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七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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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渡从前从没觉得爬山是一件累事，但今天这座小小的桃山真是快要了他的命。等到同一个人走走喘喘到半山腰时，已经是饭点了。
正在用餐的晴明说：“原本我们是打算等你的。”
博雅接道：“可你实在是太慢了。”
尤渡全身被虚汗浸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脚底下直发软，只能先坐着喘会儿气。
晴明好心的递给他一杯茶，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一个人？”
尤渡咽口茶下去，这茶水是冲的都快没味的粗茶，解渴是顶用，但味道茶不茶水不水，又是凉的，一口灌下去，尤渡本来就难受的胃顿时造反，喉咙口泛上一股酸水，转过头就“哇”的一声吐了。
原本正在屋中准备瓜果的大姑娘听见声音冲出来，紧张的看着尤渡，问晴明与博雅道：“这位大人是怎么了？”
尤渡脸色白的吓人，他自己慢吞吞的解释道：“昨夜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见笑了。”
大姑娘担忧道：“真的没有问题吗？大人要进屋休息一会儿吗？”
尤渡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有些撑不住的道：“打扰了。”
大姑娘连连摆手，说道：“都是应该的。请随我来吧。”
尤渡点头，晴明和博雅一左一右把他架了起来，博雅道：“喂，我说，那个……话说那个家伙到底叫什么名字来着？反正就是，他现在在哪儿呢？怎么你们两个人磨磨蹭蹭，到现在就你一个上来了呢？”
“这个问题……”尤渡其实自己也很想问来着。
八岐他分明早就先行离开了，没可能比他还要慢，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去做别的事情了，所以才会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可他又会去做什么呢？
尤渡本来就晕，现在这样一用脑，更晕了，以至于恍恍惚惚一抬头，看见了人影也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
直到旁边的博雅惊讶的道：“欸，你怎么……”
八岐淡定的从里屋走出来，身后还跟着白纱掩面的二姑娘。
“事情总是那么巧，”八岐淡然道：“我在这山里随便转一圈，就遇见了二姑娘。小姐果然是才华横溢，美丽非常。”
烟水温柔恭敬的道：“大人过奖了。您也是十分优秀的人呢。”
八岐微微一笑：“不敢当。”
他们两人当着众人的面脸不红心不跳的互夸，别说晴明和博雅，就连大姑娘都愣了。大姑娘看看烟水，又看看八岐，问：“你们这是……”
烟水面纱下的脸看不出表情来，但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眸中，却是显出来几分羞涩。
一个未婚女子，用这样娇羞的表情看着一个男子，意义不言而喻。
晴明懵懵的转头看向尤渡，很想问这又是打算唱哪出，他们这是商量好的吗？
然而，尤渡现在，显然是不能够回答他了。
就在刚才不知道什么时候，尤渡已经昏了过去。
晴明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打算掐人中，但他还没掐成功，身上架着的人就被八岐扯走了。
八岐抱着不省人事尤渡平静的道：“他身体不舒服，躺一会儿就好了。我会照顾他的。”
“你？”博雅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你行吗？”
“呵……”八岐低低的笑了一声，语调带着些许轻佻，缓缓说道：“我行不行，你不需要知道。因为你，绝对不行。”
博雅：“……”
博雅愤怒的看向晴明：这家伙什么意思，他绝对是在人身攻击吧？是吧！
晴明：……
晴明用眼神安抚博雅：稍安勿躁。
博雅深吸了一口气，在八岐抱着尤渡离开后，实在是忍不住对晴明道：“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信赖好吗？你看他那个样子，分明就是个……老色鬼！”
晴明：“……”
晴明其实还是相信尤渡的。他相信尤渡看人的眼光不会很差劲，也相信而能够让尤渡喜欢的人，同样不会很差劲。但是今天八岐一系列让人不放心的行为……
实在是很反常啊！
——还有这座山，这个村子……
“博雅……”晴明忽然问道：“你见过这里其他的村民吗？”
“当然！”博雅原本正义愤填膺的喷着八岐，忽然被晴明一问，他条件反射的说了“当然”之后，方才觉得疑惑：“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昨天的时候，不是就和你说过，我和姑姑之前把这座山上上下下的都跑过了一遍吗？而且，你们昨天，不是也自己走过了一遍吗？”
“唔，是啊。在这家阿爹的带领下。”晴明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但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啊……”
***
森白色的闪电撕开沉沉的黑雾，将昏暗的天地照得瞬息亮如白昼，又瞬息归于浓重压抑的夜幕，狂风呼啸而来，与轰鸣的雷声相佐，竟叫人分不清，究竟是哪一种声音更加可怖。
海上巨浪滔天，来往船只沉没不计其数。
遭遇海难的人们在巨浪中奋力挣扎，却终究敌不过被大海所吞噬的宿命。
青衣的神明踏着虚空，自上而下高高的俯瞰着这一切。
肆虐的狂风在他的身侧化作最温柔的轻拂，扭曲的闪电恭敬的规避开他的气息，就连狂暴的雷鸣，也因害怕惊扰了神明而远去。
神明垂眸，容颜苍白。
他的耳畔，充斥着濒死生灵的哀嚎哭喊。
他们或者祈求，或者诅咒，或者愤怒不甘。
