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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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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二,楚帝离开了燕京。
越岁宁纳闷,行火节是燕楚大节,其重要程度等同于中原的春节,理应阖家团圆,共度佳节才是,他为何反倒这个时候离开,就连朝中政事也全权交给谢执玉打理。
迎冬早就打听清楚了,一边蹲在园子里给菜浇水,一边道:“听萧王姬说燕楚皇后是合矣族首领,据说皇后娘娘不仅美貌绝伦,更是智勇双全,深得合矣族民的敬爱。她嫁与楚帝后,并未抛下族人到迁居皇宫,反倒是仍旧长居在合矣族内。”
“啊……”越岁宁叹为观止,怪不得她没怎么听说楚后,原来她并不在燕京。
“楚帝同意吗?”越岁宁问。
迎冬点点头说:“自是同意的,这位楚后也是位传奇人物呢。中原的话本子都不敢照她的事迹来写。”
她整日要出去采买日用之物,在市场上跟人混得很熟。燕楚人豁达豪爽,熟了之后便什么都说,她也由此听了好些关于楚后的传闻。
越岁宁便提起袍角钻到地里帮她拔杂草,眸光亮得不像话,一脸的愿闻其详。
迎冬口舌利索,一一给她道来。
原来楚帝并非楚后的第一任夫君。
合矣族是燕楚西北的一个部落,生活在云隐崖下,多少年来一直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既不招惹东边的汉人,也不亲近北边的蛮人。楚后本是族中首领之女,长到十六岁嫁与自幼青梅竹马的男子为妻,夫妻恩爱了两三年。
可是后来,她突然发现丈夫竟然串通北戎蛮人,意图杀害她的父亲篡位。燕楚与合矣族齿唇相依,北戎人嗜血暴虐,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以虎谋皮。
楚后在得知真相那一刻后,心中虽有万般痛苦与挣扎,却迅速冷静下来,她不动声色,在睡梦中斩下了她夫君的头颅。
越岁宁听得脖子一阵阵发凉,她下意识捂了捂,问:“真杀了?”
“当然。”迎冬点头说,“第二天她便拿着他的头枭首示众,让北戎人滚出了云隐崖外。后来不知她如何与楚帝相识,竟让楚帝不嫌弃她是二嫁之身,执意迎娶为后。”
“楚后当断则断,不仅以智勇保家族安宁,更以仁心服天下,实为女子之楷模。如此坚韧果敢的女子,二嫁又如何?”越岁宁不由感叹,“如此看来,倒是楚帝捡了便宜呢。”
“二十多年前,燕楚还是云秦的附属国,在那时候,女子的贞洁往往被视为比性命还重要的。不说过去,便说现在,若是越显要娶二嫁女,你看朝中御史的口水可会把他淹死。”迎冬道。
这倒是实话,云秦现在的风气烂透了,将女子裙底的那点贞洁看得无比重要。往往自家女子失了身,嫁人不敢大肆声张为她讨要公道,反而要逼她削发、修道,甚至是去死。
除此之外,漫说是像楚后这样统领一方,他们就连一座宅子也要分成两半,作为主妇的女子只能统领半边后院。
许多有才情、有能力的女子埋首后院的柴米油盐中了此一生,反倒是那些庸碌无为的草包掌握了大局命脉。
也不知过了多久,越岁宁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都是艳羡,道:“如此看来,楚帝的眼光了得,胸襟豁达,有这样的君王,也无怪燕楚如今一派欣欣向荣,气象万千。”
节前一日,越岁宁小心翼翼地将灯用绸布包好,装进盒子里,四周填满碎布以免撞坏。
细细收拾好,才写了帖子托人送进宫中交给谢执玉。
中原历正月十四,正是行火节前夜。
楚宫笼罩在一片喜色之中,宫门巍峨,其上高悬的红灯笼,红绸缠绕,金线勾勒,古朴中透着庄重;宫墙两侧,纸灯笼随风轻摆,光影摇晃不停。
信源拿着宫外送进来的盒子,就跟端着烫手的炭盆一样,踩着宫人刚换的红色地毯走进寝殿。
谢执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封写好的折子,脸上神情有薄薄的怒意。
信源进到殿中,将盒子放到书案上,道:“殿下,越显命人送了东西进宫。”
但他说完,谢执玉没有说话,他还看着手里的折子,好像在思考究竟要怎么办。
信源是知道殿下为了什么而这般,他叹了口气,心里面已经百转千回。他不明白,王爷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还非要跟殿下对着干。
往年还能保持明面上的和气,如今竟是装都不愿意装了,眼看节下,朝中一连下了四五封让他归京的折子,他都百般推辞,不愿意归京。
信源跟在殿下身边多年,多多少少能揣测出王爷的想法,无非是怕归京后,陛下和太子会趁机将他扣在京中,卸除他的军权。
信源就恨王爷简直是蠢货,一点也不理解殿下的良苦用心。
王爷恨毒了云秦人,曾立誓要将云秦杀得一人不留。可是云秦也有很多普通百姓,难道他们都该死吗?
