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以死相逼 ...
-
十年时光，足以让一棵幼苗长成亭亭玉树，也足以将一份懵懂的依恋发酵成偏执的占有。
十九岁的莫思羽，早已褪去了少女的稚气，出落得明艳动人，带着海外名校镀金的耀眼光环。她站在本市最高档的写字楼顶层——林氏集团总部大楼的26楼天台边缘。夜风猎猎，吹乱了她精心打理的栗色长发，昂贵的丝质衬衫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年轻而充满力量感的轮廓。脚下是深渊般的城市灯火，车流如微小的萤火虫缓缓移动。她微微张开双臂，像一只随时准备俯冲或坠落的鸟。
“莫思羽！你下来！立刻！马上！” 方舒言的声音撕裂了风声，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和尖锐。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冲上天台的，高跟鞋早就不知甩在哪里，赤着脚，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发抖。接到电话听到莫思羽助理带着哭腔说“莫小姐在天台要跳楼，只让您来”时，她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十年了。
她看着莫思羽从那个叛逆、孤独、在试卷背面画满向日葵的小女孩，长成如今商界新星、林氏集团的继承人。她们之间的联系从未真正断过，只是从紧密的家教辅导，变成了疏离却依旧存在的关心。方舒言知道莫思羽依然聪明绝顶，只是把精力都投在了商场的厮杀里；知道她依然孤独，即使身边围绕着无数奉承者；知道她…看自己的眼神，从未改变过那份灼热，甚至随着年龄增长，变得更加露骨和不容忽视。
莫思羽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她看着方舒言狼狈不堪的样子，看着那双盛满恐惧和泪水的眼睛，嘴角扯起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
“方老师，你终于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风声砸在方舒言心上，“十年了。从九岁第一次撞到你开始，我就知道，我完了。”
方舒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无法呼吸。她一步步往前挪，声音破碎不堪：“思羽…有话好好说，你先下来！那里太危险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下来好不好？”
“我想要什么？” 莫思羽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问题，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身体随着笑声微微晃动，看得方舒言魂飞魄散。“我想要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方舒言？”
她不再叫“方老师”。这个称呼的转变，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开了她们之间最后那层名为“师生”的遮羞布。
“十九岁…呵，方舒言，你十九岁的时候，生下了依然和俊森。” 莫思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压抑太久的疯狂，“我今年也十九岁了！为什么你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
“不！不是这样的！” 方舒言拼命摇头，泪水汹涌而出，“那不一样！思羽，那是…那是年少无知犯下的错误！是痛苦！是不堪回首！你值得更好的人生！你有大好的前程，你有…”
“我只有你！” 莫思羽厉声打断她，眼中是焚烧一切的烈焰，“十年！我努力变得优秀，变得强大，学成归来，就是为了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而不是那个需要你施舍一点可怜的关注和辅导的问题学生！可你呢？你永远把我推开！用年龄，用身份，用你那该死的责任感和道德感！用那两个孩子当挡箭牌！”
她猛地向前又踏了半步，半个脚掌悬空。方舒言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要——！”
“方舒言，” 莫思羽的声音忽然又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绝望的温柔，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胆寒，“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做我女朋友。不是师生，不是朋友，是爱人。光明正大，名正言顺。”
她顿了顿，目光死死锁住方舒言惊恐万分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要么，你答应我，我立刻下来，跟你回家。”
“要么，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用我的死，让你记住我一辈子。”
夜风呼啸，天台死寂。楼下隐约传来消防车和警笛的鸣叫，但都被隔绝在这令人窒息的两人世界之外。
方舒言的世界在崩塌。眼前这个站在死亡边缘的女孩，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是她曾经心疼、想要引导、付出过无数心血的莫思羽。她身上的偏执、疯狂、不顾一切，像一面扭曲的镜子，映照出当年那个在试卷背面涂鸦、强行要挤进她狭小家庭的、渴望温暖的孩子的影子，只是放大了百倍、千倍。
她无法思考。道德、伦理、社会的眼光、依然和俊森的未来…所有的一切，在莫思羽决绝的、以生命为筹码的逼迫下，都变得苍白无力。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不能让莫思羽死！绝对不能！那将是她一生都无法背负的罪孽！
“不…不要跳…求求你…” 方舒言瘫软在地，泣不成声，所有的坚持和防线在死亡的威胁面前彻底粉碎。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那个风中摇摇欲坠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咸腥：
“我答应！我答应你！莫思羽！我做！我做你女朋友！求求你下来！快下来啊——！”
那声绝望的应允，像一道赦免令。
莫思羽眼中疯狂燃烧的火焰瞬间凝固，随即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混合着胜利、狂喜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脸上的冰冷面具终于碎裂，露出一丝属于十九岁女孩的、近乎脆弱的笑容。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动作敏捷得惊人，几步就从危险的边缘跨回了安全地带，扑向了瘫软在地的方舒言。
冰冷的、带着高空寒气的身体重重地砸进方舒言的怀里，双臂死死地箍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勒断她的肋骨。莫思羽把脸深深埋进方舒言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息，身体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剧烈颤抖。
“你答应了…你终于答应了…” 她一遍遍在方舒言耳边呢喃，声音哽咽，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方舒言的衣领，“你是我的了…方舒言…你是我的了…”
方舒言僵硬地被抱着，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感受着怀中年轻身体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听着那带着哭腔的宣告，大脑一片空白。天台的冷风灌进来，吹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刺骨的寒冷。楼下警笛声越来越近，人声嘈杂，而她只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无措地跳动，以及莫思羽那句如同诅咒又如同契约的低语：
“你是我的了。”
她闭上眼，更多的泪水无声滑落。
她不知道这声在死亡威胁下喊出的“答应”，究竟是一场救赎的开始，还是坠入了另一个更深的、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莫思羽的人生，被彻底地、以一种最极端的方式，捆绑在了一起。
二十六楼的风，带走了理智，只留下劫后余生的战栗和一个被迫开启的、充满未知与恐惧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