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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流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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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兰宫被装扮的喜气洋洋。
苏屿同孝愿坐在一辆车里，按天廷成亲的传统，男方要骑神驹去女方宫里接人，神驹在首，神車紧随其后，仙气缭绕，如梦似幻。
然后便是随行车队，一般都是高位神，美名其曰见证并祝福。
南方神君一袭大红嫁衣，手上握着一根桂枝，在旁人的搀扶下，走上那个最大最华丽的神車。
红色的盖头盖住了她的脸，桂枝在她手中反而显得流光大气，落下星星点点的金光，同地上仙气交织着，迷离、朦胧又热烈。
苏屿有一瞬的出神。
很早很早以前，他也有过这样的冲动。
“等你出嫁那天，我也会送你上轿，把你送到夫家门口，告诉他，他娶了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那人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苏屿记不大清了，只觉得眼底一片茫然。
很久很久以后，也会有人对他说，声音温沉：“我把它送给你，然后迎你入门可好？”
他会笑，眉眼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我什么都不要，我答应你。”
神车突然颠簸了一下。
孝愿手中的红绳往下掉了几寸，白玉露出的字正好对上苏屿的眼。
一个颜色很浅很浅，刻痕却很深很深的“念”字。
思物睹人，这是苏屿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个词。
回过神，他手中的白玉已经不见了，衣领下方，露出一段还未彻底整理好的红绳。
他们坐的车上，安静非常。
耳畔有风吹过，一道算不上很熟悉的嗓音响起，苏屿抬眸，疑惑的看着身旁的孝愿。
对方没有动作，只是手指微微指了指前方。
苏屿了然。
攸宁君最讨厌有人在他极其重视的日子里惹他不快，倒不是因为怕他，而是因为……麻烦。
苏屿很快密语回音：“玉衡君有何要事？”
孝愿的声音有点低，但是听起来却莫名有种舒服的安抚感，就像猫被一下一下顺平了毛。
虽然比喻的不是十分恰当，但苏屿……和别人不大一样。
“地上要乱，而此时结理……嘉禾君竟没察觉出什么？”
若说这个，苏屿倒还真是有的。
他打死都不相信天廷里没人知道妖界的事情，只不过不想惹事，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攸宁君平日里行事虽然张扬，但绝对不是这种在明显不太太平的情况下还会出格的人。
他成亲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保护南方神君。
今日礼成之后，他们俩交换信物，从此荣辱与共，同生同死，伤病互享，还会有一道额外的保命符。
可以在关键时刻抵去一条性命的保命符，由成亲后第二天二人的血共同打造。
只有拿到了这样东西，这场礼才算是真正的完成。
此后夫妻同心，神宫合并。
南方神君若出意外，攸宁君会第一时间知晓，攸宁君若濒死，南方神君同样也不能独活。
结理，是一种魂魄相通的很深很深的羁绊。
从此以后，你我便都不再是独自一人。
苏屿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问：“攸宁君……有做过什么？”
孝愿平静答到：“他去找了三位神尊。”
苏屿讶异：“神尊都知道了？”
“不错。”孝愿仍端坐，目光微微下垂，继续道，“他硬是要结理，而且就在今天，自罚三年供奉和一道神劫，后来，他就说出了万古猿世的事情。”
“神尊压下了这件事，严厉禁止攸宁君同其他神君讲有关内容，然后就准了他的结理请求。”
苏屿好半晌没回音。
他知道攸宁君刚，但是没有想到，他一路刚到了神尊跟前。
也许整个天廷，只有他担得起一句“用情至深”。
身边永远美女环绕的觉以蓁就不行。
苏屿轻咳了一声，话语里带着笑意，面上却没有表情。
“那么玉衡君是如何知道的，又如何要告诉我呢？”
孝愿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正打算发声继续说话，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攸宁宫到了。
最前面的攸宁君走下来，撩开车上的红帘子，一根桂枝从里面伸出来，紧随其后的是握着桂枝的手，轻轻搭在攸宁君伸过来的手上。
攸宁君抓紧了她的手，两只手中叠着一根桂枝，他的眉目是罕见的温柔。
只是对于其他神君罕见。
南方神君拖着裙子从车上下来。
她的头上还有红色的盖头，但毕竟是神君，走路依旧稳稳当当，丝毫没有看不见的样子，不过攸宁君握住的手却愈发收紧了。
那根桂枝早在不经意间被换到了南方神君的另一只手上，露出一截藕段般的腕子。
苏屿他们要下车了。
只来得及听孝愿不急不忙地说一声：“日后详谈。”
苏屿冷笑。
哪里还有时间去详谈。
这场匆匆忙忙准备，剪去了很多繁琐步骤的结理仪式，仍然盛大的不像话。
苏屿从来没有参加过结理，大概是神君们都觉得自己活的久，没必要把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栓到一块儿去。
