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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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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均换了低调的普通衣裳,都不是什么有名的好料子,绸缎庄里十两银子扯一匹的缎子在平常是定然不会被他们看在眼里的,府里备了这样的衣裳,便是为了出行时不惹眼。
夫妻二人带着两个小孩子,跟着的是纤云与颜鸿身边的抱竹还有太子的近身侍卫,颜国公府的护卫和皇家侍卫远远便衣跟着,到了西街倒也不突兀。
西街是燕京城中出了名的鱼龙混杂的地方,在这里,能碰到遍身绫罗的富家公子哥,也能碰见粗布麻衣的贫困子弟,甚至还有插金戴银的富家太太,有装修富丽堂皇的金楼银楼,也有街边朴实无华却味道极好的小摊吃食。
颜鸿从街边小贩处称了半斤云片糕,燕海云尝了尝,点头道:“还是从前的味儿。”
“是吧,若是来西街,你定然是要吃这一家的云片糕的。”颜鸿笑着看着燕海云吃了两块儿,颜蒙和小周阳也纷纷过来拿着小竹签子插糕点吃。
两个都是半大小子,吃起东西来虽然不失优雅,食量却不小,何况云片糕切的薄薄的,纵然足有半斤,在四人手中也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太子又买了一斤,打算带回去给留在宫中的父皇母后和可怜弟妹。
吃了云片糕,喝了山楂茶,其实若是要体察民情,半日是远远不够的,颜鸿也不过是就着这个由头带着最近学业紧张又要学习政事的小太子出来溜溜放松放松,当今周恒自然也是知道的,甚至颇为羡慕,可惜龙翔宫案上奏折如云,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太子跟着颜鸿出来浪了。
小太子对此心知肚明,他这样的年纪正是食量大的时候,用过云片糕和山楂茶不过是垫垫肚子,此时瞧一瞧街边的小馄饨摊,又有些饿了。
颜鸿和那些老学究自然不同,对于教导太子也多是言传身教并令太子自行理解,平日常常带着太子出来,故而小太子周阳对于这一条街颇为熟悉,自然知道街边那老夫妻的小馄饨摊子是最干净良心的了。
颜鸿也看到了,说:“反正都出来了,不如去吃碗馄饨。”
燕海云点点头,颇为赞同,颜蒙紧跟着父亲母亲的脚步,何况那老夫妻做的馄饨确实好吃,豆腐猪肉的馅子,虽然猪肉不多,却胜在用料新鲜且馅料的剂量比旁家的都多出许多来,又看看一旁卖梅花糕的摊子,一时觉着自己腹中空落落的。
一行人正要拔腿往那边走,便见一个一身素衣的女子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周阳的腿,哀哀怨怨地哭了起来:“小公子,奴家命苦,早早没了母亲,自幼和父亲相依为……”
话没说完,便被周阳一脚踹了出去,颜蒙连忙上前盯着这个妄图勾引自家未来姐夫的女人,满面警惕,燕海云倒是颇为好笑地瞟了颜鸿一眼。
那女子的真正目标自然不是周阳和颜蒙,而是站在前面即便已近而立之年却仍旧儒雅俊秀的颜鸿,没见抱着周阳的腿哭的哀哀怨怨的同时还对着颜鸿露出了一截雪白的如天鹅般的脖颈,又挺了挺胸,凸显出胸前二两肉吗?
燕海云一撇嘴,看了看后头追来的男人,穿的倒是一身绸缎衣裳,腰间镶嵌了珍珠的金腰带和头顶上的金冠简直是要闪瞎人的眼,身后一群护卫小厮环绕着,可见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她笑着碰了碰颜鸿的肩,取笑道:“怎么?我倒不知道咱们国公老爷还有这等手段,能全凭着一张脸便让人家卖身葬父的舍弃了大款儿来勾引你这个看起来就穷酸,家里还有母老虎的中年男子?”
按照前世的说法,颜鸿的长相并不似奶油小生,反而是个最儒雅俊秀不过的了,一双狐狸一样的眸子半弯,眸中光芒宛如满天星辰,且身材也保持的极好,和那位满脸横肉的富家公子比起来确实是极好了。
“怎么?中年男子?”颜鸿一挑眉,坏笑着揽着燕海云的肩,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夫君我是不是中年男子,难道不是夫人最清楚吗?”
“我怎么清楚?”要论嘴上功夫,可没几个人比得过燕海云的,此时她伸手拧了一把颜鸿腰间软肉,一面嗤笑一声:“中年男子,还是把这两位给搞定了再说吧。”
指的是那女子和公子。
颜鸿嗤笑一声:“那位卖身葬父的留给两个孩子,前头那个是皇商周家的,被他父亲带着拜见过我,为了前年赈灾出了不少力,虽是个纨绔子弟,到底不会太出格,没见他只是在西街闹吗?”
