”
魏临颐眼前立时复现楼兰国破时长街被血的情形,霎时脸色大变。庞玄辉却只是嗤笑:“此事本少将军早已得到禀告,不过就是几个西戎游骑在阳关外游走罢了,袁少卿在京城那富贵乡待久了,区区小事,竟也被吓破了胆。”
区区几个西戎游骑?袁弘维皱眉,再度拱手:“少将军……”
“袁少卿。”庞玄辉脸上笑容骤然一沉:“本少将军念在你千里奔波迎回长公主殿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已给足了你面子,不曾询问你一个区区鸿胪寺少卿,为何在阳关养了眼线,竟欲瞒着本少将军探听边关消息。袁少卿,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打定了主意要插手西域军务?”
区区鸿胪寺少卿?袁弘维就是性子再平和,也被激出了三分火气,正要开口,不料庞玄辉狭长的眼骤然抬起,眼中冷光森森,缓缓问道:“若易地而处,今日的‘少将军’姓徐,袁少卿也会对西域守军如此不敬,肆意插手么?”
袁弘维登时被问住。
“呵!”庞玄辉冷笑。
“袁少卿。”魏临颐终于回过神。他乃是显国公府嫡长孙,自然知道袁弘维不只是区区鸿胪寺少卿而已,身后还有弘农杨氏,免不得做个中间人,说和两句。
“西域之事,庞少将军自然比我等清楚,依少将军之言,眼下当不足为惧——再者,我大梁泱泱上国,西戎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敢无故叩关?”
“西戎人并非事出无由!”袁弘维急声道,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一遍,“……如今西戎王子带兵叩关,要长公主殿下交出楼兰王子。”
庞玄辉面色瞬间一变,惊慌不过一瞬,更多的是愤怒。
严参军好大的胆子,竟敢瞒报军情!若不是他说什么西戎游兵在关外,他又怎会在袁弘维面前丢脸?好似他堂堂一个少将军,消息灵通之处,竟不比袁弘维这个初来沙州的文官!
“岂有此理!”魏临颐怒道,“西戎王子又如何?不过是满溢罢了,竟敢无故令长公主殿下交出亲生子?岂非不将我大梁放在眼里?”
这……袁弘维深深地叹了口气。
魏临颐自小在京城长大,对西域局势,当真是半分也不知。
西戎王子无故叩关?
不,此次西戎人来得非但不是蛮不讲理,反而是理直气壮。
毕竟楼兰王室曾对西戎不敬这一理由,还真不好说是假的。
西域各族一盘散沙,地方不大,能活下去的物资却不多,各部族为了争夺财富、城池、奴隶而发生战争是常有的事。各族各国之间的恩怨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更罔论是非曲直,往上数三代,各族都有血仇。
说到底,这都是部族与部族、国与国之间的恩怨,大梁自来以仁义立身,就是在大梁国力如日中天的永嘉末年,有战无不胜的崇宁公主在,除了大梁百姓受伤、“背信弃义”之名以外,大梁也不好随意插手他国之间的恩怨。
昔年西戎被前任永定侯打成一盘散沙时,西域各国趁机蚕食西戎人的城池,打劫西戎商队,掠夺西戎百姓为奴,种种事情,可曾少过?其中何尝没有楼兰的痕迹?
楼兰和西戎之间的账根本算不清。
长公主之子……身份更是暧|昧不清。
再加上阳关守将贪财,罔顾法纪,沙州刺史充耳不闻……
袁弘维只能看向庞玄辉。
魏临颐一个京城贵公子不懂其中的种种,他身为长在西域的少将军,应该会懂的,对吧?
“大人……袁少卿!”
就在此时,一个宫女疾步而来,步伐凌乱,满脸张惶。
不等庞玄辉开口,袁弘维立刻问:“发生何事?”
侍女会这么慌张,一定是方才寒笙禀告消息之后,立刻又去城门附近打探消息,得知不好,立刻来报。
“禀少卿大人、少将军、中郎将。”宫女久经训练,维持住了礼仪,但说话的声音依旧是颤抖的。“方才……方才商队来报,说城门外的西戎士兵激增。”
“激增……”袁弘维喃喃着寒笙的措辞,脸色愈发白了三分,看向庞玄辉。
至如此境地,庞玄辉也不得不下令:“备马,本少将军亲自去瞧瞧。”
“是。”宫女应声而去,不多时就备好了三匹马来。
三匹?魏临颐脚步一顿。
但看看庞玄辉和袁弘维都已翻身上马,他也只能跟上。
庞玄辉点了侍卫随行,一队人声势浩大地从别院疾驰而出。
街上本到处都是惊慌的百姓,骤然遇到疾驰的队伍,好些人差点伤在马蹄之下。但一看是马上之人,都爆出欢呼。
“是少将军!”
“有靖西大将军府在,西戎人绝不敢乱来!”
“少将军,给西戎人些许颜色瞧瞧!”
“少将军必定会把叩关的西戎人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