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住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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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觅知道，这世上的可怜人多了，而她从来不会同情心泛滥，只是，听着这孩子说完，还是不自觉地心底唾骂那些人。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你看墙角的猫惹人怜爱，但也只当它是一处风景，可若是有一天，你见着它被欺负了，又心血来潮地救了它，那完了，从此这只小猫的一举一动，就都能触碰到你心中的柔软之处。
或许从踏进这座小镇的那天起，这缘分就种下了。
许觅放下棉签，动作轻柔地帮韶素穿好衣服，她以为会看到一张哭泣的小脸，一低头，却被韶素的笑颜晃了眼。
缺心眼的姑娘，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韶素同学，鉴于你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件事情就让老师来帮你吧，”许觅自发地找出梳子，站在韶素背后，先将她的头发用手理顺，再用梳子把打结的地方梳通。
天知道她对自己的头发都没那么小心过，反正扯着了不过疼一会儿，可是这孩子已经尝过太多苦，所以许觅下意识的，觉得不该再让她疼。
韶素一个人忍受久了，渐渐的不再期望有人能帮她一把，多年隐忍，她早就学会怎样不给别添麻烦，以免引起别人的厌恶。
她本能地害怕那种拥有希望，再彻底绝望的感觉。
可是她奇异的一点也不想拒绝许觅，不是不害怕了，只是那种想抓住什么的欲望太过强烈，以至于她轻易就克服了心底的恐惧。
遇到这样的人，哪怕被丢下，她也只会永远心怀感激。
韶素偏过头去，望着许觅露在阳光下的半张脸，笑得很腼腆，点头的动作有些大，还好许觅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放开了她变得柔顺的发尾。
……
“咚咚咚！”
敲门声不大，但却很有节奏，并且一直持续。
下午两三点，正是最热的时候，韶关强不耐烦地扯过枕头胡乱盖在头上，还是抵挡不住催命似的敲门声。
“谁啊！”宿醉让他头痛欲裂，喉咙干涸，本来脾气就不好，这下更是火冒三丈。
随着外门的铁链哗啦一声，韶关强哑着嗓子怒骂，“TMD谁啊……”
剩下的脏话都在见到人的一瞬间憋了回去。
不说整个小区，就说这片地方，他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啊，尤其是那一身的气质，怎么说的，让人忍不住想对她客气些。
“您好，请问这是韶素同学家吗？”许觅脸上带着客气的浅笑，解释道：“我是三中的许老师，今天是来家访的，不打扰您吧？”
“不打扰，不打扰！”韶关强脸上堆着笑，连忙让人里面请。
他这种小人物，来往的都是差不多角色，冷不丁地遇着这么个人，长得漂亮就不说了，优雅又客气地跟他说话，还用个‘您’字，平白让他有种受人尊敬的虚荣感，不由地对人更加客气了，就怕被人瞧不起。
许觅冷眼打量着这间逼仄的客厅，正对着大门的阳台是封闭的，透过玻璃推拉门，可以看到里面简陋的空间，靠着推拉门的一侧堆着两摞书。
那是韶素的‘房间’，一张小床，床单被洗得发白，但很干净，床脚放着几个大的塑料盒子，里面装着些陈旧的衣服，是女生的款式，除此之外，剩余空间堆满了杂物。
正在晾晒的衣服，废弃不用的泡菜坛子，一张断了脚的椅子。
许觅想到韶素的成绩，连续三年，从来没有掉下过年纪第一，那孩子，就是在这种环境考的年纪第一吗？
心里酸酸涨涨的，是心疼，许觅早知道韶素的生活环境不会有多好，但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也是，能对亲生女儿下狠手的父亲，能对她有多好。
韶关强两手搓了搓，客气只维持了一会儿，又很快露出本性，散漫地问：“老师怎么来家访了，韶素那丫头在学校犯了错？”
他翘起二郎腿，点了根烟，习惯性地往一次性塑料杯里吐了口痰，嗓子终于舒坦点了。
“家长您误会了，这次来家访是因为孩子高三了，学校为着学生成绩考虑，打算劝所有走读的学生都住校，现在，全班只有韶素同学还走读，这样下去，耽误成绩不说，老师还不好管理。”
许觅像没看到他动作一样，脸上的笑一直维持着。
“住宿？”韶关强不在意地摆摆手，“住宿不要钱？让她去读书都是看在学费全免还有补贴的份上，要不然一个丫头片子读什么书啊，她这个年纪，刚好嫁人，还能换点彩礼帮帮家里，也不枉费老子养他这么多年！”
嫁人？韶素十七岁都不到吧，葬送一个女孩的青春年华，就为了彩礼钱？
