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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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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沉舟的手冰凉。她从小便体寒,如今又是穿着婚纱匆行于冷风中,那层薄薄的外套于她而言毫无作用。她不住地打寒颤,牙齿也无法控制地开始打架。
看着姐姐冻的发抖,许沉星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袋暖宝宝撕开,递给姐姐,道,“呐,大姐,拿着它吧,不要牵星星的手了,星星手也冰,可它是暖的哦。”
“好。那星星可要跟紧姐姐哦。”许沉舟接过暖宝宝,松开了许沉星的手,“姐姐已经打过电话了,等我们到了路口,差不多车就能到,上了车就暖和了。”
没有人回应。
许沉舟惊恐地转身,许沉星不在。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四处张望着,又不敢出声怕打草惊蛇。宝宝似乎也感觉到了妈妈的惊慌,开始不安地翻动。许沉舟把手放在小腹上,想让宝宝安心。
“姐!姐唔……救……唔……”
身旁一条幽暗的小巷里断断续续传来女孩的求救声和哭声,依稀可以辨认那是许沉星的声音。
许沉舟有些怕,但迟疑了两秒后还是果断冲了进去。
她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对着妹妹的脸又亲又啃,条件反射地就把自己手里的包朝那个男人的背丢去。
男人吃痛,松开了许沉星,向后找寻砸他的人。
“沉星!快跑!”
许沉星得了指令拔腿就跑,也不管是什么方向,只管玩命地跑。
突然,一个少年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扯进了一个废弃机器堆里。这里恶污四漫,铁锈与霉腐的垃圾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很难闻,可她管不了这些了。她抬起横七竖八布满了泪痕的脸,警惕地望着这个少年。少年肤如凝脂,面容温润。他笑了笑,抬手用指腹替她抹了眼角的泪,以极其温柔的嗓音开口:“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许沉星不答话。她转头从两架废铁机器的缝隙中想找寻姐姐的踪影,可她发现姐姐居然没有跑脱————那双碍事的高跟鞋有一只断了跟,姐姐揉着脚踝瘫坐在地上,大概是崴了脚。男人一步步朝姐姐逼近,姐姐一点点朝后挪……
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了。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眼。
男声在她耳边轻语:“对不起,救不了你姐了。你等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别去看,别出声,否则今天一个都救不了。”
少年把她扳转向,让她把面埋进自己怀里,自己用双手捂住她的耳朵,可他自己也到底只是个12岁的孩子,他也怕。替她捂上耳朵后自己也紧紧闭上了眼。
“啊————”
女人的尖叫像出鞘的利剑,刺破少年的手掌钻入少女的耳膜,被少女死咬着的嘴唇已经破了,牙齿上星星斑斑点着血。两行温泪滑过脸颊,滴落在少年胸前。
少年感到胸口一阵温热,替少女把耳朵捂得更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才敢睁开眼。他看见女人就那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洁白婚纱被参差不齐地染上了血色与油污、泥沙。他心下一惊,以为女人死了。
“你就在这里呆着,不要出声。我去看看人走了没有,等会儿回来找你,等我。”少年一边朝她嘱咐着,一边从两块铁块之间抠出自己的老人机,猫腰钻了出去。
女人没死。只是双目空洞无神地望着夜空,像个残破的玩偶。血一滴一滴仍在继续往下滴。
少年望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切,弯腰道了句:“对不起。”
他在四周查看了一遭确认没有男人的踪影后,分别拨打了110和120。然后返回了废铁堆,叩了叩一块铁皮,道:“出来吧。”
许沉星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浑浑噩噩地向外爬,却被一块什么牌子勾了脚。她捡起来,是一张学生卡,上面是救她的少年的照片,下面写着:林江,初一(十二班),林华市第二中学附属初中。
林江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她,欲言又止。
