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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娇容醉 ...

  •   应祉看着静立井口的少女,本以为是撞鬼,可转念一想,那又哪里是鬼。
      只见那姑娘向仅有一墙之隔的热闹筵席望了望,看见火红的灯笼,眼中的泪静静划过。
      “爹,娘,原谅女儿不孝……”姑娘低低言语,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却还是落在了应祉耳中。
      那姑娘收回目光,下定决心般闭上双眼,迈向了她想要选择的结局,却不想,只听一声酒坛碎裂声,那位姑娘就被奋力扑过来的应祉带离了井口。
      那姑娘惊魂未定,却见面目如画的公子将她护了个周全,反而像是勾起了噩梦般的回忆,拼命抓着自己的衣服挡着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身体抖如筛糠。哭着道:“别过来,别过来,不要碰我……”
      应祉连忙避开眼后退,与这姑娘拉了几步距离。
      借着落下来的月光,他瞧见了那姑娘手臂脖颈处交叠密布的伤痕,不知道为何,应祉想起了冷宫中,因遭皇后迫害疯了的秦长莺……
      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应祉心底蔓延。
      瘫软在地,无力起身的少女随着应祉的拉开距离,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想努力的站起来,逃避此时的狼狈,却仍旧因肢体的痉挛不能动作,再次重重地跌了回去。
      “陈小姐,如果需要的话,在下可以扶你一把。”应祉轻轻开口,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让人想要依靠的温柔。
      地上的少女,轻咬红唇,最终颔了颔首。
      应祉缓缓靠近,伸出了一条手臂,让那少女紧紧抓住,而后将她带了起来。

      池塘边的小亭,酒坊老板的女儿陈小姐静静地坐在里面,应祉看着眼前瑟缩惊恐的少女,不自觉喝下桌上的娇容醉,动作有点子轻浮。
      “你爹酿酒的手艺着实不错,咱们打个商量吧?”应祉抽风道。
      陈小姐闻言一怔:“什么?”
      “实话跟你说,我惦记你家的酒很久了,反正你也不想活了,不如我出个高价,你把你爹的酿酒配方告诉我,让我把你家的酒发扬光大,你也算给你爹娘留下个养老钱,省得你爹娘散尽家财抓到了贼人,以为自家女儿逃过一劫,最后却还是落了个人财两空。”
      陈小姐眼圈一红,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小美人,你你,你别哭啊……”应祉见状,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满身找手帕,最后脑子一抽,扯了块衣袖塞给了陈小姐。
      陈小姐拿着沾了酒水,湿漉漉的衣袖,哭得更厉害了。
      “算了算了小美人,我不要那酿酒方子了,你别哭了,再说你这脸上的胭脂水粉也不防水,再哭就全花了。”
      这话一出,那陈小姐顿时硬生生止住了眼泪。
      应祉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陈小姐不是滴水不进,一心求死。
      “你说我爹我娘为了我散尽了家财?”陈小姐哑着嗓子问道。
      应祉用力点头,毕竟贿赂姚时的一大箱子金银珠宝他可瞧得真真切切:“陈小姐,你要知道这世上除了你父母,没人会因为你的死而伤心,你今日若死了,只会是遂了那贼人的心意。”
      “可,可我不死还有第二条路走吗?!谁人会娶我,谁人敢要我!我这残花败柳之躯,活着就会被别人指指点点……”
      “我知道这个时代,名节对于你们来说很重要,可你这小美人怎么这么认死理,你以为你爹娘今日举办这筵席是为了什么?”应祉道。
      陈小姐扑闪着大眼睛:“庆祝……庆祝那贼人落网……”
      “他们也是想要告诉大家,你活下来了,他们高兴。有很多人,没能在天灾人祸中活命,而你何其有幸啊。”应祉叹了口气:“可是我也明白,这份幸运是有代价的。我不知道你能否承受得住,或许,今日我救了你,明日你又会寻短见,但我想告诉你,你爹的酿酒手艺真的很好,未来,或许你可以继承你爹的衣钵,成为洛国第一女酿酒师,也或许你不喜欢酒,你喜欢胭脂水粉珠钗宝石,那些女儿家的玩意,只要你想要,以后你就可以拥有它们,甚至创造它们,又或者你想要看看辽阔的天地,看看一望无际的大海,而选择离开仓廪……未来的你可以有许许多多的可能,我只希望你在做出赴死的决定前好好想清楚。”
      应祉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说出这么多的话,也许是娇容醉的原因,也可能是他想起了一些故人,不想看着这么年轻的生命悄然逝去。
      听了应祉的话,陈小姐失去光芒的双眼中渐渐出现了一抹亮色。
      原本没有苍白的脸好像被注入了活人气,慢慢有了颜色。
      应祉心中欢喜,不自觉拿起桌上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此时月色尚好,应祉眉目温柔,少女看着面若冠玉的公子不自觉暗暗心动。
      应祉擦了擦嘴边酒渍,而后就见他从怀中拿出一枚精致的碧色玉牌,上面刻着一簇盛开的木樨花,递给陈小姐。又道:“姑娘家在外行走不论古今都不安全,小美人若有离开仓廪的打算,可以拿着这块令牌,去任意一家黎国商行要一支护卫,终身有效。”
      陈小姐小心翼翼地接过,向着应祉行了个大礼,重新焕发生机的眉眼,望着应祉含着浅淡羞怯。
      应祉转身欲走,却因酒劲上头,脚步虚浮,被陈小姐一把扶住,陈小姐柔声唤道:“公子,还不知公子的名字。”
      应祉笑了笑:“小美人叫我风还就好。”
      “风还……”
      “刘公子,我家大人说该启程了。”就见天笑不知何时出现在应祉身后。
      “这么晚,启程?”应祉一愣。
      应祉就见姚时悠然的背影,走向酒坊之外。
      应祉三步并作两步,踉踉跄跄地追上姚时,也不知是不是酒壮怂人胆,应祉竟一把揽上姚时的肩膀,直接不满反对:“姚时,这么晚走什么呀,你喝完酒就走,这叫酒驾!要被扣分罚款蹲局子的!”
      姚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到破损的衣袖,眼光带刺。应祉倒是意外姚时被灌了那么多,竟然脸不红心不跳。
      应祉今夜救了一个人,心里头高兴!
      眼见着要出了酒坊的大门,应祉一个急刹车,从酒坊老板怀里捞了一坛娇容醉,这才乖乖上了马车,而后也不顾形象,靠着姚时的软垫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文武见状道:“大人……咱们还走嘛……”
      姚时看着应祉,面无表情,而后留下一个“走”字,就收伞入了车厢。
      寒月照耀之下,文武和天笑一个驾车一个骑马,一行四人伴着仓廪满街的花香,一路向西而去。

