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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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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星饶在罗浮宫住下，他本来聪颖灵秀，此前不过是被家人呵护过度才对日常琐事不甚了解，如今凡事都要自己操劳，不过多时也就安排得井井有条了。
平日的课程自然是与其他弟子们一块进行，他出生带有不足之症，体质偏弱，能亲力亲为的自然尽力为之，可有的实在做不来，例如那些艰苦繁重的早课。萧寻从小在妓院被当作牲口使唤，苦活累活从没少做，忍耐力较强，便时常偷偷帮陆星饶完成操练，比如挑水，有一段路线需要穿越树林，萧寻往往趁大伙速度不一，无人看见之时，替他挑水，让陆星饶一身轻松地穿过树林，再重新接过扁担继续接下来的路，如此蒙混过关。
一晃三年时光匆匆而过，琢光山上灵气氤氲，精华荟萃，清静幽洁，不染红尘浊气，陆星饶每日又是与师父同门学习玄门真谛，谈经论道，闲时扫地锄园、养花修树，食的是补养粳米，饮的是山涧泉水，都是养人涤尘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萧知行平日炼丹，也顺便为小弟子炼些强身健体的丹药，陆星饶吃过之后，比吃以往在家熬的药受益百倍，行走蹦跳与同龄人无异，身子健康了，性格也开朗了不少。
他入门半年后就开了灵窍，天分高明，性情颖慧，旁人要花费一年半载才能学会的要义，他不过两三个月就能融会贯通，让其他弟子歆羡佩服不已，不仅萧知行喜欢他，连长年累月都待在寒波洞中静修、不理事务的祖师爷逍遥子传召萧知行时也有几次问及了这位出类拔萃的弟子。
对比之下，萧寻的状况有点凄凉，她的灵窍依旧开不了，虽然并未因此受同门歧视，但众人之中只有自己一人至今无法修习术法，她表面不以为意，心中还是有些怅然。
萧知行知道她心中有些苦闷，恰好四徒弟司空鹏要下山为一家大户驱邪，便让他顺便把萧寻也带去，山下热闹欢畅，也许能略淡她心中忧烦。
得知能随师兄下山，萧寻自然很开心，与司空鹏各骑一头青驴悠悠下山。
阳春三月，气候和煦温润，山道两旁的桃花次第开放，白的粉的绛的紫的花瓣层层叠叠迎风展露笑意，簇簇繁茂的花朵沉甸甸的压在枝头，仿佛穿着鲜妍纱衣的少女在招手问好。微甜的馨香在清新的空气中飘荡扩散，好似清凉澄澈的泉水中跌落一滴蜂蜜，浸得整条泉水都泛起淡淡甘甜。
萧寻仰头触碰柔软的花瓣，语气里带着期盼欢愉：“师兄，马上又能喝到师父酿的桃花酒了。”
司空鹏笑道：“尽记着好吃好喝的，山下还有不少新奇东西，待会可别把眼睛瞧花了。”
山下的城池里到处都是人，街上熙熙攘攘的，司空鹏一手牵着驴一手拽着萧寻的手，怕她一不留神走丢了。
“师兄，那些泥人好逼真啊……我想要一个……”
司空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是街边一个小摊，摊上摆着一溜栩栩如生的彩色泥人，被吸引住的也不知萧寻一个，摊边围着一圈孩子，都催促着摊主赶紧给自己做一个。
司空鹏笑道：“咱们先去给张员外家驱邪，完事以后师兄一定给你买一个。”
萧寻乖巧地点点头。
张员外家的小姐上个月外出踏青时不慎落水，救上来以后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举止有些痴呆，反应也变得十分迟钝，起先以为是受了惊吓，还没有复原，可是后来始终不见好转，家里人猜想是不是当时落水招惹上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张夫人是罗浮宫多年的香客，上山求教，萧知行得知后便派司空鹏去张家一探究竟。
到了张家，知道是罗浮宫来的道长，张家众人十分恭谨殷切，对年幼的萧寻也一口一个“小道长”的叫。
张夫人领着两人到张小姐的闺房，张小姐睡在帘幕后，只能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嘴里含糊念叨着什么。司空鹏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目光上上下下的查看，张夫人担忧地问：“道长，小女能治好吗？”
司空鹏笑道：“不打紧，我做个法就好了，小妖而已。”他让张夫人准备一碗清水，自己从怀中取出八枚特殊的铜钱，轻轻抛出，八枚铜钱分别落到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他闭目摇动三清铃，嘴里念念有词，放在一旁案上的碗自动浮起，移动到他面前。萧寻早就见怪不怪，瞬也不瞬地盯着那碗水，张夫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惊讶地用手捂住合不拢的嘴巴。
八枚铜钱围住的空地之内忽然响起咕隆咕隆的声音，紧接着是挣扎腾跃之声，那妖物似乎是想逃，可是八枚铜钱隐藏的力量就像一只无形的倒扣布袋，将他锁在其中，只能徒劳反抗。
张夫人惊诧道：“这、这就是……”
萧寻小声提醒：“夫人，请暂时不要做声。”
张夫人连忙点头，按捺下心中的惊异。
司空鹏面容肃穆，叱道：“进！”
