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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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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片刻方守宜、苏怀襟两人便回来了。
魏桥见他没有什么大碍,一直紧绷的神色终于也放松下来,毕竟还是有些紧张道:“你们没事吧?楼山那边如何?”
“方守宜回来帮我,我们两人联手重创楼山。”苏怀襟有些得意,带着少年特有的张扬道:“他这几天怕是都动不了,潼山卫主心骨一倒,这几天大概是没有心思找我们。”
听到这个消息,就连孟巧娘猛然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即使是她这个女流之辈,也知道这个消息意味这什么,知道这几天的时间对他们有多么宝贵。
魏桥也不由露出几丝笑意,但不知道什么眼神却忍不住朝方守宜望去。而方守宜并没有向其余两人一样放松,只是望着远方天色将明,眼神晦暗不明道:“我们出城,我知道有一处荒庙,可以稍作休息。”
第六章
方守宜所说的荒庙隐藏于丛丛山林之中,庙中供奉神明石像都已经破败,但四周的门窗保存还算完整,不透风,是个歇脚的好地方。
方守宜并没有走进庙里,而是往荒庙的另一边走去,魏桥看见了,不由得有些好奇,也跟着走过去。见方守宜停在一片陡峭的近乎直角的石壁前,魏桥还不明所以,但看到石壁上一丈高处黑黝黝的有个山穴,里面影影约约传来一阵阵婴儿的哭泣声,忽然就明白了。
方守宜微赧,但还是强自镇定攀进山穴,取出一个包裹背上,才将孩子抱了出来。
其实这处山穴还是很安全的,离地高,又陡寻常走兽根本进不去,山穴也深,淋不着雨,山穴口也有遮蔽物挡风。只是山穴毕竟是山穴,孩子怎么可能待得舒服?
魏桥对这个和他有几分缘分孩子很是怜惜,见孩子又哭个不停,走上前去看着孩子皱成一团的脸道:“可曾喂过食?”
“走之前喂过米糊。”方守宜解释道,他见孩子哭个不停,熟练的从肩上的包裹里抽出一条烟灰色的布,解开孩子小袄,将另一条黑色的小布换了下来,匆忙塞进包裹里,眼中闪过一丝温情,朝魏桥道:“他就是爱哭。”
半大的少年,已经有了一丝父亲的影子,魏桥不由得对方守宜有些刮目相看,他看了孩子小小的脸说:“有名字吗?”
“他是我孩儿,小名平安。”方守宜似乎想起什么,眼神微微放空,半响后才回答道:“他娘给他取名叫平安。”他看了看魏桥,又低声解释道:“他还小,我只能将他放在这里,这里很暖和。”他眼中有着温暖的光芒。
魏桥微微有些惊讶于他的解释,他曾猜测他们是父子关系,但现在被证实却还是有些吃惊,不过想到古代多早婚,这也就没有什么奇怪了。魏桥还敏感的察觉了这个少年内心深处的忐忑。在方守宜的内心深处大概也时常担忧自己不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吧。想到这魏桥看着方守宜的眼睛,微笑道:“你是一个好父亲。”
“啊——”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女子凄厉的叫声。
魏桥方守宜两人对视一眼,孟巧娘出事了。
两人来不及多说,匆匆赶回,刚到荒庙里就看到,孟巧娘已经瘫倒在地上,苏怀襟正半蹲在她身边为她诊脉,焦急道:“她羊水破了,怕是快生了。”
方守宜皱眉道:“你刚刚不是还说没有事?”
苏怀襟抓狂道:“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怎么知道她才八个月就要生了啊。”
苏怀襟虽然通医术,但毕竟不是正常医者,妇人生产这种事不了解也是正常。魏桥见这情况担忧道:“这里荒郊野外,找人也来不及,怕是要靠我们了。”
只是即使是魏桥也知道,古代生产对妇人来说就是一道生死关,原身的母亲就是难产死的,更何况孟巧娘还是早产。
魏桥看着方守宜,也许是有一个孩子的缘故,方守宜并没有惊慌,反而冷静道:“这里周边都没有村子,要来回朱仙镇也需一天。”他看看苏怀襟,并没有说话。
苏怀襟却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之前只在书中看过妇人如何生产,但早产太过凶险——“他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我勉强可一试。”
方守宜眼中稍微有了些许放松:“有你这句话就可以。平安出生时,我便在他娘亲身边,我可帮你。”
魏桥松了口气,他知道古代男女大防,大雍朝虽然因侠客盛行的缘故执行的并不严苛,但他真怕眼前两人太过古板,不肯帮孟巧娘这一把,而他一人毫无经验,如何帮孟巧娘生产?
