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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恶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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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镶得知自己可以入亭林房中,不由大喜过望,再三向王翕确定:“是真的吗表少爷?我……我……”
王翕笑她眼皮浅,不过转而又佯装薄怒:“怎么,这么不喜欢在我房里?”
她极力按下自己溢于言表的欢愉神色,摇头道:“不是,表少爷对翠镶很好很好,只是……”
“只是……”王翕目光自上而下,寒冷至极,惹翠镶心头一颤,“只是还是养不熟一只白眼狼。你说,对吗?翠,镶。”
她早就知道,她早该知道。
就算自己对翠镶再好,再对翠镶贴心照顾,也及不上那个人的一句话,不,也许是一个眼神。
她早在思考,为什么谢亭林总能知道她自学的内容,为什么谢亭林总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为什么谢无极总在她缺些物事时别扭来访……她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王翕不想流露内心所想,只是强装淡定:“谢亭林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背主背德,背信弃义?”她见翠镶早已花容失色,知道自己的猜测全无错处,心中更是酸涩。
“我已求了姑母,让你去他房中侍候,你对他有情,他不该三番五次对你无义。”王翕冷笑,“你去吧,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谁料翠镶闻此竟笑起来,先前惊诧已退大半,忙给王翕行了个礼:“谢表少爷。”
只是她没有就此罢休,直起身来直视王翕的眼睛:“大少爷并没给奴婢什么好处,奴婢是自愿受大少爷驱使。这几年,表少爷读书,也教翠镶识字明理,可翠镶却一天天觉得不甘囚于此处,不甘配个小厮胡乱嫁了,让自己的儿女也为奴为婢,仰人鼻息!”
“虽则大少爷并未允诺奴婢名分,但奴婢跟着大少爷,就是死了也情愿,就是死了,也好过在这院子当牛做马!”
原来她道在这里是当牛做马,在这里是人间炼狱。
王翕冷笑:“收拾了东西就走吧,你我主仆情分已尽,望自珍重。”
翠镶忙进屋装了几样东西就立马要出门,王翕喊住她:“你的东西这么多,这就收拾好了?”
“其他的,给表少爷吧。”翠镶眼里流露出厌恶神色,“反正表少爷也爱男子得紧,穿上这些去,也可讨人欢心。”说罢,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王翕想,自己也许不该对人太好,以至于连防备二字也忘得明白。
她进屋里,见昔日翠镶落榻之处散着几本她从谢亭林处借来的书,书页随风翻了几页,那翻书声营造出旧人还在的虚假气氛。
这一切真是无趣啊。
王翕过去将书本收好,她今日还有未温的书呢。
匆匆过了几月,流水一般。她数次想要寄出给夫子的信,又匆匆将之弃置柜中。
谢亭林知趣地没来招惹她,只是她总能感受他投来的目光。
谢无疾倒是很乐意来找他,王翕曾惊讶问他:“怎生翠镶不在了还来找我?小弟受宠若惊啊。”
谢无疾却嘟囔道:“我总不能去找我大哥。”
王翕沉默。
他们两人倒成了失意二人组,每日上下学还一路去一路回,关系也渐渐好了很多。王翕却很苦恼,谢无疾这家伙太过粘人,总想和她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读书,一起骑马,甚至一起洗澡,一起……上厕所。
王翕摆脱不掉这个大累赘,不上族学的日子总待在小院读书写字,看得谢无疾憋屈,只得在院子里打瞌睡。
王翕看着这谢家的二少,总觉得他是只成精的狗狗,而最近她的目标是,绕过这只狗狗,悄悄去城南瞧瞧夫子。
这……当然是存了很多问题要问夫子,才去的。她打开柜门看到不知不觉已堆成小山的书信堆,脸上一红。
谢无疾得知王翕要去城南,下了学忙收拾打扮一番,来到王翕的小院。
“翕弟!翕弟!”他见院中没人,就朝门去,一面走一面喊她的名字,可却没人应。推门进去也空无一人。
他倒纳闷,却看桌上一张信纸上书几字——速来小花园。
谢无疾皱眉,不知这是何意,但仍准备听从命令。王翕却在此时回来。
“翕弟,你跑哪儿去了?”
“翠镶死了。”她的神色极冷极冷。
谢无疾大惊:“什么?!”
不待谢无疾多做反应,王翕便迅速收拾了几身衣服裹成包裹,准备出门。谢无疾忙抓她的手臂,却被她甩掉。
谢无疾只好出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王翕闭了闭眼,脑中想起方才场景。翠镶托人给他递了衣物,中却夹有字条让她去小花园。她心下一惊,还是决定过去看看。谁知她刚要叫住翠镶,她便凄厉一笑,一刀入心,直投湖中。王翕慌忙救起她,却发现人已经断气了。而她身上的血迹还残留在王翕身上。
王翕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褪去生气的人儿,脑中嗡嗡作响。
却有路过的奴仆代她反应:“啊!!杀人了!!”
