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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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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同门熟悉过之后,陆星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家母给诸位师兄师姐准备了一些薄礼,还请不要嫌弃。”他把供台上的红漆描金攒盒分给众人,性急的接手便揭开察看,惊喜地叫出声,原来那里面装的是各色精巧的点心,有糖糕酥卷,也有奶油炸的小面果子,玲珑可爱,香气扑鼻。本来陆母还给每个人准备了笔锭如意的金锞子,被萧知行婉拒。罗浮宫贵是大宗,并不缺钱财,可是修行之人崇尚清简朴素,平日食用的也多是清淡自然之物,少年人长期缺少油水也受不了,这些可口糕点比金银之物更教他们欢喜。
萧知行见徒弟们当着他的面就享用起来,又笑又叹:“嗳,个个没个正形。”
萧寻捡了个莲花酥尝了一口,甜滋滋的表皮在舌尖融化,慢慢地吃完了,不忍立刻吃完,便把盒子盖好。
萧知行冲她招了招手,“寻儿,你把星饶领去你屋子左边的空房住,他若缺了什么东西,你帮他打点一下。”
“是。”她见自己和师兄师姐们都有点心吃,萧知行没有,便把攒盒递过去道,“师父,您也尝尝。”
萧知行笑道:“方才陆夫人要送我,我不喜欢吃这些甜的,没收,你们吃就好。”
萧寻领着陆星饶去今后的住处,见他带的包裹沉重,便帮他背,路上询问他:“你身体似乎不大好,理应在家中好好休养才是,孤身在此修行,父母舍得?”
陆星饶笑道:“正是因为身体不好父母才送我上山来修行。我从小在药罐里泡大的,迄今为止不知看过多少大夫,都不见起色。前些日子宫中有位道长路过,我娘请他帮我看看。他看过之后说尘世间浊气污秽,对我身体不利,山中清润疏阔,于身体有益,便建议我到此来修行,一来可以强身健体,二来可以受仙门庇佑。”
萧寻点头道:“原来如此。”
陆星饶来时坐的轿子,不知疲惫,自己才走了一小会便汗涔涔的,喘气道:“我……我有些不舒服。”
萧寻知道他身体弱,却没想到这么弱,忙道:“那咱们歇息一会。”用衣袖拂了拂身侧石头上的灰尘,随意地坐下。见陆星饶不动,拍了拍石头道:“坐呀。”只见陆星饶掏出一帕丝绢,把石头表面细细擦拭一遍后才坐下。
萧寻张嘴欲言,最终还是没说话,心道:大户人家的做派果然不同凡响。
山道旁竹林萧萧,青翠欲滴,漏入林中的光线也披上绿意。偶尔传来啁啾鸟鸣和野兽走动的窸窣声,陆星饶问:“山上有野兽吗?”
萧寻答道:“有是有,但它们受过祖师爷爷的驯化,虽然在山林间走动,不会伤人的。”说话间,一只灰色的野兔从两人足边掠过,迅速钻进竹林中。
半晌,陆星饶感叹道:“好安静啊……难怪有诗说‘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萧寻道:“你在山下羡慕山上的幽静,不知我们在山上偶尔也想趟一趟上下的热闹。”
陆星饶微微一怔,似乎在咀嚼她随口说出的这句话。
萧寻起身道:“休息好了没?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两人足足用了是萧寻一人走三倍的时间才到达起居之处。
推开房间的门,窗明几净,用器一应俱全。萧寻取出柜子里的被褥铺床,陆星饶只是坐在一旁看她做。他出身豪富之家,在锦绣堆里长大,又饱受宠爱,从未做过琐事,习惯旁人早早为他布置好一切,因此他自己要住的地方,萧寻在忙碌,他坐着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萧寻布置好房间,准备告知些他罗浮宫中的一些规矩适宜,却见他脸色疲乏,神情悠忽,想来这一路下来累到他了,便道:“你先睡会吧,晚一点我再来跟你说些事。”她走后,陆星饶打了个哈欠,脱掉外袍和鞋袜,卷入被子里睡着了。
醒来时窗纸上已印上薄薄暮色,陆星饶揉揉眼睛,拥着被子发呆。房门咯吱开了,萧寻端着饭菜进来,见他坐在床上,招呼道:“吃饭吧。”
她将托盘里的饭菜摆到桌上,告诉他:“平日里都是去食堂吃饭,今天是头一次,师父差我给你送来。以后到了饭点去最左边的大堂就好了。”今日的菜色有白菜炖豆腐、烧茄子、酸豆角、脆藕片,除了白菜炖豆腐里加了些肉末提味,清一色的素菜。陆星饶在家中饮食十分细致周全,便是一盘茄子也有十多道工序,相比之下罗浮宫的菜色甚为粗疏。他不抱什么希望地挑了块豆腐吃,发觉鲜嫩细腻,竟意外的美味,白菜吃着也很舒爽;又尝茄子,腴润入味;便是最常见的酸豆角也别有风味,与别处不同。他食量不大,往往只吃小半碗饭,这一餐却把一碗粳米饭吃了个精光,连两片酥琼叶也津津有味地吃完了。
萧寻见他吃得不剩什么,淡淡笑道:“你有口福,今天刚来就尝到了师父的手艺。”
陆星饶“唔”了一声,好奇地问:“这顿饭是师父做的?”
