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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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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肉一吃,气色立马就变了。
小根的脸上透出了红润,小婵的脸上也有肉了。
可村里的娃娃都是瘦嘎嘎的,这样就太显眼了。
林小婵想了个法子。
“小根,姐姐给你上上妆!”
说着,给小根的脸上抹了一点锅灰,扮个可怜相儿。
她自己呢,也抹了一点。
大根和二根本来就黑,倒是不明显。李秀竹也吃胖了,这不大好啊,也跟着抹了一点,这样就显得灰扑扑的,脸色也没那么亮了。
林知山见了,哈哈大笑。
皮肤白有白的烦恼,黑有黑的本色,看看现在不就显示出来了?
村民们闻到肉味,也有打听的。
一问起来,林知山就说:“唉,那不是大根和二根费了功夫,在那地里埋伏了好久,才捉到一只,瘦嘎嘎的,尽是骨头…… ”
村民们不信,可又没抓着证据,除了眼红之外,也不好说啥。
再说,吃肉的又不是一家。
在河道里下鱼篓子的,或多或少都有收获。一到傍晚时分,鱼香味就飘了出来。
林小婵也找到了一处浅水湾。
她往那里一站,朝水里撒一把小虫子,鱼儿就冒了上来。大根和二根就用鱼兜子舀,三下两下,总能逮住几条。
就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家人总算填饱了肚子。
剩下的时间,就是看着玉米。
穗穗已经抽出来了,为了防止人掰走,林小婵给玉米编了号儿。她在每个玉米棒子上挂了号码牌儿,每天都要数一遍。
小根干这个最起劲了。
他大声报着号儿,一口气能数到一二百,可开心了。
要说,村民们大多纯朴。
路过这里,即便想掰几个尝尝,可看到这架势也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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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那边,杨成业和徐春芳记着找那个娃娃。
他写了信,托县武装部的战友打听一下,骏山媳妇改嫁后去了哪里?县里的同志找到民政部门,那边的工作人员查了登记簿,又做了走访。
事情过去很多年了,还真没几个记得的。
后来听说,李秀娥回了李家铺。
那李家铺离林家坪有四十多里路,在河的下游,是个繁华小镇。
杨成业收到回信,已是两个月之后。
他打算抽个时间亲自跑一趟。
这些事儿是瞒着小凤的,杨晓光却听见了。
他耳力好,只要想听,就没有听不到的。对那个流落在外的小妹妹,很是好奇。
他听爸爸讲过林叔叔的光荣事迹。
林叔叔是侦查员出身,能写会画,后来当了侦查连长,可勇敢了。爸爸还找出林叔叔的照片给他看,真是英气逼人。
可惜,早早地就牺牲了,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九岁的杨晓光.,冒出了“扼腕叹息”这个词儿。
他也不晓得为什么?就像感同身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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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娥的下落有了,可杨成业迟迟未能成行。
部队上有任务,不能随随便便地离开。想把这事托付给别人,又怕中间再出纰漏。那个娃娃已经受委屈了,不能再错过了。
这一推迟,就到了夏天。
杨成业请了两天假,准备去李家铺。
从这边过去有三百多华里,可是不近。.
杨成业收拾了一下,就换了一身便装,提着旅行包出发了。
他先搭乘汽车,接着又乘船。
到李家铺时,天已经黑了。
杨成业在镇政府招待所住下。
那边的同志已经了解清楚了。
“杨同志,李秀娥就住在娘家,从林家坪回来九年了,没再改嫁……”
“什么?”
杨成业吃了一惊,林家果然隐瞒了真相。
“那孩子呢?”
“孩子倒是没有消息,据说当年就没了……”
杨成业心里一沉。
这个结果很出乎意料,可他还是想亲自见见李秀娥。
即便那是一段伤心事儿,也要了解清楚了。当年就是因为疏忽大意,才错过了孩子,这一回,一定要调查清楚。
杨成业从挎包里掏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就着油灯瞅了瞅。
这是骏山留下的,是写给秀娥的。
他保存了十年,本想当个遗物收着,等骏山的孩子长大了就交给她,算是她爹留下的。临行前,春芳让他带着,说没准就派上用场了。
可不,骏山媳妇还在,这信终于能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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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秉坤家就在镇子东头。
第二天清晨,杨成业在镇政府同志的陪同下,上了门。
李秉坤一家正在吃早饭。
听到叩门声,赶紧把碗收了起来。
李大川去开门。
“谁呀?”
“大川是我,镇里的老张……”
“欧呦,是张书记啊,快请进!”
李大川赶紧把人让进来。
张书记陪着一位高个子男人进了院子。
他三十来岁,穿着灰色中山装,浓眉大眼,很是英武。
“大川,这位是杨同志,从省城来的……”
张书记说明了来意。
未等李大川招呼,李秀娥就从屋里出来了。
她穿着蓝印花褂子,剪着一头短发,看着很年轻,也很俊秀。
“杨同志,您……您是骏山的战友?”
