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牢狱 ...
-
却说王翕入狱,姑母王氏哭了不下三次,也不敢央求谢蒙阳插手此事。
谢无疾也在娘亲杏娘处好说歹说劝了杏娘去谢蒙阳处当说客,却被谢蒙阳从书房赶了出来,还惹得一顿骂。
谢无疾偏不信这个邪,就在父亲书房外长跪不起,杏娘拉了几次都没拉动,斜睨一眼紧闭的屋门,只好一跺脚离开了。
亲妹无忧冷眼旁观:“你不是惯常最恨这泥腿子乡巴佬吗?怎么如今倒为这个人求爹求妈的?”
谢无疾喝她道:“你懂什么?滚回屋里去!”
“哼!”谢无忧见惯常宠着自己由着自己的哥哥竟这样吼自己,也瘪嘴离开了。
他早当王翕是真兄弟,听人叫她泥腿子乡巴佬,他心里倒很不是滋味。但遥想当初,却是他借着这个由头欺负他多,妹妹这样也是受了他的影响。
但跪了多时,谢蒙阳也没有见他的冲动。
还是谢亭林来,才劝得他:“你求你爹有什么用,你若要救王翕,只需去城南,找贵人下榻之地便可。”
谢无疾猛然抬头,看这曾最熟悉最信任的大哥脸上却是陌生的神色。
“大哥,”他慢慢站起来,双腿麻木得紧,“多谢。”
最终却还是生分了。
谢亭林看着谢无疾的背影,心里是万顷碧海,阵阵涟漪,复又全然归于平静。
他笑,这样也好。
此时屋门却洞开,谢蒙阳正站在那里,全然不复昔日意气飞扬模样,仿佛苍老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这样在意容止的人,却还是有杂杂的发乱了他酷爱的整洁端正。
“你来吧。”
谢景阳吐出这一句话,又缓缓背过身了,夕阳吞没了他的背影,显出几许苍凉。
是夜,王翕在狱,听得滴答雨声。
胡子大汉和她混熟了,也知道这小子鬼精灵,却也是个冤案。便爱和她搭话:“小子啊,你说,俺大汉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
“出去?”王翕顿了顿,想到胡子大汉犯的事,“得看你家婆娘使得多少银子了。”
胡子大汉猛拍大腿:“我家婆娘为我可是连命都捐得!”
王翕眯了眯眼,这胡子大汉名叫李虎,前几月和一富家子弟陈颖青发生冲突,打了一架,打得那陈颖青苦苦哀嚎。李虎慌乱之下,失手将陈家一名家丁推下酒楼去,竟摔死了。家人一看怎肯罢休,便把醉梦中的李虎扭送官府,关至现在。
王翕却觉得蹊跷。
按李虎说法,县官并非良善,李虎是商人,做了些生意,不缺银子打点,怎么至今仍没有出去的消息?如果是陈家出面,那也没有为一个家丁出黑钱打点官府的道理。
李虎不知王翕心内活动,只得小声续道:“怕是遭了那畜生胁迫。”
王翕皱眉。
“那畜生是谁?”
“陈颖青那家伙……他……哎哎哎,不说也罢。”
“不说?”王翕撇嘴,“不说我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次换李虎皱眉。
“你婆娘,”王翕凑近李虎耳边,见李虎紧张羞愧模样,顿知大致,“莫不是因为这个陈颖青才没有救你?”
“放屁!”
李虎铁青了脸,把脸扭到一侧,胸膛剧烈起伏。
正在睡觉的几人不住抱怨:“李虎,要放屁外面放去!惹爷们睡觉不得安宁算什么本事!”
王翕也不忍揭人伤疤,也把头扭到另一边。
李虎过会儿却又凑过来,轻声问道:“小兄弟,你且给我讲讲。”
王翕忍笑:“这有什么好讲的,你的反应已经告诉我一切了。那个陈颖青怕早对你媳妇有意了吧?你和他斗殴,应也与此有关。至于你婆娘没有来救你,那当然是因为……早已和奸夫一拍即合,有个由头和陈颖青逍遥自在而已。你也只有告诉自己……”
“当做没有这一回事。”她的声音却慢慢沉了下去。
他到底有多喜欢这个英娘?连这样背叛他他也不愿伤害她,或是伤害他心中英娘的形象。
王翕想起了翠镶。
原来她就是她的“英娘”。翠镶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她的一连串计谋才得以最终实现。
而谢亭林何尝不就是另一个“陈颖青”?自己何尝不就是另一个“李虎”?