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愿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厄运。他们每一个人都拼尽全力的想要活下去。
神明在这无尽的怨念之中，痛苦的抬起了手。
只需一念，他可以救他们。
而最终，神明颤抖的手臂，无力的垂落了。
天意不可违。
他阖眸，眼角无法控制的滑落一滴泪。
如此悲伤，如此感同身受，他自己亦不过是沉溺悲喜的芸芸众生。
阴阳相融，黑白相交。是非善恶，孰来定论？
永远心怀悲悯，永远心藏恻隐，永远心系红尘。
这样的他，该如何执棋，如何裁决？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九幽之所，青衣的神明长跪千年。他凝视着莲花台上宝相庄严的菩萨，喃喃问道：“我有一身罪孽，何不渡我？”
……
“你醒了。”
八岐从梦中回转，睁开眼睛，却发现，原本好好躺在他身旁的尤渡正撑着身体，靠坐在墙边，静静的看着他。
“你做梦了吧。”尤渡微微的笑了笑，说道：“是很重要的人吧。你梦里的情绪，就算是昏睡过去，也仍然感受得到。你很想那个人吧？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八岐沉默着注视了尤渡许久。
然后，他回答：“是。我喜欢他。”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我不记得了。”八岐说：“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不记得他说话的声音，甚至就连他的存在，我都不记得了。”
尤渡闭上眼睛，靠在墙边，安静的听着，可八岐不说了。于是，尤渡只好轻轻地“哦”了一声。
八岐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尤渡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既然忘记了，就不要想起来。”
“如果已经想起来了呢？”
尤渡淡淡道：“能够忘记一次，就一定能够忘记第二次。世间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你应该往前看，而不是惦记着一个回忆中已经死去了的存在。没有意义的。”
他站起身来，想要穿好鞋袜离开，却被八岐拉回去抱住了。
“我明明找到你了。”八岐用力的抱住怀里的人，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消失一样，“我记得的……”
“你不记得！”
尤渡用尽全力一把甩开了八岐，歇斯底里的道：“你记得？你记得什么！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你知道你要找的是谁吗？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连他的脸都想不起来，就一口咬定那个人是我？你凭什么那么认为？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你喜欢的那个人死了！我不是他，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他遇见八岐，为什么这个混账东西每说一句话，都能像一把钢刀精准的插在他的心上？
他从来都不曾欠过他什么！
仓惶的踉跄着拉开门冲出屋子，尤渡被脚下一根长棍般的物事绊得摔倒在地，摔了一身的污泥。
他回过头去看，蓦然惊觉，那绊倒他的竟然是一支森然的白骨，而他的身后，哪里还有屋舍桃源，他冲出来的地方，赫然是一座坟冢！
洁白的裙角翩然出现在尤渡的眼前，他缓缓地抬起头，与烟水含笑垂下的眼神相对。
“休息的还好吗？”烟水俯下身，与尤渡平视，轻笑道：“看你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所以，我特意在屋中燃了一些香料。——是好东西呢。你所见到的，正是你认为会发生的。许多人都在香气所制造的梦境中得偿所愿。不过……你好像并不是那些人之一呢。”
“我还真不是。”尤渡苦笑了一声，直接道：“其他人呢？他们都去哪里了。”
烟水站起身，抬手朝着前方一指，黑夜下弥漫的雾气散开，只见一颗老桃树下，赫然停着两具棺材。
“你站起来呀。站起来，走过去。”烟水微微偏首，整好以暇的看着尤渡那因为被白骨刻意绊倒而已经明显肿胀起来的脚腕，轻快的笑道：“当然，如果你站不起来的话，也可以选择——爬过去。”
“你在那个人的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就是把自己变成了这般模样吗？”尤渡抬起头，淡淡道：“你分明可以不用那么痛苦的。”
“他让你这样痛苦，岸一直就在你身侧，只需要往前迈一步，你就可以上去。”尤渡一点一点的挪动着腿，他用手撑着地面慢慢的站起来，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问：“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你懂什么！”烟水的情绪在一瞬间崩溃，她猛地扇了尤渡一耳光，自己却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明明知道那个人没有心的……如果他真的没有心就好了……”
“如果他真的一点心都没有，我或许早就清醒了。可是，偏偏他还有，还有那么一星半点，只剩下了那么一点点，全都在你的身上。”
烟水很不解：“你有什么好？从小就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像一根木头，不仅不会帮他分忧，甚至连句好听话也讲不连牵。你有为他做过什么吗？什么也没有。但他就是放不下你，每天再忙也要透过那片桃林看你一眼……啊，你知道吗？你的老师，在蓬莱栽了漫山遍野的桃树，每一株，都是他看你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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