李秀娥的声音有些哽咽。
杨成业也很激动。
眼前的李秀娥,正像骏山描述的那样,除了发型,别的都一模一样。骏山曾亲手绘制过一幅画像,画中的女子正是眼前之人。
“大川,让同志进屋说话!”
李秉坤也从屋里出来,谦让道。
几个人进了屋,安坐下来。
杨成业从挎包里掏出了信件。
“秀娥同志,这是骏山留下的,专门写给你的……”
“骏山……”
李秀娥接过信件,眼泪哗哗直淌。
骏山一直记着她,还专门写了信给她?
快十年了,还能看到骏山的遗物?
屋里的人一阵嘘唏。
张书记也感叹道:“杨同志,是我们工作失误啊,林骏山烈士的遗孀就在镇子上住着,这些年也没照顾好……”
“张书记,千万不要这么说,当时情况有些复杂……”
杨成业摆了摆手,未提林家之事。
等李秀娥平复了心绪,杨成业就继续探问道。
“秀娥同志,骏山的孩子呢?是真的没了?还是……”
“孩子?”
李秀娥有些犹豫。
她瞅了大川一眼。
李大川鼓励道:“秀儿,你就说了吧,什么妨碍不妨碍的,别听那些人胡咧咧!”
李秀娥鼓起勇气,说道:“杨同志,娃儿还活着,在山里养着呢……”
“哎呦,真是太好了!”
杨成业很激动,春芳的直觉果然很准。
李秉坤也叹了口气。
时隔九年,终于瞒不住了。
他说:“杨同志,这件事跟秀儿没关系,是我做的主……”
李秉坤把责任揽了下来。
“大叔,当初为何要把娃儿送出去?”
“唉,说来话长……”
李秉坤讲了当年之事。
“那为何不去找小婵?把她领回来?”
听到这个,李秀娥难受得无以复加。
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孩子。
一开始,不知道孩子的生死。
后来,林世风捎了口信,说娃儿挺过来了,她才松了口气.。她想去探望,可爹说:“卦师说了,母女二人犯冲,最好不要照面,不然,娃儿难保,大人也难安……”
为了小婵,她就一直忍着。
过了三年,她想去瞧瞧,大川答应陪着她。可临到出发前,她突然上吐下泻,高烧不止,还差点送了命。
那一趟未能成行。
事后,嫂子就跟她说:“秀儿,你看看,这就是老天爷发的神谕,你们母女二人是不能见面的,不然,不是你死就是她亡……”
爹娘也劝她,说娃儿已经送出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她心里也犯嘀咕:“好端端的,咋就突然生病了?”
那天临上船前,不过是吃了一碗鱼羹,是嫂子亲手做的,说给她和大川践行。大川吃了没事儿,她吃了却是上吐下泻,差点昏厥过去。
大夫说:“这是邪气入侵造成的,患者体内怕是有毒气吧……”
她起了疑惑,真要去了,会不会传染给小婵?
这一耽搁,就错过了机会。
大川表现积极,被提到镇子上当了办事员,实在是脱不开身。她接过了小吃挑子,在渡口跟嫂子一起摆摊儿,也没了时间。
这些年,家里劝她再找个人家。
一开始她不肯,她记得小婵写的那句话:“不要娘改嫁”。
可日子长了,也有所动摇。
家里都是这个意思,娘见了她就叹气,说:“秀儿,你自己过日子也不是个长法,若是有个娃儿在跟前守着还好,可现在……”
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就说考虑一下。
还未等她点头,嫂子就忙乎开了,给她相了好几门亲事。
可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命硬的说法,也隐隐传开了,想找个合适的又谈何容易?更奇怪的是,嫂子说的那几户人家,还没去见面,就出了差错。
不是犯病,就是临时反悔,总之都有事儿。
这么邪乎,就没人再提这事儿了。
娘宽慰她,说:“秀儿,咱不走了,娘养活你一辈子!”
要说,李秀娥也很有志气。
赶在“扫盲”那几年,她上了补习班,学了文化,会算账会写字儿。她想,去了地下,骏山还等着考问她呢。
杨成业很是感慨。
他看了看,李家不是很宽裕。
一大家子,挤在一个小院子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赶上困难时期,小吃挑子摆不了了,只能下地挣工分。
可那才几个钱啊,哪里够吃的?
骏山是为革命牺牲的,秀娥又没走人家,那就是烈士遗孀。再说,小婵还活着,怎么也要帮上一把。
杨成业考虑了一下,说:“这个事儿我回去反映一下,看看部队上能不能照顾一下……”
张书记也说:“大叔,镇上也会想办法的……”
说到小婵,杨成业提了个建议。
“秀娥同志,小婵是革命后代,我们要把孩子认回来!”
“杨同志,说来很是愧疚,小婵已经给秀竹姐姐了,我再去,哪里对得起人家?”
“秀娥同志,不要担心,这件事儿一定能处理好的……”
为了防止出错,杨成业要李秀娥跟他一起去靠山村。
李秀娥点了头。
思念了那么久,终于要见到小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