这种情况在乡下和不发达的小城镇其实很常见，许觅听说过，社会新闻也时有报道，但都不如此刻亲身经历来得让人绝望。
韶关强不是说气话，也不是一时兴起，他对待这个女儿的态度，就像农村人饲养牲畜，喂养，长大，然后卖掉，换钱。
拿人去跟牲畜比，这很可笑，但更可笑的是，不止韶关强是这样想的，还有更多人是这样做的。
一个女儿而已嘛，以后出息了还不是便宜别人，他们没有必要花钱去培养，花心思去关爱，他们甚至吝啬到不给一个笑脸，一句好话，一个安全的家。
许觅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她笑不出来也不想笑了，索性低头去找文件，借以掩盖脸上的寒霜。
“韶素同学成绩优异，是学校和老师们重点培养的尖子生，所以住宿费可以全免。”许觅把纸摊在桌上，示意韶关强看。
是家长同意书，只要韶关强签了字，她就可以暂时帮韶素脱离这个家了。
“还有这么好的事？”韶关强狐疑地拿起文件，，许久不弹的烟灰掉落在纸上，他把纸张抖地哗哗作响，又朝塑料杯里吐了口痰，把只剩滤嘴的烟丢进去。
许觅懒得看这糟心的一幕，视线继续打量这个家。
韶家没有关房门的习惯，所有门都大喇喇地敞着，房子不小，三室一厅，一厨两卫，一百多平米是有的。
沙发斜对面的房间是木制的双人床，两张书桌挨在一起，上面有电脑，看装扮，是男孩子的房间。
韶素有两个异母弟弟，看样子都住这间房，那还剩一个房间呢？
门口传来开门声，然后是女人操着尖细的嗓子说话，“甜甜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妈妈我想吃红烧肉~~”女孩子黏黏腻腻的撒娇。
苏佳怜惜地拿过郝甜甜背上的书包，嘀嘀咕咕地埋怨：“什么破学校啊，连块肉都不给学生吃，把咱们甜甜都饿瘦了！”
说着要进厨房去准备饭菜，过了转角才看见客厅里的韶关强，和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女人。
“哟！这谁啊？老韶，”苏佳挽着郝甜甜坐过去，视线一点也不知遮掩地在许觅身上来回打量。
“韶素学校老师，”韶关强在茶几上随意找了支笔，干脆地签了名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许觅向苏佳点了点头，也不主动打招呼，拿过签了字的文件，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我就住您家楼上，因为时间紧张，今晚就让韶素同学收拾东西吧，我明早来接她。”
也是在韶素说出她家地址时，许觅才反应过来，那天晚上听到的打骂声不是偶然，一门之隔竟是她在挨打。
要是那天她多留意一些……假设不可能成真，但许觅还是忍不住后悔。
走了几步，许觅忽然回头，见那才进来的女生欢快地走进了转角的房间，她歪了头去看，房间是粉红色的，墙上贴着明星海报，书桌，电脑，甚至还有张小小的梳妆台。
苏佳见她望向自己女儿，笑着介绍说：“这是我大女儿，在十二中念高三，比不上三中，我正在想着给孩子转学……”
说到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女人不就是三中的老师吗？没准跟她套套近乎，转学的事还有希望！
虽然同性相斥，并且苏佳天然很讨厌长得好又会打扮的女人，但这时候为了女儿的前途，也顾不上心里的不舒服了。
许觅回过神来，就见韶素这后妈看着自己笑得讨好。
“老师，我送送您吧。”苏佳殷勤地率先朝前走去，关上了外面的铁门才小声地说：“老师您刚刚也看到我女儿了，乖巧懂事，在学校成绩也很好，老师都喜欢她呢！您看，这高三都过去半个月了，我这做家长的也着急，十二中教得比三中可是差远了，就想着能不能把孩子转去三中，前不久刚有这打算，您就上门了，要么说缘分呢，求您给想想办法，”
许觅躲过苏佳的手，拒绝得很官方，“我能理解您的苦心，但我就是个刚上班的美术老师，实在帮不上您的忙。”
苏佳见许觅要上楼，忙挡上去，“您放心，您要是把孩子的事情解决了，到时候我们家一定给您包个大大的红包，老师，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您就当可怜我这个做妈的一片苦心。”
怕她嫌少，苏佳立马用手指比了个二，示意是两万块钱，见许觅还是不为所动，又加了根手指。
女人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急躁，只要许觅肯点头，想来钱还可以再加，她上前一步就想抓住许觅，扑面而来的香水味熏得人有些恶心。
她的态度让许觅知道韶家不缺钱，原来整个家里，贫穷的只有韶素那孩子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住宿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