知道孟巧娘生死都系在自己手上,苏怀襟神色一敛,收起之前的散漫,眉宇间认真,朝魏桥道:“我看在庙中有一个陶罐,还算完整,趁着时间还早,快去准备些热水。”
魏桥点点头,没有多说立刻便拿起仍在破庙一角的陶罐,往附近寻找水源去了。魏桥有着原身的一些记忆,对山林十分熟悉,知道如何在山林之中寻找水源。
只是,魏桥看着周围被大风刮着乱颤的树枝,不由得皱起了眉。虽说山中多风,可是如此大风也太过奇怪了,而且他们来候分明还没有这么大的风。
天空此时已经灰蒙蒙的,阴沉的可怕。
魏桥担忧的想,要多准备点柴火才好。
没过多久魏桥便找到了水源,回到荒庙中时,方守宜和苏怀襟已经将孟巧娘移道一堆干燥的稻草上,苏怀襟眼神专注的在孟巧娘身上扎针,旁边放满一堆各式瓷瓶装的药物和平摊的大小不一的银针。
好在孟巧娘并没有昏迷,虽然小脸苍白无血色,但还是清醒着。
方守宜将孩子放在一边,围在孟巧娘身边朝苏怀襟道:“怕是还没有这么快生。”
苏怀襟扎下最后一根针,明明是寒天里,头上的碎发都被汗浸湿,神色没有丝毫放松道:“她这是第一胎没有那么快,这里可有吃食,要让她吃点东西才行。”
方守宜松了口气道:“那边有些米粉。”他选了荒庙做暂时歇息的地方,之前自然也做好了准备,不说一路上的行李放在此处,他也去朱仙镇里买了些干粮和稻米磨成的粉,放在这里。
米粉原是为平安准备的食物,现在给孟巧娘用正是合适。
孟巧娘肚中的孩儿怕是赵伯伯家唯一的骨血,要不是为他家之事所累,赵家未必会招来这一场灭门之祸。如此想到,方守宜泼墨般的眼眸深处有着怒火在燃烧,转而又便为坚毅,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全力,保下她们母子二人。
魏桥煮好一碗米糊后给孟巧娘喂下,孟巧娘也极为争气,虽然疼痛难挡依然咬着牙将米糊灌下,她对这个孩子也是极其看重的。
一直乖巧酣睡的平安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呱呱的大哭着,魏桥将剩下的米糊喂给他吃,才又将他又哄睡下。
就这样一直到了下午,孟巧娘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可孩子还是没有出来。三人的神色都不好看,苏怀襟凝重道:“她已脱力,无力在生产,这是怕要难产了。”
其实他们已经猜到,孟巧娘从狱中出来情况便一直不大好,又身逢巨变。半响沉默后,苏怀襟才低声道:“这样下去怕是母子两个都不能活。”
方守宜猛地站起,双手紧握成拳,情绪十分激动,片刻后才恢复情绪,深吸一口气,声音喑哑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苏怀襟苦笑道:“学艺不精,两个能保一个就不错了,再推迟下去两个怕是都保不住。”
逢此绝境,魏桥纵然不愿,也只能放弃腹中孩子的生命,他受到的教育无法让他放弃大人的姓名,而去保全孩子。
可是魏桥知道决定权不在自己身上,魏桥不由得看向方守宜,他们三人中,此时能做主的便是方守宜。而孟巧娘腹中孩子是方守宜感情颇深旧识的唯一骨血,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重视子嗣血脉传承的古代,方守宜真的会放弃孟巧娘腹中孩子吗?
魏桥心中不由的打了个问号。
方守宜却没有丝毫迟疑,喑哑道:“保住大人。”魏桥一直悬起的心终于放下。
苏怀襟不知想起什么,低声道:“保住大人也好,在这世道,没有父母关爱,这孩子来到世上也未必是好事。”
一直宁默不语的,孟巧娘忽然凄厉道:“保住孩儿。”这一句话似乎就耗尽她所剩不多的体力,她似乎也说不出话,只能双眼噙着泪,看着魏桥,希望他说什么。
魏桥温声劝道:“巧娘,我知道你不愿,可你要想想孟夫子,你是他唯一的女儿。”
一滴泪顺着孟巧娘的眼角滑下,她舍不得年迈的父母,却也更舍不得腹中的孩子,她与赵郎成亲数载,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个孩子,现在这个孩子更是赵家最后的骨血。
无论如何她都要拼上一拼,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涌来,她拼尽全力,然后意识开始模糊,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隐隐约约中她听到孩子稚嫩的哭泣声。
轰隆——轰隆——的雷声仿佛就响在耳边,下一秒般会劈在身边。
荒庙外,灰蒙蒙的天空顷刻间已经变得如同夜幕般,划过天幕一道道雷龙狰狞而可怖。
忽明忽暗的闪电中,天降的异象下,荒庙里一个全新的生命来到了这个人世。
苏怀襟见终于顺利生产,松了口气,连忙将孩子脐带割断,魏桥用准备好的衣服将孩子包裹好。苏怀襟立刻边去看孟巧娘的情况,刚刚那凶险他也是看到的,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孟巧娘不会这么顺利的将孩子生下来的。
果然——
苏怀襟刚刚因孩子顺利出生而涌起的喜悦像是被人桶冰水泼的透心凉,孟巧娘这脉象——他飞快的撇了眼孟巧娘的身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鲜红的血已经蜿蜒染红了一大片稻草。
他飞快的扎下几针,以前被人称赞为圣手的银针却好像一点用处也没样的,孟巧娘身下的血丝毫没有放缓的痕迹,依旧贪婪的染红一片有一片的稻草。
魏桥猛地半跪下来,将孩子凑到孟巧娘眼前,孩子哇哇的哭声在庙外轰隆轰隆的雷声中显得太过弱小,魏桥看着孟巧娘慢慢溃散的眼神,低声重复道:“她很好!她是个女孩!她很好!”
孟巧娘渐渐涣散的眼中燃起光芒,只是一瞬,然后又慢慢的变得暗淡,直至一点点失去所有的光芒。
窗外,昏暗的天幕下已经飘起一阵阵的大雪伴随着阵阵的雷鸣。
朱仙镇里。
一个老人望着电闪雷鸣的天幕下飘落的片片大雪,摇头道:“造孽哟!天降异象,六畜不兴,民多夭亡。这天下又将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