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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新朝 ...

  •   “山陵崩——”

      唱礼太监的哀声在宫殿中响起,一时哭声震天,后妃哭自己一去而不复的锦衣玉食,皇子哭自己此后与大位彻底无缘,不曾站对队的大臣哭一朝天子一朝臣自此以后权势无疑大不如前,而太子及其心腹则用抹了姜汁的袖子揉着眼睛,顺便掩盖住嘴角的笑意。

      周见昌在最后的角逐之中最终获得了胜利,得封太子,但其他的皇子王孙虽失去了滔天的权势却到底保全了性命——如赵清一般不愿新帝一家独大的大臣不在少数,虽然不会骤然转换既定的阵营,但怎么也要皇帝没有专政的底气才好。

      丧钟敲响,继而便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也到了分封后宫的时候了。然而有朝中重臣们的制衡,皇帝的意愿注定事事难行。

      赵清心情愉悦地品了口茶,她本来就不愿皇帝独揽大权,如今更是坚定了她要把皇帝架空的计划,她的命运只能由她自己来掌控,一个对她有觊觎之心的皇帝,还是高高在上装聋作哑的好。

      毕竟——

      “殿下放心,老身在这后宅间来往多年,一眼就能看出女子是否曾破过身子。观这位赵姑娘绒眉未落,显然还是个未曾失身的姑娘家呢!”

      “赵清也并非全然江湖人出生,她的生父怎么也曾是四品大员,那么纳她入宫这事也并非全无操作空间。”

      ……

      当周见昌避开赵清的密谋摆上赵清的桌面时,赵清足足沉默了一刻钟。

      赵清比周见昌大五岁,双腿残疾,相貌也并非时下传统审美里女子的娇柔妩媚,而是剑眉,杏眼,双眼皮,高鼻梁,秀口薄唇,端正到毫不出奇,扮作男子便是天生的君子如玉。实在是难以想象,周见昌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居然会对赵清心有不轨。

      虽说放在谢安的原生世界,赵清或许算不上一眼万年的大美人,也能说称得上是端正无瑕挑不出毛病,可时下对女子的审美和后世并不相同——美人该是细而弯的淡淡烟眉,眼型细长,单眼皮而眼尾微挑,扁平鼻梁,厚唇,贵族女子的着妆也大多是往这个方向使劲。周见昌乃皇子,他自幼受到的教育、养成的审美怎么也不应当是离经叛道的。【1】

      不过事已至此,赵清也不会自欺欺人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自然是积极应对。毕竟不说赵清本人对于谈恋爱没什么兴趣更不可能接受入宫这种禁锢自由的提议,周见昌也绝不可能跳出他所生存的环境、接受的教育的窠臼,忠诚于婚姻,尊重自己的妻子。

      对于赵清这个缺失了女性长辈教养且身有残疾、常年抛头露面、年纪已长兼又生父早亡家族凋零的女子,周见昌因为喜爱而诚意满满地许以贵妃之位。

      哈,何等可笑!

      果然还是让这皇帝被完全架空只能做一枚人形图章的好!

      世人对于江湖侠女和闺阁小姐的要求全然不同,此世固然因为武功的存在而对女子较为宽容,但贵族娶嫁等依然与寻常古代世界并无二样。

      因赵清手握重权,所有人都忽略了她的性别,或者说没有人敢于虎尾拔毛,拿赵清的女子之身说事,真正迂腐又头铁的臣子即便没有将头颅留在街头刑场,也早就回家吃自己的了,能留下与赵清共事的,除了不在乎她的性别的就只有没那么有骨气的。

      但如果周见昌想要纳赵清入宫就截然不同了,这就是皇帝牵头,让政敌们可以大胆诟病她的性别,“牝鸡司晨,必有灾殃”,天灾人祸会被加诸于之上,再多的功绩,至此一条,便足以致命。

      可他们不仅要将赵清手中的权势夺走,还会以“逆家子、乱家子、有刑人、有恶疾、丧妇长子”五不娶【2】将之按死,使之名声尽毁,让她即便得了周见昌的喜爱,也不能翻身,只能以一顶小轿抬入宫去,从此成为一个被“不能干政”的宫规所限制的低位宫妃。