“是啊,他有时也会下厨给我们开小灶,不过次数不多。”
陆星饶由衷地感慨:“师父手艺真好。”
萧寻并不急着收拾碗碟,坐在一边道:“我现在给你讲讲罗浮宫的规矩条例。”
陆星饶一听,立刻整衣端坐,萧寻瞧他洗耳恭听的正经模样,不由笑了一声:“别这么严肃,又不是犯错就要掉脑袋的事。”当下将宫中课业、作息、门规同陆星饶细细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其实这些也不需要刻意死背,日子久了自然会习惯,时时刻刻约束警醒自己。”她把碗碟摞在一起,“山上也没有什么好消遣的,除了读书修行便是看看山间景色,你若是实在无聊也可以找我们谈天说话,师父也可以找,只要不怕他絮絮叨叨。”
陆星饶闻言一笑。萧寻虽没有表现出十二万分的热情,他却能感受到内敛淡泊里含蓄的体贴,而且她做事周全妥帖,相处起来很自然,既不会热情得让人无从招架,也不会显得疏离冷淡。
陆星饶才来,除了宫中的清规戒律,对很多事都感兴趣,之前身心疲惫,精神不济,便没有多问,吃了一顿满意的晚饭后,那些疑问又回来了,最好奇的莫过于萧知行的本事了。
提起师父,萧寻淡淡的眉宇间也隐现出几分光彩,颇为自豪地说:“师父虽然是师祖座下三弟子,修为却是罗浮宫中仅次于师祖的。通幽驱神、借风布雾、坐火入水、分身隐形……等等,神通可大了。”见陆星饶眼睛张得大大的,嘴巴足以塞下鸡蛋,她更是讲起了萧知行与蜈蚣精斗法的事。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有一晚萧知行熟睡中,梦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来拜会他。老者自言是莲花湖的河伯,守护方圆百里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几年前莲花湖一带来了只修炼成人的蜈蚣精,法力高强,胃口极大,不断吞食周边生灵,动物们平日都不敢出来,唯有实在撑不下去了,才在夜晚小心翼翼出来觅食;那怪物为提高修为,还吸取地脉精华,致使植物根本没有营养可吸收,茂盛的草地森林逐渐枯萎,连湖中的水也肉眼可见的一日日浅下去。河伯数次与之搏斗,奈何技不如人,不仅没有制服他,反被妖邪所伤,听说萧知行术法造诣超群,才来拜访,希望他能出手相助,斩杀蜈蚣精,还莲花湖一个清静。临走时河伯留下一枚鱼形玉佩,以为信物。
萧知行醒后,发现枕边果真有一枚剔透的鱼形玉佩,才知道梦中发生乃是真事。
他当天就动身,按河伯所指路线前往莲花湖。到了目的地,只见四野荒芜,鸟兽不生,湖水近于干涸,比河伯描述的更为凄惨,于是拔剑怒吼,激蜈蚣精出来应战。
“那一战杀得真叫昏天黑地,日月无光,阴风阵阵,妖氛迷眼,可是咱们师父一点也不怕,就这么举剑一喝,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巨石,压住了蜈蚣精的尾巴,然后师父就这么一挥……”萧寻在妓院长大,偶尔有些说书的来表演,听他们说书是她童年时期寥寥的快乐,此时为了提高艺术性,渲染氛围,她搜肠刮肚找些记忆力的桥段来凑,说得像模像样,就差一块惊堂木。她手足并用,竭力想向陆星饶描绘那一战的激烈,好似手里握着的就是萧知行的佩剑,横着一削:“那怪物头就落地了。”
陆星饶听得聚精会神,极为捧场,方才萧寻模仿动作,他还入戏地紧张躲了一下,听罢雀跃鼓掌:“师父真厉害。”小孩子总是很有虚荣心,听说新拜的师父如此厉害,顿时涌起与有荣焉之感。
萧寻十分得意。这件事萧知行与弟子们提过,他不喜自夸,不过三言两语带过,萧寻却添油加醋地好一番演绎,陆星饶还以为她在湖边观看了全程,毫无怀疑,心里还很佩服这位小师姐的勇气。
“师父这么厉害,师兄师姐们,还有你,是不是也很厉害啊?”
萧寻的脸色垮了下来,方才的眉飞色舞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沮丧地说:“师兄师姐们本事也很大……唉,只有我,我连灵窍都开不了。”
陆星饶好奇地问:“灵窍是什么?”
“灵巧就是……”萧寻怕解释复杂了他听不懂,打了个比方,“你见过泉水吧?泉水要流,是不是得有泉眼?没有泉眼泉水就没有来路,灵窍就是灵力的泉眼。”
“噢……”陆星饶明白了,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灵窍开不了,是不是就没有灵力,修不了法术啊?”
萧寻无奈地点头。
“可是……”陆星饶迟疑了一下,“阿寻,我看你很聪明啊,为什么开不了灵窍?”
萧寻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啊,师父还向其他门派借过法器,看能不能帮我打通灵窍,可是没什么成效。”
陆星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萧寻看了一眼窗户,发现天已经全黑了,不想和陆星饶聊着聊着时间竟过得这么快。麻利地把桌子收拾干净,她对陆星饶道:“你要是沐浴就去温室,如果不习惯和那么多人一起洗,也可以自己打水回来在桶里洗。天晚了,我还要把这些东西拿回食堂清洗,你没问题吧?”
陆星饶笑道:“我有手有脚,你不用太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