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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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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城的冬天总是来得又急又猛。舞蹈学院的练功房里，暖气发出轻微的嗡鸣，却驱散不了从窗缝渗入的寒意。凌晨一点，整栋教学楼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三楼尽头的那间练功房还亮着灯。
温岐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修长的脖颈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镜中的女孩黑发高挽，露出一张不施粉黛却清丽动人的脸。她的舞姿如行云流水，每一个转身、每一次伸展都精准得仿佛用尺子量过，却又带着不可思议的柔美。
最后一个旋转结束，温岐的呼吸已经有些不稳。她抓起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我就知道你还在这儿。”练功房的门被推开，许沅拎着两杯热奶茶走了进来，“给，暖暖身子。”
温岐接过奶茶，温热透过纸杯传到她冰凉的指尖。“谢谢，你怎么还没回宿舍。”
“刚做完助教的工作。”许沅在她身边坐下，欲言又止，“那个...阿姨今天情况怎么样？”
温岐的手指微微收紧，塑料杯发出轻微的响声，“医生说...需要调整治疗方案。”她盯着地板上的某一点，“费用会更高一些。”
练功房陷入沉默。两人都知道，温岐为了母亲的医药费已经拼尽全力，助教工资、周末兼职、甚至卖掉了从小带在身上的唯一一块手表。
“岐岐，有个事...”许沅犹豫着开口，“林菲学姐在找你，说是有个报酬很高的兼职，但需要保密。她听说你...需要钱。”
温岐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什么兼职？”
“好像是去一个高级茶室跳舞，听说客人都是些有钱人，给的报酬很丰厚。”许沅压低声音，“但你知道林菲那些门路...我有点担心。”
温岐咬着下唇。林菲是学院里有名的交际花，据说认识不少权贵。但眼下，她确实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我去见见她。”温岐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
第二天中午，温岐在学校咖啡厅见到了林菲。
一身名牌，妆容精致，与朴素的学生格格不入。
“温岐，久仰大名。”林菲笑着打量她，“学院里都说你是十年一遇的舞蹈天才，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温岐礼貌地点头：“学姐过奖了。听说您有工作介绍？”
林菲凑近一些：“平安街听说过吗？”
温岐听室友说起过这个地方。
平安街是榕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平安街的尽头是云间俱乐部。
俱乐部旁边有一家茶社，半日闲便是茶社的名字，那里寸土寸金，非富即贵。
“半日闲是私人茶室，会员制，去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最近想增加些高雅艺术表演，报酬嘛...”她比了个数字，让温岐瞳孔微缩，那相当于她一个月兼职收入的总和。
“只是跳舞？”温岐直视林菲的眼睛，有些不太相信她说的话。
林菲轻笑：“当然是正经表演。不过...”她意味深长地说，“客人若是额外打赏，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以你的条件，一晚上赚个几万不成问题。”
温岐的手指在桌下攥紧：“我只跳舞。”
“随你。”林菲耸耸肩，“周五晚上七点，我带你去试一次。记住，这事别声张，学院不鼓励学生去这种场合。”
离开咖啡厅，温岐站在寒风里发了会儿呆。她知道这可能有风险，但母亲的医药费单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
周五晚上，温岐跟着林菲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平安街。
平安街的霓虹在夜幕下闪烁，车水马龙间尽是衣着光鲜的男女。温岐裹紧外套，跟着林菲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向街尽头那扇低调的黑色大门。
“记住，进去后别乱说话。”林菲回头叮嘱，“这里的人，我们一个都得罪不起。”
温岐点点头，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大门两侧站着穿黑色制服的保安，见到林菲后微微颔首，目光却在温岐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那种审视的眼神让她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
穿过幽深的走廊，眼前豁然开朗。半日闲内部装潢典雅，假山流水间点缀着红木茶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与想象中灯红酒绿的场所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见流水声。
“林小姐。”一位穿着旗袍的中年女子迎上来，目光落在温岐身上，“这位就是？”
“王经理，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温岐，榕大舞蹈学院的高材生。”林菲笑着介绍。
王经理上下打量着温岐，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骨架不错。”又示意她转了个圈，“腰腿线条很好。会跳什么？”
“古典舞、芭蕾都学过。”温岐轻声回答，心跳如鼓。
“先试一段《霓裳》吧。”王经理指向角落的小舞台，“让林菲带你去更衣室。”
更衣室里，温岐换上了一袭素白舞衣，这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表演服，已经洗得有些发旧。林菲递来一支发簪：“借你用用，别给我弄丢了。”
林菲帮她整理着衣领，突然压低声音：“看到那边卡座里穿灰色西装的男人了吗？那是蒋家的公子，一会儿好好表现。”
温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轮廓分明的年轻男人正低头品茶，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峻。
“我...我只是来跳舞的。”温岐咬着唇说。
林菲笑了：“当然，但跳给谁看不重要吗？”
当温岐走上茶室中央的小型舞台时，她能感觉到周围几桌客人的目光瞬间聚集过来。灯光柔和，但她还是看清了那些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这就是榕城的上流社会，一个与她截然不同的世界。
音乐响起，温岐闭上眼，再睁开时，整个人已融入舞蹈。她跳的是一支古典舞，讲述一只白鹤在风雪中挣扎求生的故事。她的肢体语言如此富有感染力，以至于茶室里的谈笑声渐渐安静下来。
旋转时，她瞥见那位蒋公子抬起了头，目光如炬地看向她。
最后一个动作定格，茶室里响起掌声。温岐微微鞠躬，正想退场，那位蒋公子叫住了她：“跳得不错啊小妹妹，过来陪我喝一杯。”
温岐抬头，那位蒋公子朝她招手，桌上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半。王经理在一旁赔笑：“蒋公子，这位是舞蹈演员，不陪酒的...”