      虽然他们的算计不会成真,可若真走到这一步连赵清也会觉得麻烦,所以赵清一定会让周见昌没有机会哪怕仅仅是将这个提议说出口。

      ……

      新帝登基,蛮夷趁机劫掠,边关告急。

      朝臣多不甚着急,毕竟那些异族号称马背上的文明,生存方式与中原传统的耕织文化截然不同。他们只是在边关劫掠,却绝不会真正占据城池,他们的政权短时间内并不支持他们如同中原的帝国一般统治百姓。

      然而军报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一月之内,蛮夷的铁骑连下十三座主城!朝廷人心惶惶,这才如临大敌,开始调兵遣将,京城六部一时全力运转了起来。

      “急报!急报!”

      “什么人?”

      “浔阳王、浔阳王反了!”

      “你说什么?”

      “周正泽起兵谋反!快!快将军报送去——”

      一切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浔阳王——”

      “浔阳王周正泽是先帝的兄弟,既是先帝时硕果仅存的亲王爵,更是马背上的将军,他抵御异族,拒蛮夷于邺城,号称国之长城。谁都可能勾结异族霍乱天下,可,周正泽和异族之间无异于隔着血海深仇,今天之前,没有人会相信,浔阳王勾结异族!”

      浔阳王周正泽是周见昌的叔叔,数年间一直镇守边疆,三十年不曾回京,如今边关最有名的将军大多是他的嫡系,虽先帝后期将这些人一一换了下来,但换上的人与之相比却不亚于酒囊饭袋,如今情势危急,兵部调兵遣将,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将自然是第一选择。

      可如今——

      只能说幸好调令还未发出!

      京中气氛一时凝重。

      赵清不曾出府,但江湖庙堂的情报还是源源不断地传来,使她皱起了眉头。

      “爹爹,我——”

      赵泽渊站在赵清面前,欲言又止。

      空气一时静默,半响,赵清放下了手中的战报,抬起头,面上一如既往地含着温和的笑意:“雏鹰终需展翅,泽渊,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相信自己,你的兵法学得很好,这京中不会有比你更好的将军了。”

      她深深地看着赵泽渊深受鼓舞的模样,抬手抚上了他的肩:“你担上了将军的职责,就是担起国家和百姓。泽渊,照顾好自己,爹爹等你凯旋!”

      直到赵泽渊离开,赵清才凝望着赵泽渊背影消失的方向,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即便你武功高强,战场也是最危险最残酷的地方。泽渊,要平安啊。”

      .

      朝堂上,气氛凝重至极。

      “这个人与周正泽有旧,那个人受过周正泽的恩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倒是提几个行的啊!”

      周见昌大发雷霆,他印象里有些资历与名气的将领都与周正泽渊源颇深,满朝文武却提不出一个能带兵出征的将军。说到底谁都知道时局凶险,尤其是如今叛军占尽上风,不到最后一刻,无人不惜命。而这种时候,贸然提名哪位将领,就是在送他去死!

      “说话啊!怎么都不说话了?都哑吧了?平日谏言那么积极,这也不行那也不对的,这时候就没话说了?”周见昌气得大口喘着粗气,“朕每年发下去的俸禄数以百万计,便是扔到水里也能听个响,就养出了满朝尸位素餐的螽(zhong)夤(yin)蟊(mao)蠹(du)?”

      金銮殿上一片静默。

      “好,好,好,你们不说,朕来替你们说!你们是觉得即便他周正泽打进京来,你们还能去开个城门照样做我周家忠臣是不是!”周见昌狠狠拂袖,“朕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他周正泽既能引狼入室,我必与他不死不休!朕要御驾亲征!”

      此话一出,朝中跪倒一片,之前静默着不愿作出头鸟的老臣们纷纷开口劝谏:

      “陛下不可啊!”

      “陛下您乃国体所在,不能以身犯险啊!”