看着眼前这个恼怒的汉子,她心中却是无限悲悯。
李虎的心事全被说中。
他先前给狱中众人吹嘘的千好万好的娘子,此刻却成了打他脸的利器。
王翕不信陈颖青真心与一个少妇相好。就算他真心,陈家也不会愿意。这李虎的老婆何苦来呢?放着一个痴心大汉不要,偏要沾惹这样的纨绔子弟。
“英娘和那畜生是旧识,况且,她也早不爱我这样的大老粗,她喜爱那些会说几句酸诗和花言巧语的小白脸!”李虎忿忿道,“其实我李家也出过顶有名的人物,只是到了我这里不争气,只好从商了。”
见王翕兴致缺缺,李虎忙道:“小兄弟读书,知道李沉璧吧。”
李沉璧?王翕挑眉,倒是知道。这是前朝连中三元的科举神话,也是大成朝历史上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青年人。
“你莫说,他是你的先人?”王翕瞪大了眼,看这此刻一脸骄傲的大汉,心想,基因真是神奇的东西。这货和文字记载中风流绝世的李沉璧差了岂止十万八千里?
“不是我不信你,只是……”王翕眨巴眨巴眼睛,“也不说其他,你先祖名沉璧,你却要叫个李虎,你爹也忒不讲究了吧。”
李虎提起这个家族的先人很是骄傲,但想到家族如今的命运又唉声叹气:“这哪跟哪啊,自大成和如今的大乾朝代交替以来,李氏气运衰微,到我爹一代已经完完全全是贫苦百姓了。”
王翕对他的话不太感兴趣,只是应付地支吾几声,脑中自思索着前几日的课业。
外间却有脚步声急急而来。
李虎忙撞到狱门上,瞪着虎眼迎接从昏暗小道来的人。
“李虎,我看你别忙活了,肯定是来提那铁嘴儿的!”
周围人向他哄笑一阵。
李虎却喝道:“闭嘴!”
来的几个衙役果然没看李虎一眼,开了狱门便朝半死不活的那男人走去。
王翕忙让开些,没想到这几人走过来却是把坐着的她提了起来。
衙役头子道:“王翕对吧?随我上堂!”
王翕皱眉,这么快?!
李虎却拉住她的手臂,压低声音道:“小兄弟切莫逞能,不要与这个狗官正面冲突,免得受酷刑之灾啊!”
王翕不以为然,她今日宁愿血溅大堂,也不想委曲求全。她倒要看看这个狗官是何许人。
夜雨潇潇,王翕跟着几个衙役到了县衙大堂,见县令正襟危坐模样,却无端惹得她发笑。
“疑犯王翕,还不跪下!”县令一拍惊堂木,王翕识趣地听从号令跪下。
“你可知,杀奴伤婢,是什么罪名?你杀了奴婢翠镶,应是依杀人罪论处!”
王翕仰头和县令对峙道:“大人都已说小民是疑犯,既不是确定的犯人,又为何依杀人罪论处?又凭何依杀人罪论处?”
“牙尖嘴利!”县令审案多年,却没见过这样理直气壮反驳他的小小少年,咬牙切齿命令衙役,“来人,先给本官掌嘴!”
王翕皱眉,这县令凭何当一方父母,胡乱断案,屈打成招,顾己私利,愚蠢至极。
“明县令,都话说爱民如子,您如此不容一个据理力争的少年,是爱民如子,还是昏庸无能呢?”王翕梗着脖子,眼眶微红,对周围衙役都是狠厉模样,一瞬间竟无人敢动这气势逼人的少年郎。
“为政一方,主刑狱,控生死,你却草菅人命,胡乱判案!对得起你身后明镜高悬的牌匾吗?”
陈让县令明摩冶面对一个小小少年的犀利指责,自然觉得气愤难当,加大声音道:“本官做事用不着你这黄口小儿指摘!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连个小儿都对付不了了吗?”
几人正欲制住王翕行刑,堂外却传来一声——
“且慢!”
一字一字,置地成声。
王翕知道是他。
有的人,只要一在你所在的地方出现,就真的自带着他独有的磁场和气息。而傅玉书就是这样的人。王翕想,他的脚步踏来,一步一步,是在踏在她的心上。
夫子。
她心里默默念出这两个字,其间却有盛满的欢喜。
可是……多日未见……
王翕想到自己为何不去找他的理由,静静垂下了眼帘。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刻难为情。
她不敢去看他,他素白的衣裳却定在她的余光。
“明县令,此案有冤。你怎便未支会我便开了审来?”
王翕心渐定下,有夫子在,她不会有事。可是她却感到危险,她如此依赖他,简直就和,简直就和被人迷惑一般。如果他是妲己,她一定是控制不住被他诱惑的纣王。
傅玉书如果知道她的想法,又该训斥她不着实际、奇思怪想了。
明县令忙下堂,本想行礼却被傅玉书拒绝,只好弯腰赔笑:“这等小案,不好打扰殿下。”
“小案?”傅玉书声音渐冷,“人命关天,明县令却说是小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