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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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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若渝瘫倒在地上,剧烈地干咳,面色通红。恐惧和求生欲让她不住地挪动身体远离鱼肠。
鱼肠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聪明又不懂得收敛的人,会死得很惨。”突然俯身凑近她,笑容阴森。
她不住地咳嗽,说话断断续续。
“既然我难逃一死,为什么不多争取一点时间活着。”卢若渝捂着胸口,脸色惨白。今日发生任何惨烈的事她也不会再惊讶了。
鱼肠浓眉一挑难得笑出声。“果然是门阀士族,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她悄然落座于木床之上,只左右翻转着手中的长刺。
“龙波的目的是不是要登楼,”卢若渝觉得接下去的话大逆不道,可在这晦暗无边的地牢里,说什么话都不觉得奇怪。“刺杀....圣人。”
长刺折射而来的刃光照在她脸上,空气凝滞,徒留她们二人彼此间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从牢狱离开,卢若渝向他赔礼。“让长源看笑话了。”她低头揪着手指尖,十足地为难。这种家族丑事本不该让李泌参与进来的。
但是卢若渝就是个牛脾气,不撞南墙不死心。阿兄不说内情,王家姐姐又整日哭哭啼啼。阿爷阿娘也对此事缄口不提,她有太多的好奇亟待解答了。
“卢兄之案我有听姚汝能提起,略有耳闻。”李泌浅笑并不责怪,反而领她去了东市附近的一处宅院。
卢若渝瞧长源熟门熟路,有些奇怪。
“闻说紫棠是由这户前牙郎卖与你家为奴的。”李泌回头看她止步不前,遂解释。
“长源很清楚这案子。”她碎步急急赶上意外追问。
李泌跨过门槛,慢慢说来。“只悉大概,内情不像你般了解。”他偶露难堪。卢若渝也面色一哂,心知他暗指紫棠有孕一事。
“那孩子....真不是我阿兄的。”她轻声辩解,却又叹了口气。
他未言,只是拢起袍袖伸手拽过她手腕,“紫棠从小为奴,迫从于那牙郎才不得不替他拐骗幼童。我料想那孩子应当是贼犯的。”李泌顿了顿,“何况,吾信卢兄之品性。”
卢若渝心中震惊,呆呆地站在门外。
李泌无奈摇头只道。“不过来吗。”他牵着她的手,曝露在日光下,就像心底小小的心思昭然示众。
卢若渝垂下眼,越过面前门槛,又像是跨过了黑与白的界限。
宅院里已收拾停当,几处屋子都敞开着房门。还有些半大的孩子从宅子外进来,在他们二人面前转着圈左右打量。
“这都是出生便为奴的奴仆之子。”李泌仍旧用着他那淡泊的嗓音说着让人心寒的话语。“他们或许曾经也是名门贵族,不过家道沦落,便失去了自由,只能候着主顾来买。”
他面无表情,“若主顾是个好人,也许还能在之后讨到一张奴籍除附。”
长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卢若渝也能料想到遇上不好的家主,那些奴仆的下场将会如何凄惨。
“那你说说,你要怎么帮我刺杀皇帝。”鱼肠不以为意,觉得她不过是巧言令色,拖延时间而已。
卢若渝靠着石壁,平复呼吸,慢慢说来。“今日灯宴,除四品以上官员奉诏或是佩戴金鱼袋者能入花萼相辉楼外,闲杂人等皆不可靠近兴庆宫。”
鱼肠抬眼,示意她继续。
“虽然,”她瞟了一眼鱼肠,“你们准备那么多的伏火雷怕是想要干一番大事。我想,你们唯一的目标正是圣人吧,兴庆宫外守备森严,你们想接近花萼相辉楼几乎不可能。”“而我可以。”
鱼肠有些不耐烦地掏掏耳朵,将手上的武器重新架回腰间,又走向她。
卢若渝往角落里缩了缩,“我可以让你登楼一个人去刺杀圣人,”她只好病急乱投医,扭过头低吼。
“这样龙波便会觉得你有用!”