难道非要不死不休才是对的吗?
信源一边骂,一边见殿下久久没有说话,还得费尽心思让他开怀。他虽然讨厌越显,却又感激他这时候给他送了个台阶下来。
“听说是盏灯呢?殿下要看看吗?”
谢执玉便抬了抬眼眸,示意他将盒子打开。
揭开盒盖,取出填充的碎布,一盏精致小巧的风灯赫然跃入眼底。
谢执玉看着那盏灯。
紫檀灯骨,轻纱为罩,绣满锦绣山河,鸿雁高飞,正越过千山而去。
越显揣摩他的喜好,揣摩得很到位。
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他很喜欢这盏灯。
“还有张纸呢。”信源取出灯后,看到底下压着的东西,忙拿出来递上前。
徐徐展开,谢执玉看到与他字迹相似的两行小楷——
岁聿云暮,一元复始,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昭昭如愿。”
他轻轻念了念纸上的字,觉得自己很难如愿。
他对这个王朝有爱,爱他的土地、城池、臣民。他心里装着天下万民,这份爱就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他想令每个子民都能昭昭如愿,过上安稳、祥和的生活。
可皇叔也是他的子民,他也很爱皇叔。
皇叔对云秦有恨,他恨云秦暴虐的君主,恨庸碌无为不敢劝君的臣子,恨冷漠麻木的百姓。
皇叔的愿与他的愿背道而驰,他费尽心力,也未能劝服得了他。
他的心很不安,他不想自己的刀锋面对亲人,更不想燕楚的臣民自相残杀。
谢执玉舒出一口气,所幸现在皇祖母还在,皇叔到底顾及几分,事情还没到无法扭转的地步。
“信源,备纸墨。”谢执玉突然吩咐。
信源便忙不迭铺开纸笔、磨墨,在旁伺候笔墨,看着他写下的字,信源脑子里又是嗡的一声。
谢执玉写了封圣旨,邀各国的质子质女们明夜入宫参加欢庆夜宴。
他虽以各国质子质女为名,可信源心里门儿清,殿下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摆明了是为了越显。
越岁宁接到圣旨有些懵。
萧清漪趁机给越岁宁送了套燕楚当地服饰,为了不那么惹人注目,她特意给每个质子质女都送了,不过越岁宁的是她亲自送上门的。
“行火节当天,明霁哥哥会乘坐车舆到城外的白马寺举行祭天大典,沿途接受百姓的供奉膜拜。以前每年都是陛下亲自主持典仪,莫不是万人空巷。今年是明霁哥哥初次主持典仪,还不知是如何盛况。”
总归不会次于楚帝,如今谢执玉在臣民中眼中的地位,并不逊于楚帝。今年因为云秦俯首求和,其威望更甚。
“晚上夜宴过后,全城会放飞孔明灯祈福,就跟人间星河一般,十分好看。”萧清漪眸中浮现出向往之色,“明霁哥哥让我们入宫赴宴,想来也是为了让远离家乡的质子质女们共襄盛举。”
送完衣服,萧清漪邀越岁宁一起去街上观礼。
越岁宁换上燕楚民装,锦带束腰,满头黑色长发扎成马尾,编成一条条小辫子,辫发上绑了彩色绸带和各种宝石,喜庆又洋气,活脱脱一个英俊的燕楚小郎君。迎冬手很巧,给她们编的发式都很好看,头发上绸带的颜色也配得相宜。
两人走出门,萧清漪便忍不住赞叹:“迎冬姑娘,你的手真巧。”
她毫不吝啬地夸奖,倒让迎冬不好意思起来,她说:“你觉得好看,我也给你梳。”
女子间的友谊就是这般奇怪,起初分明只是为了利用才刻意接近。琼枝甚至觉得她以王姬之尊去讨好个落魄太子的姬妾,未免失了身份。
彼此熟识了才知道,迎冬虽为侍妾,为人却耿直爽快,待人真诚不藏私,倒让她瞧出许多好处,也渐渐明白为何越显远到燕楚仍要带着她。
这般真诚善朴的女子,别说越显,她也很是喜欢。
“好啊。”当即便拉着她回房,解了头发重新编了辫子才出来。
等她们出门时,街上已经人潮涌动,几乎全城的人都涌至街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堵了个水泄不通,甚至有彪悍的男儿爬上屋顶,弹着马头琴,拍着手鼓,放声高歌。
街边人声鼎沸,歌声直抵苍穹。
萧清漪熟知燕楚风情,一路上为她们解说祭典,细语温婉,徐徐道来。
从楚宫到白马寺的道路已经清扫一新,铺设红色毡毯。
高约丈余的巨轮车舆由十几乘纯白骏马牵拉,缓步走在毯上。车驾装饰着玉器宝石,琳琅满目,华美非常。谢执玉站于高台,黑发如墨,以一根金簪高束,身穿一袭浅蓝锦袍,袍上绣有金色云龙,外罩白色莲花祥纹纱衣,手捧玉笏,低念祈词,眼含悲悯地扫过他的臣民。眉心一抹朱砂,鲜艳明媚,恍若落入他眉宇间的九天云霞。
道旁熙熙攘攘的人群欢呼起来,所有人神情激动,拥堵着上前一睹谢执玉的尊容。车辇所经之处,乐声清越婉转,舞者轻盈而舞,一派盛世祥和的喜庆气氛。
卫队不时会放三两老人孩童匍匐到车驾前方,谢执玉便取过净瓶,以柳枝沾水,轻轻抽打在他们身上。
凡是受了打的人,无不顶礼膜拜,感激涕零。
越岁宁愣了一下,小声问:“王姬,这是什么规矩?殿下为何抽打百姓?”