      ……

      周见昌一时气急,他知道自己刚刚登基,帝位不稳,这时候根本就无人可用。但他刚刚即位,此时还是个一腔热血的二十余岁的青年,又怎么能忍受异族在自己国土上肆虐?那勾结异族残害百姓的浔阳王周正泽,早已不是他的皇叔,而是背叛了天下百姓的卖国贼!

      赵泽渊咬紧了牙关,时机已到,他终于站了出来:“皇上!微臣不才,幼学兵法,愿为陛下分忧!”

      赵泽渊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声音铿锵:“微臣愿以微末之身,将兵而往,护持我大周江山!”

      周见昌松了口气,他并不想御驾亲征,毕竟人皆有贪生本能,哪怕身为帝王,他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此时有人愿意带兵,还是赵泽渊这位立场上绝对是他心腹的存在,他当然不会驳回。甚至于这时候他心里骤然生出几分感动来,这自己人就不一样,看看这满朝文武,又有哪一个愿意在这时候站出来给他解围!

      周见昌对于赵泽渊的印象还是很好的,不仅是立场问题,赵泽渊本身就带着一种不同于其他江湖人的文气,毕竟他曾专注于儒家经典十余年,就算后来赵清开阔了他的眼界,教会了他独立思考,那些底蕴却不会因此而消失。

      朝中其他人则反应不一,有人庆幸于这一差事落不到自己身上,有人则忧心于赵泽渊年纪尚轻不知可能担负得起大任,也有人自己不愿以身犯险却眼红于他人轻易获得举国兵权。但最后的结果,赵泽渊仍然以冠龄当此大任。

      赵泽渊接下帅令,赵清立刻就得到了消息,她叹了一口气,虽有几分忧心,更多却是欣慰和自豪,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她的继任者,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他会去做以她的身份不能去做的事,救天下百姓,谋举国兵权。

      但是,赵清垂下眸子,又看了一遍手中的信笺,这一仗并不好打。在这之前赵清并没有机会插手军务,所以这些兵的训练都是这个时代的常规,对上叛军并没有什么优势;而军队的人数同样如此,并不能在数量上对叛军形成碾压。

      奇兵或许能制胜一时,却绝不能制胜一世。而所谓用兵如神的常胜将军,在两方军队素质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其实要做的就是确保每一个战场上己方的军队在数量上或气势上都能对对方形成绝对碾压。如果是经验丰富的赵清当然能够做到,但这一次,却要赵泽渊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而赵泽渊,虽然该教的赵清都教了,但终归是纸上谈兵,他并没有亲身直面过战场。

      在新帝还是五皇子的时候,赵清和曹砚等人是亲密的盟友,可如今殿下成了陛下,朝中又经新一轮权力的洗牌,赵清和他们就不再身处同一派系。赵泽渊正面迎敌,赵清则要留在京中,既是为质,同时她也要给前线的军队盯稳了大后方,保证粮草资源的供给,保证朝野舆论处于利于赵泽渊的方向。

      想起曹砚,赵清又生了几分惆怅,是否所有曾经的志同道合最终都要分道扬镳,就如他们四人曾经如何亲密无间彼此信任,如今早已物是人非。舞清影先放弃了曾经的情谊,后来曹砚联手赵清对廖远山下手,现在,赵清和曹砚也成为立场不同的政敌了。

      赵清放下手中的绢帛,一并放下了所有无用的感怀,她再次确认了对诸明线暗线的种种安排,确保赵泽渊在前线可以后顾无忧,最后,她去找了廖远山,她要再一次拉廖远山入局,替她更替赵泽渊把禁军牢牢握在手心。

      赵清和曹砚的“背叛”让廖远山心死,即便曹砚没有废除他的武功,他也为自己画地为牢,这些年一直不曾出过京城,日夜沉迷于美酒和美人之中。

      赵清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红楼姑娘的闺房里喝得酩酊大醉。

      赵清一个眼神,就有人客气地将几位姑娘请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赵清静静地凝视着廖远山,他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只是眼神迷醉地向口中倾倒酒液。他一手酒壶一手酒樽,歪倒在桌边,有些凌乱的衣衫上沾了大量倾洒的酒汤。

      “大哥。”

      赵清叹息一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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