      车厢之内,姚时坐在一侧,应祉怀里抱着酒坛,随着摇摇晃晃的车厢,思绪飘回了很远。
      他好像回到了四合院里,看见了满架子紫藤萝,一簇又一簇的花影里是那个拿下他的书本,叫醒了他的清梦的时遥。
      他想看清他,可是,越想看清,越看不清。
      应祉凑到姚时面前,温热的气息扑到姚时脸上,一时间乱了他的心神,可应祉的眼神却让他觉得恼火。
      这个人又在他的脸上寻找故人的踪迹了。
      姚时心中没由来的翻腾起了一股无名火,温热的手掌就盖上了应祉那双炽热的眼眸。却没想到,应祉扯开他的手掌,竟毫无预兆地亲上了他的唇。
      姚时感受到应祉温热的唇瓣,瞪大了双眼,可酥麻的感觉让他觉得此时此刻如遇让人上瘾的惊雷。
      “荒唐!”
      姚时惊异躲闪,应祉的身子竟软趴趴地栽倒在他怀中。
      他的心,剧烈、混乱,又那般深刻的跳动。
      那双无情眼里的冰寒被融化,化为一汪冰泉,冰泉渐渐沸腾,变成一把燃烧的□□。
      可他却在压制着心里的悸动。
      应祉胡乱地挣扎,迷蒙着醉眼,看着姚时,那副说不清的模样让姚时不自觉握紧了手指:“别人都说,只有你想念那个人,那个人才会梦到你,这么多年你一次也没有来过我梦里,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
      姚时顿时僵硬在原地,他把他错当成了故人……
      那位兄长……
      应祉的话让他觉得愤怒。
      他很想拉起应祉,让他看清楚一点,自己是姚时,不是别人,可应祉醉了,谁又能和一个喝醉的人计较呢。
      应祉跌回软垫之上,拉起姚时的手掌盖上了自己的眼睛。
      姚时感受到掌心下的湿热,刚刚他看到了应祉眼角的泪痕,片刻前汹涌的愤怒一点一点被瓦解。
      那个人究竟是谁啊……
      姚时叹了口气,心里的烦躁化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丝丝缕缕的把他禁锢原地。