“哗啦”一响，碗中清水顷刻间荡然无存，但有一个东西落入杯底的动静。司空鹏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符咒贴在碗上，对张夫人道：“夫人，已经无碍了，您去看看小姐好了没有。”
张夫人立刻撩起帘幕去看女儿，只见秀丽少女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眸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缓缓喊了一声：“娘？”她昏聩多时，终于再次吐出清晰的字眼，张夫人喜不自胜，扭头对司空鹏道：“好了好了！”又扬声对外面的老妈妈喊道：“柳妈妈，赶紧去叫老爷，小姐清醒了！”
张员外闻言喜颠颠地赶来，夫妻两在女儿床边嘘寒问暖，又差丫鬟去弄些饭菜来。
司空鹏道：“这几日只给小姐吃些清淡的东西就好，不要沾荤腥。”
张夫人连道“好”，又问他那碗中的东西如何处理。
司空鹏微笑道：“还请教人在后院西南角挖个坑，把这秽物埋进去，我已施了法，让它以后充当个看家的小鬼，可庇护你张家百岁无忧。”
张家夫妇没想到他考虑得如此周全，更是感激，叫家人取出备好的金银丝帛作为酬谢。
司空鹏统统婉拒，拗不过他们的热情，象征性地拿了一袋子小米：“这就够了。”
张夫人过意不去，瞥见一旁的萧寻，走过去悄悄塞了两个金锞子在她手里，笑道：“小道长，这两个小玩意你拿去买些吃的玩的，别告诉你师兄。”
萧寻讷讷道：“谢谢夫人，不必了……”抬眼向师兄求救，然而司空鹏还在婉拒张员外的盛情，抽不出空救她。
“哎呀，拿着吧。”张夫人不由分说地捏紧她的掌心。
张家夫妇领着仆役们把二人送到门外，又是千恩万谢。
等青驴走出老远，萧寻轻轻拉住司空鹏的袖子，尴尬地说：“师兄……刚才……刚才张夫人塞了我两个金锞子。”
司空鹏笑道：“我看见了。”
“看见了？”
“对啊。唉，她如此热切，你就拿着吧，再推也实在是辜负她的心意。”
萧寻想了想道：“师兄，我想把它们换成铜钱，给那些小孩。”她说的那些小孩指的是之前看到的沿街乞讨的小叫花子们。
司空鹏笑道：“好啊，师兄帮你。”两人在路边的银号中将银锞子换成两吊铜钱，分给那些乞讨的孤儿。
按此前说好的，司空鹏带萧寻回到泥人摊边，让摊主为她捏个泥人。
摊主从桶里揪出一团红色黏土，一双眼睛只盯着萧寻，手上捏得飞快，比变戏法的还灵活。
萧寻奇怪道：“你……你只看我，不看泥团，能捏好吗？”
摊主咧嘴笑了笑，不多时，把一个泥胚放上来。司空鹏和萧寻凑首一瞧，司空鹏笑起来：“像！像极了！”那泥人的五官和神态，活脱脱是拿萧寻拓上去的，分毫不差。
摊主拿起细细的笔，勾勒描绘，给泥人涂上色彩，愈发肖像。
萧寻把泥人捧在手里，左看右看都看不够，不住地笑。
司空鹏只比萧寻大几岁，少年性子未脱，忍不住笑道：“师傅，也给我捏个吧。”摊主点点头，又忙活起来。
等摊主捏泥人时，司空鹏觉得地面有点异常，好像在轻微颤动，问萧寻：“阿寻，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
“地……地面？”萧寻皱眉，指着摊上一溜好似舞起来的泥人道，“师兄你看……泥人都颤起来了。”忽然觉得脚踝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低头一瞧，大叫：“师兄！”
司空鹏眼疾快，砍断那只抓住萧寻脚踝的手，把她护在怀中，低头看脚下，查看还有没有古怪。眼见一处地面凸起，司空鹏刺出一剑，收回时剑尖上带着一痕血迹。
一股充斥着腥臭味的妖雾扫来，浓烟滚滚，像千万只漆黑蝙蝠浩荡展翅，有人厉声叫道：“妖怪！有妖怪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街上大多数人本来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即将暴雨临盆，所以天色陡暗，听得这声嘶吼，才醒悟危险将近，慌乱恐惧像瘟疫一样泛滥传染，人人脸部都因震惊而扭曲。
人群如一锅炸开的沸水，第一个念头都是逃：父母顾不得刚买的货品，抱起懵懂的孩子撤离；摊贩们来不及仔细整理，把台面上的东西胡乱一堆，推起小车就跑，比遇见恶霸来索取钱财时的动作还迅捷三分；年迈的老人也哆嗦地撑着拐杖奋力疾行，生怕稍慢一步就被妖邪索命；连墙角可怜巴巴乞讨的盲眼乞丐也霍然睁开并未失明的双目，抄起装钱的破碗逃之夭夭。
嘶吼声、怒骂声、尖叫声、推搡声、车马辚辚之声汇聚到一块，像汹涌的河流，教人听了已有三分胆寒，不知是哪几家的儿童受到惊吓嚎啕大哭，刺耳的哭声像一根尖利的锥子扎进听者耳朵。
奔窜逃亡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如同磐石一样顽强矗立，诡异凄惨的冷风和漫漫黑云丝毫不能压垮他傲然眉眼。
萧寻入门以来还没见过这场面，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但司空鹏的怀抱坚固温暖，她微微昂起头，小声问：“师兄……什么情况？”
司空鹏淡淡道：“不要怕。”语气一变，凛然高昂，掷地有声，喝问：“何方妖孽，敢在琢光山下作祟？”
妖云之中传来一个阴惨惨的声音：“果然是罗浮宫门下的弟子。”那声音透着冷诮森寒之意，像一条湿淋淋的蛇，钻入耳朵，浑身便要泛起鸡皮疙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