三位神尊端坐在最高处，这倒是比较罕见的情景，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向荣尊管攸宁君，浥尘尊管南方神君，这二位的结理，又怎么会有他们不来的道理？
至于三位神尊之一，话最少，平时最难见到的祝知尊，亦是双辞君的上级，会出现才算得上是惊奇。
整个结理仪式无聊至极，偏偏苏屿还要同一堆时神一起保持假笑祝福攸宁君。
对面的十二神君同样如此，在南方神君边上排了一排。
有点儿奇怪。
苏屿从头到尾数了好几遍，对面算上南方神君一起，统共也就只有十一个人。
怎么着，还能不来的吗？
有人和苏屿产生了同样的疑惑，但是对方显然就直接多了，语气不咸不淡，却带着几分尖锐的嗤嘲。
“还有哪位神君没有到齐？这人数好像不太对呢？”
此话如一声惊雷，登时炸开了原本庄严肃穆的结理仪式。
有神君转过去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个说话的神君苏屿知道，是西南神君昭锦，十二神君中地盘最小的一个，为此一直耿耿于怀，同南方神君在边界领地方面也有矛盾。
而瞪他的……正是那位祺骥宫的主人。
苏屿差点笑出声来。
好在他一贯于隐藏，就假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几个神君议论纷纷是哪位时他也不出声，就在一旁看着。
台面上，攸宁君的脸色极为难看。
这时有人搭话了：“是东方神君，一直没见过他人。”
苏屿想了想，东方神君昭喻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在天廷里出现过，他入天廷比苏屿还晚，但是人家深得浥尘尊的器重，不到五十年就拿到玉行令下凡去了。
三百年，回天廷的次数一只手都嫌多。
在苏屿的印象里，这位昭喻前五十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天不是在神宫就是去修炼，下凡后更是只回了一次天廷，还是浥尘尊亲自下凡请回来的。
那是天廷腊祭。
可惜苏屿那段时间生了病，一直不见好转。所以时到今日，他依旧不知道那位东方神君长什么样。
混的可比苏屿好了不止一点点。
有人在耳边议论，声音很低，大概是怕被听到。
“早说昭喻比攸宁君还傲，明明还特地通知过他，结果还是没有上来，等他回天廷，这俩人肯定会杠上。”
神君还有一个必修技能，叫装聋作哑。
就算所有人内心都无比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无比期待着二人之后若是遇上会怎么样，面上依旧是不屑一顾的。
台上的干脆假装没有听见西南神君之前说的话，只稍微停顿了一小会儿后，就马上继续接下来的流程。
比起昭喻，攸宁君才是此刻最不该得罪的人。
仪式继续进行，攸宁君和南方神君相对而立。
交换信物。
昭兰从她寸步不离的桂枝上轻轻折下一截，那桂花点点，明的发亮。
“南终桂是我的命，它的一半，便是我全部的情。”
炽热的，汹涌的，绵长的，永恒的情。
南终折桂赠攸宁。
这是昭兰送给攸宁君的信物。
攸宁君伸出手，昭兰把折桂放到他的手心，又轻轻合上了他的手指。
攸宁君拿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黑色匣子，上面雕刻着古旧的花纹。
匣子里面装着一个翡翠镯子。
乍一看是普通的镯子，仔细一看却倒吸一口凉气。
苏屿没听说过这只镯子，旁边已经有神君说开了，说这是九凤山至宝，聚天地神气于一体，几百年才造就的一块浑然天成的宝贝。
天下一块，绝无仅有。
“我费了一些功夫，帮了九凤山妖首一个忙。”攸宁君笑道，一边把镯子套在昭兰没拿南终桂的手腕上，那镯子刚套上她的手就小了一圈，贴身至极，仿佛再也拿不下来了。
“先前它有个名字，但是我不大喜欢，所以我给它改了个名字。”攸宁君抬眸，他的眼睛狭长，平日里总是给人一种凌厉之感，此刻尽数抹去，道，“叫流岚。”
苏屿的呼吸突然变得很沉重。
他的身体在轻轻的发颤，一只手握拳，指甲扣进皮肉里也浑然不觉，无意识之间，腰上的濯月短刀刀柄戳着他的腰。
流岚，流岚。
脑子里有零星的画面闪过，他看向台上的目光里带着审视，也带着厌烦。
为什么攸宁君的镯子会唤作流岚？
那是苏屿生前用过的剑名，只有三百年前的人才会知道，而且后来……他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名字。
只是一个意外的巧合，是他自己生性多疑了，攸宁君本人也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这么安慰自己。
但是……他的目光落在攸宁君身上。
攸宁君本名叫陈迹，至今八百年，三百年前正好是他神龄五百，被准许下凡的时候。
姑且，作巧合。
他们有没有交集，苏屿不清楚。
这场仪式一直到很晚才结束，苏屿和孝愿一直没有机会再单独搭上话。
不过反过来想，其实这样也不错，毕竟麻烦事已经有其他神君乐意代劳了，苏屿至少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然后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这事儿他常干。
因为他掌的是戌时，偶尔会睡不着，但是这种情况极少，睡不着的时候，他要不制药，要不看书。
但是今晚不同，今天晚上，他在擦刀。
擦的就是那把濯月短刀，是苏屿上了天廷以后自己进芳园仙境找的材料做的，算是一种蜕变。
值得一提的是，芳园仙境是宝库，里面什么东西都有。
他已经三百多年没有碰过剑了，也没有想过他的流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