      清晨的风透过车帘,吹散了一车厢的酒气,独属于姚时的冷香飘进应祉的鼻息,应祉一个激灵理智上线,睁开眼就看见姚时坐在不远处睡着了,手臂放在小木桌上拄着那张俊美的脸。
      应祉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姚时的披风,枕着姚时的软垫,不止抢占了姚时的位置,还占了车厢大部分空间,而那姚时只能委委屈屈地坐了一夜。
      真是奇了怪了,之前倒是一点都不急,现在连夜赶路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脑子有泡吧……
      应祉虽然这么想着,但着实是有点子理亏,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把身上披风盖回姚时的身上。
      谁知,披风刚盖上,应祉的目光就撞进姚时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清晨的阳光透过马车的车窗缝隙,刚好洒进姚时的眼瞳中,应祉见到了他眼瞳中如碎银般的点点光芒。
      “好美的一双眼睛。”应祉大脑宕机,不自觉地遛出这句话,待看见姚时的面色泛起波澜,应祉这才反应过来。
      有点子尴尬,应祉只好干笑道:“早啊,姚大人,睡得还好吗。”
      “不及刘公子睡得香甜。”姚时不咸不淡地开口。
      应祉被呛了回来:“火气还挺大。不然,姚大人躺我这儿继续睡吧,我跟你说,这还挺舒服的!”应祉说着就要上手邀请姚时躺在他昨夜酣睡之处,被姚时一个眼刀杀了回来。
      应祉乖乖坐了回去,目光又不自觉落在姚时的脸上。
      姚时感受到应祉的注视,脸色冷若冰霜,随即一抬手,披风扔在了应祉头上。
      应祉没想到姚时会如此动作,被扔了个满头满脸。
      这怎么还不好意思上了……
      应祉刚刚才发现,原来,姚时的眼睛和时遥的不一样。
      回想相处的种种,姚时和时遥两个人也完全不同。一个是炎炎夏日的一缕清风,带来花香带来清爽,温温柔柔。一个是阴雨暮秋里的风,轻吹时尚可觉得微凉不寒,一个不留神就会将整个人拖入刺骨的暴雨里。
      “昨夜……”姚时平静开口。
      应祉一愣:“啊?昨夜怎么了?”
      姚时眼神一暗:“以后禁酒。”
      “啊?为什么啊!”

      姚时连夜赶路,本该直接一路向东,直奔曜东崇凝山,却不想,姚时的马车非但没出静州,还带着应祉又回到了白帝城。
      看着熟悉的十里红枫,应祉并不意外,颠了一路马车的文武有些摸不着头脑。
      “主子,我早就想问了,咱们不向东,反倒背道而驰来着白帝城做什么?”文武将白帝城外茶肆的一壶茶一饮而尽。
      应祉端了四笼刚出炉的肉包子回来,听到文武的话,接茬道:“姚时,你这手下不行啊,光武功好有什么用,关键得有脑子啊!”
      闻言,文武眼睛一瞪,看着徒手拿起热包子就往嘴里送的应祉,把手中的刀拍到了应祉面前。
      应祉笑眯眯地把一笼包子,推给文武,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行走江湖,武功才是硬通货,在拳头面前,再好的脑子也禁不住几通老拳的!吃吃,一会儿凉了。”
      文武翻了个白眼给应祉,最终还是屈从于食物的诱惑,吃了应祉推过来的包子。
      一旁天笑一言不发,一脸对没脑子的文武无语的表情。
      姚时面无表情,慢悠悠地喝着茶。
      茶肆外几个渔民拉着渔网缓慢而来。
      文武看着他们的身影一拍脑门:“啊对,白帝城能乘船,水路可比陆路快多了!”
      夜色渐浓,姚时一行人想要乘船得等到次日清晨,应祉嚷着要去客栈投宿,安安稳稳睡上一夜,却不想,应祉看上的客栈被姚时嫌弃太贵,姚时看中的价格惠民可又全都客满了,连续走了几家客栈,几人七拐八拐竟走到了城西,傅家被烧毁的旧址。
      文武怕鬼,原本不清楚此地是何处倒还没什么,却不想听到好心路人的提醒,文武双腿打颤,让天笑骂上几句才敢硬着头皮走。
      应祉看着荒芜破败,长满蒿草的傅家废墟,一时心里说不清是何滋味。
      “姚大人,不下去瞧瞧?这坛娇容春日醉送你祭拜。”应祉突然开口。
      姚时审视了应祉一番,应祉的那张脸和平常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姚时拿起青竹伞,提着春日醉下了马车。
      应祉看着姚时走向那座荒废、破败的废墟:“这也算是个景点,我也来瞧瞧吧。”倒是一旁的文书吓得蹿上了马车。
      应祉跟在姚时身后,表情肃穆,低垂着眼眸,余光瞥见周围的碎瓦污泥,衣袖中的手握成了拳。
      姚时七拐八拐,竟然来到了傅家后院,应祉一抬眼,竟看见了一棵盛开红色花朵的石榴树,而那棵树下,是一座无名墓碑。
      看见眼前的一切,应祉一怔,却见姚时将那坛酒洒在了墓碑前,抚摸着墓碑叹了口气。
      姚时轻声道:“我又来看你了。”
      落英菲菲,夜风凄凉,空气里有股水汽,氤氲了夜幕中的傅家。
      应祉想说些什么,可不等他开口,剑刃反射着月光,带着凛凛风啸就朝姚时刺去。
      顿时间,斑驳树影中窜出来十多名身手矫健的黑衣人,直奔姚时和应祉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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