这话有理。
燕京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环绕着宫廷,所居的大多是宗室勋贵文武大臣,外城则是普通百姓,内外城衔接处则是些微末小官和富商,西街算是个衔接的地方,其鱼龙混杂自然不必说,但冲撞贵人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也是富商和普通小官家的纨绔子弟盛行的地方。
但内城外城其实也只是个说法,真到了书面上是没有这个叫法的。
此时那位周家公子俨然认出了颜鸿,上下打量了一番颜鸿的一身装扮,又见同行有妇人孩子,打扮并不出彩,跟着的人也不多,便知道是微服,也做出不识得的样子,只对着颜鸿拱手作揖,指着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道:“先生,在下于前头街上碰见这位姑娘卖身葬父,一时怜悯出了二十两银子买下,不曾想她竟拿了银子跑了,在下这才带着家仆追了过来,不知先生可否行个方便?”
“自可。”颜鸿点点头,不顾那女子挣扎着说着什么:“小女子并没拿他的钱财”“分明是他强取豪夺”这一类的话语,周遭有看热闹的闲言碎语,周公子也不在意,只是上前,一把从那女子紧紧的胸襟内掏了两锭银子出来,同时也带出了一块白生生的皮肉。
周阳和颜蒙连忙转头避让,有读书人红着脸纷纷说着“有碍斯文”,也有好事着笑着开腔,更有流氓混混一道人眼盯盯看着,恨不得自己上去拔了那碍事儿的衣裳。
那女子脸一红,也顾不上狡辩,忙拢了衣襟,周公子倒是浑然不在意,道:“本来见你是个孝女,打算买你回去认为义妹,过两年也给你配个好人家,如今既然你不愿,我也买了你,你就跟我回去做丫头吧,反正你也是我周家的人了。”
一面说着,后头就有两个仆奴过来驾着那女子走了,众人看了一出好戏,见周公子对颜鸿作揖告辞之后转身走了,主角儿都没了,便和身边人交口接耳地走了。
剩下几人看了一出好戏,颜鸿与燕海云相视一笑,带着两个孩子到了馄饨摊上,颜鸿道:“老板,七碗馄饨。”
颜蒙和小周阳也坐不住,跟燕海云说了一声,便拿着铜板去一旁买梅花糕去了,颜鸿又让抱竹去买了米糕,纤云已从对面的摊子上买了一碗白嫩香甜的豆花儿回来。
老板娘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棉布袄裙,外头是粗布围裙,一头银丝梳的整整齐齐地用一块蓝布包住,围裙虽有些污渍,衣裳却是干干净净的,桌子上擦得一丝油腻都没有,白瓷大碗虽质地不算好,却洗的干净,馄饨清澈的汤汁上一点泛黑或是灰尘都没有,着实令人放心。
老板年今年得有四五十岁上下了,此时端着一个大托盘走的稳稳的,将七碗馄饨摆到桌上,又送了一碟小菜,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山里的野菜拌的,几位都是熟客,算是我送的,几位别嫌弃。”
“唉,谢谢老板娘。”燕海云笑着应了一声,一面舀了一只馄饨。
这家馄饨分量足的很,一碗里足有十五个,且大小也够,咬一口馅料鲜美,肉碎虽不多,却也是实打实的猪羊肉两掺,没有用下水做肉,又难得不带腥膻味,豆腐味道也是甜美异常,故而虽在馄饨中买的价格贵些,也有富裕些的家庭愿意给孩子几个铜板,来吃半碗馄饨,又干净,比在旁地方吃了坏肚子好不少。
“阳儿是如何看出那女子不对劲的?”颜鸿见馄饨下的差不多了,方才开口问道。
当今实在不是个太讲规矩礼法的皇帝,当年二人在边关勾肩搭背互相要求叫哥的次数实在不少,即便如今,一个登基做了皇帝,一个已经官拜二品尚书兼为一品太子太傅,也有勾肩搭背白龙鱼服的时候。
故而在外头,颜鸿这一声阳儿叫的十分轻松,小太子也不觉着有什么不对,此时道:“那女子身上衣裳最不是上等布料却也是不错的细棉布,虽说外头有麻衣,却能见到腕子上一对银镯,又画了妆容,实在不像卖身葬父的,况她扑过来便抱我的腿,可见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正是。”颜蒙笑眯眯地补充:“平常人家收殓,不用上等木材,只需变卖了她腕上银镯和挽发银钗,便可置办一副棺木,为她父亲收殓,后来那周公子来,说给二十两,可其实按她说的人家,又有卖身葬父的困难,三两银子便足够了,可见她出来卖身便不是为了葬父!”
“不错。”燕海云听了,意味不明地一笑,对颜鸿道:“你这微服倒也是有用的,旁的不说,这些银钱上的事儿倒是清楚的很。”
颜鸿对着燕海云讨好一笑,连忙咳了一声,严肃说教道:“这些经济之事让你们知道,不过是为了让你们日后不会被小人恶仆所蒙骗并作为基础,为上位者,一心为民生打算才是正途,眼界不可太低,这些物价之事知道是好事儿,若是不知道我反而要生气,但是却实在不可沉迷,你们两个要学会在这中间权衡尺度,方可不负众人寄托。”
周阳日后是君王,只有一心为民,才是这天下万民之幸。
周阳自然明白,连忙答应了,颜蒙见燕海云轻飘飘扫了一眼,知道也有敲打之意,连忙点头:“儿子知道,父亲母亲放心,儿子定当谨遵先太外祖母教诲,恪守君子之行。”
“嗯。”燕海云满意地点了点头,给纤云使了个颜色,纤云忙从荷包里拿了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众人这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