萧清漪跟她解释:“燕楚信奉长生天,认为君主是长生天怕派遣到人间的神子,柳枝柔顺,象征着神恒顺众生、慈悲度人的品质,明霁哥哥用柳枝抽打他们,便是神子代替长生天为他们驱除邪祟、度厄去疾。”
怪不得被打了还满脸喜气洋洋。
她视线落在谢执玉身上,他如今在燕楚的威望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百姓们崇敬爱戴他们的储君,将其视若神明。
她再次看到云秦和燕楚的云泥之别。
在云秦,人人提起帝王都会忍不住啐上一口,更不会甘心匍匐在他的脚边乞求他为其驱邪除恶。
一个国家的强盛与繁荣,不仅仅取决于疆域的广阔和军力的强大,更在于统治者能否赢得民心,能否让百姓安居乐业、心怀希望。
云秦空有万里河山,却只面上是花团锦簇,内里全都坏了。
高大的车驾缓缓驶离,百姓追随着车队王城外而去。越岁宁看了一会儿,便同萧清漪退出人群,打算先回崇礼坊。
周围那么多人,她竟感觉到有人似乎在窥探他,转眸往人群里看去,扫了一眼,就见有个人压了压头上的毡帽,转身钻入人流。
越岁宁心脏狂跳,生出一种不安恐惧之感,急忙抓起身边迎冬的手,示意那人消失的方向,压低声音问:“你认识那人吗?”
迎冬眯着眼睛望了望,不知道她说的谁,摇摇头:“没看到认识的。”
越岁宁不死心,凝神再看,那人却已融入人群,消失不见了。
萧清漪看她们俩神情不大对劲,一脸茫然地朝她们看的方向看去,疑惑道:“你们在看什么?”
“没什么,许是看错了。”良久,越岁宁缓缓地舒出一口憋着的气,再次抬头,面上毫无异样。
萧清漪哦了声,又说:“白日祭典结束后,晚上宫中还有夜宴,宴后整个燕京城的人百姓会放孔明灯祈福,到时候千万盏孔明灯一起升空,盛大辉煌,十分壮美呢。到时候迎冬姑娘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看。”
“迎冬不懂燕楚规矩,届时宴上还请王姬多多照应。”越岁宁慢慢定下心神,回头朝萧清漪笑了笑。
萧清漪道:“我真心拿迎冬姑娘当朋友,自会好好照拂她。”
两人回了崇礼坊,越岁宁才告诉迎冬:“我刚才好像看到刘春洁了。”
“什么?”迎冬悚然色变,“没有看错吗?”
越岁宁脸色泛着白,街上人潮涌动,匆匆一瞥,她也不知是否看错。照说她已经顺利抵达燕京,帝后应该放了才是。
若那人真是刘春洁,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晚上到楚宫时,越岁宁脸色就不大好。因为她发现云秦竟也派了使臣前来送贺礼。开宴前,使臣依例来向越岁宁见了礼问安。
这次来的是秦帝的亲信,礼部侍郎尚敬云,他礼数周全地对越岁安说:“殿下远赴燕楚,陛下和娘娘挂念得很。”
越岁宁沉着脸,云秦使臣并非今日初到燕京,尚敬云若真心敬重,抵达之时便会登门谒见。
这会儿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巴巴地见礼,这分恭敬便只是做给别人看的,她冷哼了一声,夹菜吃饭,没有过多的理他。
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猜想,一时想得出神。
谢执玉进殿时,便看到越岁宁坐在葳蕤灯火下,身后的凭案上摆着一樽青花抱月瓶,瓶中大红年宵花开得正盛,她在花枝乱影里……发着呆,两眼失神望向桌案上的酒樽。
今日是行火节,等同于云秦的过年,楚宫中到处都热热闹闹的,唯独她身形伶仃坐在人群里。
怪可怜的。
她是看到云秦使臣想家了吗?
