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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春潮 ...

  •   回到宿舍已是深夜,温岐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室友们早已熟睡。她摸黑走到自己的床边,将那厚厚的信封塞进枕头底下,然后瘫倒在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手腕处还残留着蒋明恺抓握的疼痛感,温岐在黑暗中轻轻揉搓着,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周宴清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睛。他为什么要帮她?那个男人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既疏离又危险,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第二天一早,温岐就被手机铃声吵醒。是医院的来电,母亲的主治医生告诉她,最新的检查结果显示病情有恶化的趋势,需要立即调整用药方案。

      “新药一个疗程的费用大概在五万左右,”医生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而且需要连续三个疗程才能见效。”

      温岐握紧手机,指节泛白:“我...我会尽快筹到钱的。”

      挂断电话,她机械地洗漱、换衣,脑海中飞速计算着各种可能性。助教工资、周末家教、舞蹈教室兼职...即使不吃不喝,一个月最多也只能攒下一万多。而母亲需要的,是十五万。

      枕头下的那个信封突然变得无比沉重。昨晚的报酬加上小费,足足有一万块,是她在舞蹈教室教一个月课的收入。如果每周都能有这样的收入...

      “温岐”许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温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没睡好。”

      许沅狐疑地看着她:“昨晚你去哪儿了?我等你到凌晨两点。”

      温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说实话:“去看了个夜场电影,放松一下。”

      “骗人。”许沅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去那个茶室了?林菲今早在朋友圈发了张模糊的照片,虽然没露脸,但那舞姿一看就是你。”

      温岐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没想到林菲会这么不小心,如果照片被学院看到...

      “沅沅,这事千万别告诉别人。”她抓住好友的手,声音微微发抖,“我真的需要那笔钱。”

      许沅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担忧:“发生什么事了?阿姨的病...”

      “恶化了。”温岐简短地说,“需要新药,很贵。”

      许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这里有一万块积蓄,你先拿去用。”

      温岐摇头:“不行,那是你攒着出国交流用的。”

      “钱可以再攒,阿姨的病不能等。”许沅坚定地说,“不过...那个茶室真的安全吗?我听说去那里的都是些...”

      “我会小心的。”温岐打断她,“只跳舞,不参与其他事。”

      话虽这么说,但当她独自走在去医院的路上时,心里却充满了不安。昨晚的经历已经证明,即使只是跳舞,在那个环境里也难免遇到麻烦。可是,她别无选择。

      医院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温岐推开病房门,看到母亲正靠在床头看书。温母年轻时是个美人,如今病痛却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妈,感觉好些了吗?”温岐放下水果,轻声问道。

      温母合上书,露出温柔的笑容:“好多了,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

      温岐知道母亲在撒谎。那些检查报告上的数据她偷偷看过,情况并不乐观。但她没有拆穿,只是坐下来削苹果,一边讲述着学校里的琐事,刻意避开了关于兼职的话题。

      “七七,”温母突然握住她的手,“你手腕怎么了?”

      温岐这才注意到,蒋明恺昨晚抓握的地方已经浮现出一圈淡淡的淤青。她急忙拉下袖子遮掩:“练舞时不小心撞的,没事。”

      温母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别太拼命。妈妈对不起你,要不是这病...”

      “别这么说。”温岐打断她,声音有些哽咽,“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温母觉得对不起温岐,若不是她温岐也不用这么累,她知道温岐因为自己的病四处兼职。

      “七七,我也没几年可活了,这病不治了,等我死后,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你亲生父母。”

      温岐的眼圈瞬间红了,她紧紧握住母亲枯瘦的手:“妈,您别这么说。您养我这么大,现在该我照顾您了。医生说了,新药效果很好,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温母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发丝:“傻孩子...”

      病房里一时沉默下来,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温岐低头削着苹果,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记得小时候发烧,母亲整夜不睡地守在她床边,记得为了供她学舞蹈,母亲连续三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记得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母亲高兴得像个孩子...

      “对了,”温母突然想起什么,“下周是你生日,妈妈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绣着栀子花的布包,“本来想到时候再给你的。”

      温岐接过布包,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质发簪,簪头雕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栀子花,做工虽不名贵却十分精巧。

      “这是...”

      “你被送来时,身上就带着这个。”温母的声音很轻,“我想着等你长大了再给你。现在...也是时候了。”

      温岐怔怔地看着发簪,这是她与亲生父母唯一的联系。二十年前的一个雨夜,才三岁的她被遗弃在温母工作的福利院门口,除了这枚发簪,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妈,我...”