她跌跌撞撞地朝许沉舟跑去,待看清姐姐的惨状后,“扑通”一声跪下,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一下从喉咙里迸发:“姐————”
撕心裂肺的哭声瞬飞向天空,将黑夜划出了一道口子。一时间大量的雨、雷、闪电全都漏出来了,豆雨倾落,雷声震耳欲聋,闪电时不时点燃天空。风穿幽巷,吹动一些废物翻滚,产生噪音。
各色声音交织着,林江的耳朵里像个声音的战场,矛盾交错。
他想开口安慰安慰她,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他费力地张开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像失了声。
不一会儿,警笛声渐渐清晰。红蓝交替闪现的灯光映在斑驳旧墙上————是警车来了。
两名女警被指派去许沉星处,她们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拉到伞底,耐心同她交谈着,大约是一些宽慰的话。林江沉着地与民警们交待了整个案发的所有情况,还把自己老人机交给了警方做证据————那里面有整个案发过程的视频。
许沉星面对着女警的询问,紧闭着唇,一语不发。
一位民警走过来,拍拍矮个女警的肩,低声说:“据小伙子交待,小姑娘也遭受了一定程度的侵犯,而她姐姐是为了救她才……你等会儿跟着去医院跟家属交待一下情况,建议他们带妹妹去做一下心理疏导,她现在一定满心以为是自己的错。”
矮个女警心疼极了,咬牙切齿道:“这个禽兽毁了一对姐妹啊。她姐姐还穿着婚纱呢……”
林江等到救护车来,目送许沉星和她姐姐上了救护车,他隔着车窗和许沉星挥手作别,然后转身消匿于雨幕晚风。
医院。
“我命苦的女儿啊,怎么偏生摊上了这样的事。”许母听了女警的讲述,一时哭的不能自己,身子一倾向丈夫倒去,悲痛道,“警察同志一定要还我女儿公道啊。”
旁边的陈规和他母亲一时脸色都难看极了。
此刻最冷静的是许父,他扶住妻子,朝钟意林说:“意林呀,快给外婆打个电话,这些天就让小景住你们那儿。你现在先陪着你表妹去挂号,和这位警官姑娘一起,但愿别给二姑娘落个什么心理疾病,那家里可真真是灭顶之灾,看完了医生就带二姑娘回去睡觉吧。也去你们那儿。你不要再和外婆或是任何人提及此事,别刺激老人家了。”
“好。”钟意林一口应下。
他又转身看向女婿,道:“家丑毕竟不可外扬,此事我们大姑娘虽然没错,可传出去到底不好听。你去联系宾客,就说新娘身体不适,取消婚礼。我们和亲家在这里等沉舟出来。行吧?辛苦你了,女婿。”
陈规捏紧了拳头,转身走了,什么也没说。
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问:“谁是许沉舟家属?”
许父向前一步,道:“我是。我是她父亲。”
医生朝家属摇了摇头,道:“大人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但孩子……没保住。以后还有机会的,家里人多开导开导她吧。”
当天许父许母在病房守了女儿一整晚。至于陈母,她在听见孩子没有保住时脸色便难看到了极点,当时就离开了。而陈规,也再没来看女儿。
许沉舟醒来后,手一直搭在小腹上,不停地念着:“阳阳乖乖。”
许父许母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阳阳”应该是许沉舟给没了的那个孩子取的名字。他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医生建议把她带回熟悉的地方治疗。于是许父许母推着轮椅准备把她送回家——许沉舟和陈规的家。那里应该有不少她和陈规的美好记忆。或许可以帮助她的病情好转。
刚打开门,就有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钻进了他们的耳朵,许母正要带许沉舟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她自己摇着轮椅来到了卧房门前,推开门看见她熟悉的两个人白花花的躯体交融在一起。
床上是陈规和张珊珊。
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发出了“啊————”的一声尖叫。
许沉舟彻底疯了。
当天晚上许父许母就替许沉舟和陈规签了离婚协议。尽管陈规提出了挽留,但许父许母不忍女儿受委屈。而且陈母一副高兴的样子更让许家人不悦。
“离了正和我们陈家的意,人也脏了,孩子也保不住。”陈母冷笑着说。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备选方案了——张珊珊。儿子又孝顺,向来听她的话,到时候这金玉良缘成了,她再抱孙子指日可待。
许父强劲有力的笔迹代许沉舟在离婚协议上代签下了她的名字——许家已经咨询过了律师,以许沉舟的精神状况家人是可以代为行事的。随着“舟”字最后一点的落下,许沉舟和陈规两年的婚姻关系就此结束,许沉舟彩色的生活也就此落下帷幕。此后的她会变成如何大家都还未尝可知。
从此以后,许沉舟的人生,仅在许家的房子这方寸之间书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