“装什么清高？”蒋明恺站起来，一把抓住温岐的手腕，“知道我是谁吗？陪我喝一杯，赏钱少不了你的。”
温岐试图挣脱，但男人的手像铁钳一样紧。她的心跳加速，却强作镇定：“对不起，我只负责表演。”
“表演？”蒋明恺冷笑，“在这种地方表演的女人，不都是为了钱？开个价吧。”
周围客人或冷漠旁观，或窃窃私语，却无人上前。温岐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她终于明白林菲所谓的机会意味着什么。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茶室角落传来：
“蒋明恺，你父亲知道你在这里欺负表演艺术家吗？”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声音来源。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从阴影处站起来，缓步走近。灯光下，他的轮廓如刀削般分明，眉眼间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蒋明恺的手松了松：“周宴清？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半日闲是我常来的地方，我不希望看到它变成低俗酒吧。”被唤作周宴清的男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放开她。”
蒋明恺脸色变了变，最终悻悻地松开手：“不过是个跳舞的，值得周少出头？”
周宴清看向蒋明恺，目光冷峻如冰：“她的舞姿值得尊重，你的行为却令人不齿。”
蒋明恺脸色铁青，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周宴清。周家在榕城的地位举足轻重，即使是蒋家也不敢轻易得罪。他咬了咬牙，最终冷笑一声：“行，周少的面子我给。”
说完，他甩手离开，临走前还狠狠瞪了温岐一眼。
茶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周宴清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周围，仿佛刚才的冲突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向温岐，声音低沉：“你没事吧？”
温岐的手腕还隐隐作痛，但她摇了摇头：“谢谢您。”
周宴清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颔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王经理赶紧上前，低声对温岐道：“你先去后台休息一下，今天的报酬我会让人结算给你。”
温岐点点头，快步离开了舞台。她心跳仍未平复，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那个叫周宴清的男人，仅仅一句话就让蒋明恺退让，他究竟是什么人？
林菲在后台等她，见她进来，立刻迎上前：“你运气不错，居然让周宴清为你说话。”
温岐皱眉：“他是谁？”
林菲压低声音，眼中带着兴奋：“周家的大少爷，榕城真正的权贵。周家掌控着半个榕城的商业命脉，连政府都要给他们几分面子。”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周宴清平时很少露面，今天能碰上他，真是意外。”
温岐沉默地换回自己的衣服，心里却乱成一团。她原本只是想赚点钱，却没想到卷入这样的局面。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王经理：“齐小姐，有位周先生安排车送你回去。”
温岐警惕地抬头：“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王经理递来一个信封：“这是今晚的报酬，周先生让我转告，如果你愿意，下周还可以来表演，他会确保没人打扰你。”
信封比约定的厚度多了不少。温岐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母亲的药不能停。
走出茶室时，一辆黑色轿车已经等在门口。车窗降下，露出周宴清的侧脸：“顺路，送你一程。”
寒风呼啸，温岐紧了紧单薄的外套，最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暖气很足，还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她偷偷瞥了眼身边的男人，发现他正看着窗外，完美的侧脸线条在路灯下忽明忽暗。
“谢谢。”温岐低声说，“但不必特意送我，前面地铁站放下我就行。”
周宴清转过头，深邃的眼睛直视她：“舞院的学生？”
温岐一惊：“您怎么知道？”
“你的舞蹈有学院派的功底。”他语气平淡，“为什么来这种地方表演？”
温岐抿紧嘴唇：“我需要钱。”
出乎意料，周宴清没有追问或评判，只是点了点头：“下次表演前，可以直接联系经理，不必通过中间人。”他递来一张名片，“遇到麻烦，也可以打这个电话。”
温岐没有接：“为什么帮我？”
周宴清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欣赏你的才华。”他将名片放在座位上，“到了。”
车停在舞蹈学院侧门。温岐犹豫了一下，最终拿起名片下了车。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离去的瞬间，周宴清眼中闪过的那丝复杂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