      “七七,妈妈不是要赶你走。”温母急忙解释,“只是觉得...也许你的亲生父母有什么苦衷。如果他们还在找你...”

      温岐将发簪放回母亲手中:“您才是我妈妈。这东西您帮我收着,等您出院了,咱们一起挑个好看的首饰盒装它。”

      中午温岐出去买饭,回来时在走廊里遇到了周宴清,他逆着光站在那里,温岐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孩,仰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温岐忍不住停下脚步。

      温岐站在走廊拐角处,远远地望着周宴清和那个女孩。女孩约莫二十出头,穿着精致的名牌套装,妆容明艳,正亲昵地挽着周宴清的手臂。周宴清虽然表情依旧冷淡,但并没有推开她,反而微微低头听着。

      女孩不知说些什么,有些委屈的低下头,周宴清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声音温柔,“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温岐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如清泉流在她心里。

      温岐不想再听下去,正当她转身准备绕路时,周宴清突然抬头,目光直直地朝她的方向射来。

      温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温岐的心跳漏了一拍。周宴清的眼神深不可测,让她读不懂其中的情绪。她慌乱地移开目光,加快脚步离开了走廊。

      回到病房,温岐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医院遇见周宴清,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那个女孩是谁?女朋友?妹妹?还是......

      “七七,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温母担忧地问道。

      “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温岐勉强笑了笑,将买来的饭菜摆在母亲面前的小桌板上。

      离开医院时,温岐在走廊长椅上坐了很久。她掏出周宴清的名片,纯黑的卡纸上只有烫金的姓名和一串电话号码,简洁得近乎冷漠。她应该联系他吗?那个男人看起来危险又难以捉摸,但昨晚确实是他救了她...又想起母亲的医药费,她有些犯了难。

      接下来的几天,温岐刻意避开了茶室那边的联系,专心在学校上课和做兼职。然而母亲的医药费像一座大山压在她心头,让她夜不能寐。

      睡不着时,她会偷偷在网上搜索关于周家的信息。

      周氏集团,榕城最大的商业帝国,涉足金融、地产、科技多个领域。周宴清,28岁,周家长子,哈佛商学院毕业,现任周氏集团执行总裁。网上关于他的报道很少,仅有的几张照片里,男人总是西装笔挺,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

      最让温岐意外的是,周宴清竟然和她同校毕业,榕城大学经济学院,十年前的风云人物,至今仍是教授们津津乐道的优秀校友。

      周二下午,温岐正在舞蹈教室指导学弟学妹们练习基本功,林菲突然出现在门口。

      “温岐,出来一下。”林菲朝她招手,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温岐让同学们自行练习,走出教室:“有什么事吗?”

      “半日闲那边一直在找你,”林菲压低声音,“王经理说,有位贵客特别欣赏你的舞蹈,愿意出双倍价格请你周五晚上再去表演。”

      温岐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我最近很忙,可能没时间......”

      “别傻了,”林菲打断她,“你知道这个机会多难得吗?那位贵客就是周宴清,他可是从不轻易夸人的。”

      听到这个名字,温岐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那天在医院走廊里的偶遇,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我......”

      “想想你妈妈的医药费,”林菲凑近她耳边,“听说新药很贵吧?周家可是榕城最有钱的家族之一,只要你表现好,说不定......”

      温岐咬住下唇。她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但现实的压力让她无法轻易说不。

      “好吧,”她最终低声答应,“但我只跳舞,不做其他事。”

      “当然当然,”林菲笑得意味深长,“只是跳舞而已。”

      周五很快到来。这一次,温岐独自前往半日闲。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旗袍式舞衣,这是她翻箱倒柜找出的最体面的表演服装,虽然款式已经有些过时。

      茶室依旧典雅安静,但温岐能感觉到,今晚的茶室格外安静,只有角落里零星坐着几位客人。王经理亲自迎上来,态度比上次热情许多。

      “温小姐,您可算来了,”王经理拉着她的手,“周先生已经在雅间等候多时了。”

      温岐有些诧异:“雅间?不是在公共区域表演吗?”

      “周先生包下了整个宜椿居,专门请您去那里表演。”王经理解释道,“那里环境更好,也更私密。”

      温岐的脚步迟疑了:“这......”