他猜测,人越是身处热闹,越是容易浮起思念和孤独。
谢执玉眸子微垂,唤来侍从,在他耳边低语一阵,侍从抬眸扫了眼越岁宁,便躬身退下。
厅上金碧辉煌,锦缎铺陈,瓷器闪烁莹光,丝竹之声悠扬悦耳。迎冬手支在桌上,看着大厅中央衣袂飘飘的舞姬,眼睛都看直了。
越岁宁待得发闷,手撑着桌沿站起身,对迎冬道:“我有些头晕,出去吹吹风。”
恰好萧清漪侧身跟迎冬说话,她还没来得及回话,越岁宁便提起袍角,侧过身子,小心地从宴席上离身。
走到殿外,凉风拂面,带着几分冬日的清冽,让越岁宁原本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正殿附近有座凉亭,越岁宁打算去亭中坐着透会儿气。经过假山时,刚绕进暗处,斜里伸出一只手拽着她的手腕,她吓得心都快飞出来了,下意识大喊:“来……”
紧接着,一只手便捂上了她的嘴。
她吓得胡乱挣扎,又打又锤,指甲从他手背上划过。
“是我。”温和的嗓音撞入耳中。
一片黑暗里,越岁宁瞪大眼睛看向面前的黑影,闻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气息。
“百里兄?”
谢执玉这才松手放开她,倒吸了口凉气,嗤笑说:“以后不敢跟你玩笑了,抓得可真疼。”
越岁宁吓坏了。
冷静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楚宫,给贼人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里作恶,她幽幽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愧疚,小声说:“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跟猫儿一样,爪子这般尖利。”谢执玉笑着看过来,眸光微暗,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那巴掌大的小脸再配上那对莹润澄澈的眸子,瞧着真是害怕了。
“又不会有人害你,这般谨慎做什么?”
越岁宁眉心紧了一下,抿住了唇。
“我向来胆子便小……”顿了顿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谢执玉松开她,手负于身后往前走:“看到云秦使臣,想家了吗?一直魂不守舍的。”
“没、没有。”越岁宁含糊着摇了摇头。
天色暗了,只有朦胧月色照出模糊人影,他无从分辨她的表情,只抬起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把,又问:“难不成又病了?”
越岁宁似乎陡然间听到自己那如同鼓擂的心跳。
“可能是大殿里太闷了,出来透透气就好了。”越岁宁抬眼望了谢执玉一眼,又默默收回视线,半垂下眼睑。
“走吧。”谢执玉道。
越岁宁眨眨眼:“去哪里?”
“放孔明灯。”谢执玉在前走着。
越岁宁愣了下,低头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假山群地势复杂,路上宫灯昏暗,她走得磕磕绊绊,好几次差点被绊倒。
谢执玉忽然驻足。
越岁宁愣了下:“殿下?”
谢执玉便将宽敞的衣袖递到她面前:“看不清路就拉着我。”
路实在是太黑,越岁宁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便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谢执玉静默地垂下了眼帘,唇畔笑意微漾。
越显胆子真的好小。
谢执玉带越岁宁步上长长的阶梯,登上了宫城墙楼。
登上城楼,燕京的美景尽收眼底,远处延绵巍峨的群山,山顶的雪映着月光,皎皎莹白。
底下是蜿蜒崎岖的江河,犹如一条银白的波光粼粼的纱带,环绕在燕京四周,又像温柔的臂弯,拥簇着城中的万家灯火。
寒风带着凛冽的气息扑面,令眼前的场景看上去是如此壮美而又动人心魄。
“今天上午我看到你了。”越岁宁眺望着燕京的夜景,努力辨认每一条街道,然后指着灯火最繁盛的地方,“就在那里。”
谢执玉笑问:“那你看到我给老人和孩子布施恩泽了吗?”
越岁宁重重点头:“看到了,起初我还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还是萧王姬告诉我你是在帮他们驱邪避祟。”
她看着城中烟火,白日里,谢执玉站在巨轮车上的场景又回荡在脑海中。
他高高在上,在万人中央,身下是衷心匍匐在他脚下的子民。
那一刻,他身披霞光,真的像极九天下来度厄世人的神祇。
忽有零星水滴洒在她脸上,侧头一看,原来是谢执玉手上所执的柳枝,他眉宇间都是柔和的笑,一边轻轻抽打她,一边说:“岁岁无虞,长安常乐。”
越岁宁一言不发,怔怔地看着他,他眼睛明亮而柔和,昏暗的光线中,目光如同春水微澜。
“好了,我已为你涤尽浊气,新年一定会顺遂平安的。”谢执玉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越岁宁眼睫轻颤,眸底闪动着笑意。
天上的神明降落她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