鱼肠停住了脚步,昏暗的烛火下看不清她的脸色。卢若渝喘着粗气,手脚发凉。忽然又听见鱼肠的笑,低低盘旋在地牢左右,让卢若渝心中咯噔一下。
那群孩子自顾自地跑回屋里,一下子便没了人影。忽然主屋里传来一阵阵哭喊声响,令人不忍。
没一会儿工夫,一身华服男子拖拽着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走出来。身后一年长老妪则涕泪俱下紧跟着向男子求告。
“你拦着做什么,你女娃能被贵人看中,是她的造化。”男人好生劝她,“到时候她吃香喝辣也有你的一份。”
老妪却摆着手用着夹生的官话求他。“姑娘太小了,真的....真的不行啊。”
“这有什么,人家会替你好汤好水将养着,到时候做了人家的侍妾你脸上不也有光吗。”牙郎嫌麻烦,招呼几个打手上来把那老妪拦下。
他又宽对方的心。“再说了,主顾可是长安城中叫的出名头的人物,还怕害了你家姑娘嘛。”
可那老妪说什么也不肯,她拉拉扯扯下去,惹得牙郎心烦,抬手欲打。
卢若渝看不下去,出声制止。“你的那位主顾出的什么价,我比他多出一倍。”她上前一步。
“这位娘子,这....这不合规矩啊。”牙郎停手,左右相看有些为难。
“若对方不肯让,我亲自与他细谈,到时便不是这个价了。”卢若渝循循善诱,“价高者得,你是个生意人不会不懂。”
她将发钗递去当作订金,“只要对方还未将银钱给你,那我便有机会。”
牙郎看那发钗做工精细,并非凡品,仍在犹豫。
李泌才开口,“你那位主顾如有什么问题,让他去道政坊李府要个说法罢。”卢若渝回头看他,且惊且喜。
道政坊李府还能是哪个李府。牙郎战战兢兢地赶回屋中将那女娃的奴籍册录恭恭敬敬地向李泌送上。
他并未接过,牙郎便眼明心亮地又转递给卢若渝。
鱼肠给她罩上一件长披风戴着兜帽,又蒙上她的眼睛。只捆了手,准备完毕后,便领她出去。
“你知道平康坊的地下城吗。”鱼肠独自一人带着卢若渝离开落脚点,没让其他人发现。她向来独来独往,又和龙波生了龃龉,自然没人关注。
卢若渝点点头,有所耳闻。
“我是龙波雇来的,”鱼肠突然攀上她的肩头,气息扑在她耳侧,叫人不由得胆战心惊。“只有龙波才使唤地了我,”
卢若渝心中的不安渐渐转化成了现实。她不停地扭挣着身体,不罢休地继续劝阻。“你疯了吗,”
“我的办法可以让你们减少伤亡!不用再有那么多人去白白送死!”
鱼肠呵呵笑出声,“你这张嘴是真的厉害,”
“你不就是想让我把你带出来吗。”
她一怔,后背一抖,下意识就想着呼救。也几乎是同时,卢若渝嘴上被塞进了一块布团,她呜咽着不断挣扎。
“很久没看到这么让我兴奋的猎物了。”
“只可惜,现在我没时间陪你玩。”
卢若渝向李泌行大礼,李泌不由得退后几步,不知所措。
“要不是有长源出手相助,我定镇不住那牙郎的。”她现在想来还有些担心。
李泌却摇头,“不必言谢。这也是吾须完成之目标。”
“目标?”卢若渝反问。
他瞧着那些被卖身为奴的百姓,“吾之宏愿,”
“愿凡我大唐子民皆不用因战乱、饥荒而流离失所或被迫卖身入奴籍。”
李泌说这话时,眼神如炬,神采奕奕,浑身上下像镀金般叫卢若渝移不开视线。原来初识的那位少年郎心怀天下,抱负远大。
卢若渝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从此时起便在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叫,相信。
“长源,做什么事都能成功的。”
李泌扭头与她相视,微微一笑。
“不过,现在还有件事要劳烦长源啦。”卢若渝调皮眨眼,从身后将那害羞的女孩子拉出来,推到他面前。
“长源通儒硕学,定能给这姑娘取个好名字吧。”
李泌一愣,哭笑不得。
“寸心。”
“如何解?”
“与天地长久相较,渺小生命匆匆而逝。人之一生由始而终,仿佛忽然之间。”
“但渺渺一心意,却也不枉此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