      “放心吧,”王经理似乎看出她的顾虑,“周先生是真正的绅士,不会做出格的事。而且,他给的报酬是这个数。”她比了个手势,让温岐倒吸一口冷气。

      想到医院里母亲苍白的脸色,温岐最终点了点头。

      宜椿居是半日闲最豪华的私人包间,位于茶室最深处,四周竹林环绕,环境清幽。推开门,温岐看到周宴清正坐在窗边的茶桌前,修长的手指轻抚着一只青瓷茶杯。他今天穿着深灰色西装,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俊朗。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淡漠和深不可测。

      温岐见过很多双漂亮的眼睛,但是他这双最为特别。

      眸色很深,黑的让人看不清情绪,或许是他淡漠的并没有情绪。

      “来了?”周宴清抬头,目光落在温岐身上。

      温岐微微点头,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周先生。”

      “不必拘礼,”周宴清示意她坐下,“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温岐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他对面坐下。

      茶几稍矮,她不好弯着腰,索性半跪着。

      茶香袅袅,她小心地捧起茶杯,热气氤氲中,她看到周宴清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

      “舞蹈学院的学生?”周宴清开口问道。

      “是的,大三。”

      “为什么选择跳舞?”

      温岐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回答:“因为......喜欢。跳舞的时候,可以忘记一切烦恼。”

      周宴清也不在说什么,温岐想起今晚来的目的。

      茶室里有一个小型舞台。

      音乐响起,温岐选择了《春江花月夜》。这是一支柔美中带着哀愁的舞蹈,讲述女子对远方爱人的思念。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饱含情感,仿佛要将心中所有无法言说的苦闷都倾注其中。

      舞至高潮处,温岐一个漂亮的回旋,目光不经意间与周宴清相遇。男人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转瞬即逝。

      表演结束,温岐鞠躬致谢。

      周宴清将一盏茶推至她面前。

      “尝尝。”

      茶水温热,香气清雅,是她从未尝过的好茶。

      “为什么选择《春江花月夜》?”周宴清突然问。

      温岐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这支舞...讲述的是思念和等待。我觉得,人生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明知希望渺茫,却还是忍不住期待。”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些,未免太过交浅言深。但周宴清似乎并不介意,反而微微颔首:

      “很透彻的理解。”他顿了顿,“听说你母亲病了?”

      温岐猛地抬头,茶杯差点脱手:“您怎么知道?”

      “调查过。”周宴清直言不讳,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需要知道在我地盘上表演的人背景是否干净。”

      “温岐,21岁,榕城舞蹈学院大三的学生,母亲温婉如,患有罕见免疫系统疾病,长期住院治疗。父亲早逝,留下巨额债务。”

      温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猛地站起来:“周先生,我不知道您调查我是什么意思,但这是我的私事,你不应该在未经别人允许下私自调查,你这样做是违法的。”

      “坐下,”周宴清的声音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我没有恶意。”

      温岐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动作。

      温岐的手指紧紧攥住茶杯,既震惊又愤怒:“您没有权利........”

      “医药费需要多少?”周宴清打断她,直接切入主题。

      这个问题太过突兀,温岐一时语塞。她警惕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周宴清放下茶杯,直视她的眼睛:“我可以帮你解决医药费问题,条件是你要为我工作。”

      温岐的心跳加速,各种可怕的猜测在脑海中闪过:“什么...工作?”

      “别紧张。”周宴清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只是跳舞。周氏下个月有个重要酒会,需要高水准的表演。报酬是三十万,足够你母亲三个疗程的药费。”

      三十万。这个数字让温岐呼吸一滞。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周宴清为什么要给她这么优厚的条件?

      “为什么是我?”她直截了当地问,“榕城有那么多专业舞团。”

      周宴清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因为你的舞蹈里有故事,而我要的就是这种感染力。”他停顿了一下,“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温岐陷入沉思。三十万确实能解决燃眉之急,但周宴清这个人太过深不可测,她不确定是否该相信他。

      “我需要考虑一下。”最终她说道。

      周宴清并不意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支票推到她面前:“这是定金五万,无论你接受与否都归你。就当是...对上次不愉快经历的补偿。”

      温岐看着支票上那一串零,手指微微发抖。这笔钱足够支付母亲第一个疗程的费用,可是...

      “我能问个问题吗?”她鼓起勇气抬头,“您为什么要帮我?真的只是因为...欣赏我的舞蹈?”

      茶室昏黄的灯光下,周宴清的表情晦暗不明。良久,他轻声说:“也许是因为,我也曾经等待过什么,明知希望渺茫,却还是忍不住期待。”

      这句话让温岐心头一震。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硬如铁的男人,竟会说出如此感性的话。

      “我...我需要和母亲商量一下。”她最终说道,没有立即接受,但也没有拒绝。

      周宴清点点头,取出钢笔在名片背面写下一行地址:“周末下午三点,来这里试装。你有48小时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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