王翕揉了揉眉心,无奈道:“疑犯是我,我得收拾收拾去蹲大牢了。”
谢无疾对王翕的态度感到无言,他虽然一直知道这个弟弟骨骼清奇,却没想到他头顶杀人罪名还能回来冷静地收拾行李。不愧是……大哥喜欢的男人。
在无疾兄的奇异的目光注视中,王翕被几个捕快带走了,当然,整理好的包裹被捕快大哥无情地扔开了。
王翕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攒钱为附庸风雅买了把折扇,怎么就被翠镶捏手里了。又怎么她偏偏就要揣着她的折扇去寻死。
所有的这些她没想到,她都想到了一个结果——就是翠镶有意拿上她的物证,有意置他于死地。
当政的皇帝专爱整治世家大族的不良之风,因此地方官员向来对□□案件向来严惩不贷。
王翕到达阴森昏暗的囚狱之后,忙在自己的牢房里寻了个稍微干净的角落坐下,和另外几个大汉分开距离。
却不想她旁边的阴暗处还躺着一个人,她一坐下,便有人哀嚎一声:“我的手啊,手,手!”
王翕忙站起,重新寻个稍远的位置坐下,赔礼道:“抱歉,牢里昏暗,一时竟没看见你,压着了你。”
那人却不回应,只是兀自侧过头去,不看王翕。
牢里的生活百无聊赖。
于是那几个辨不清面目的大汉都瞪着眼睛看着这个新来的小家伙。
有个胡子大汉道:“小子,别去跟他赔礼,这人脾气怪得很,不爱搭理人。”
王翕看那几个大汉挤在一堆,倒是不算面目狰狞,但她却无比戒备:在牢里的总是有缘由的。
“敢问几位大哥,他这模样是怎么回事?”
胡子大汉答道:“酷刑。这小子也是条真汉子,这几天挨打得都不成人样了,硬是不招供。”
王翕同情道:“许是冤案。”
“冤案?”那几个大汉面面相觑,而后或嗤笑或失笑或大笑,像是听到多好笑的笑话一般。
胡子大汉续道:“就算是冤案,到了这里,也不是冤案了。这里的官老爷怎么会放过到手的鸭子肉呢。”
王翕闭了闭眼,只觉头晕得很。
就算是冤案,到了这里也不是冤案了。
那她可怎么办?她的姑父从不打算干预她的一切事情,谢家肯定不会施以援手。而这里的县官,按照这几个人的反应,是个胡乱断案的庸官。
翠镶啊,她早已经了解一切。她知道谢氏会袖手旁观,她知道县官会胡乱判案,她知道王翕会锒铛入狱。她甚至想到,王翕会在见她自尽落水时,不顾一切来救她。
王翕觉得自己浑身在颤抖,但她却不知道,这是愤怒的反应,还是恐惧的战栗。
她觉得一股倦意袭上心头,读再多晦涩的经书,学再高深的玄学,也没有的一股倦意。
王翕靠着冰冷的墙,一闭上眼便是谢亭林平日待她的点滴琐碎和翠镶赴死的满足微笑,或交杂谢无疾复杂的眼神,她好累,却如坐针毡睡不着觉。
可是眼皮上的重量还是使她不得不屈服。
梦里,有繁华歌宴,有花团锦簇,可她偏偏不喜欢,只是偷偷倚在靠近湖水的红色围栏上,孤独地望着亭中檐角引向的夜空繁星。
有人为她披上长衣,有人轻轻压住她的双肩。
王翕却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拿开。”
来人明显一顿,而后拽住王翕手臂将她强行拉了起来,狠狠揉进自己怀里。
她在一瞬见到他的面容,竟是棱角分明、稚气已退的谢亭林!
王翕感觉难受得很,遭人桎梏在小小空间,动弹不得。
谢亭林将下巴搁在她头上,无尽心酸地说道:“朕下了朝,忙完数不胜数的朝政要务,第一时间就满世界来找你,你却始终对朕冷眼相待!”
“朕现在是没有办法将你点为朕的皇后,可是朕已为你冷落了皇后,你还要如何?”
“你若是还想着傅玉书,那朕便告诉你,傅氏命不久矣!”
他放开她,她才发现谢亭林胸前晕染出的淡淡水渍。
谢亭林顺其目光一看,自是怒不可遏,拂袖而去。
王翕猛然醒来,却是又一天的清晨,几个大汉正围坐一起吃衙役送来的饭菜。见王翕揉着头坐起来,还招呼她来吃饭。
王翕却自顾自发起神来,觉得梦中悲伤得莫名其妙,但她更有一疑虑,她曾梦过玉书称帝,缘何今日这谢亭林又自称“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