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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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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既临死前想死得好看点。
于是他精心打扮了面容,穿上得体的衬衣,他坐在钢琴前弹奏了一首许多年前就想送给闻爻的歌曲。
闻爻是他丈夫,两人刚刚结婚一个月。
此刻,他正不耐地看向自己,指间夹着雪茄,一张口就吐出烟雾缭绕。
扶既知道他不耐,但他叫他过来就是来折磨他的。
果然,弹奏没多久闻爻就开始发疯:“你他妈有病吧扶既!”
扶既微笑:“怎么了?”
闻爻往他脸上甩烟头,被他轻快躲掉了,这个漂亮的男人有着出人意料的灵活,如果忽略容貌,他其实也是个正常的体格健魄的男人。
可惜没人能忽略他的脸。
那张脸漂亮得过分耀眼,在灯光下越看越美,常常让人看痴了。
闻爻被他这张脸照得一晃神,动作已是慢了一步,扶既后退一步,躲过他挥来的一拳,再次笑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闻爻这才回过神,继而愤怒重新涌上头:“老子活得好好的,弹你妈安魂曲啊!”
扶既笑起来,实在好看。
闻爻知道他是故意的,心下更气了。
他自问没哪里对不起扶既,即便当初签下婚前合同,但那也是白底黑字说得好好的,他们间的婚姻又不可能是因为爱情,本身就是一个幌子而已,当不了真,各玩各的呗。
“老子当初脑子坏了才和你结婚。”他说。
扶既才不管他心里怎么隔应,从皮包里抽出早准备好的证据,食指中指夹着薄薄一张照片。
这个角度,闻爻恰好能看清上面的人脸。
干净皎洁若月色,冰清玉洁雪莲花。
他神魂都被吸过去,魂不守舍像个瘾君子。
“司越吟,”扶既抚摸着照片上的美人,抬头看闻爻,“为什么是他?”
他声音轻飘飘的,按理说应该是温柔的语调,闻爻偏偏听出一身鸡皮疙瘩,他从没听过扶既这样说话。
“你、你知道了?”
闻爻不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颇有些心虚:“他来市里,我正好接待么,之前也想认识认识……”
扶既哦了一声,笑容似乎有温和的迹象。
闻爻被他的笑安抚了,接着讲:“然后遇见了么,就聊了几句,然后……”
“然后,你爱上了他。”
心底藏着的东西被人一字一顿说出来的感觉真不太好,就像内衣裤被晒在大庭广众下,羞耻心总是有的。
闻爻本来不想和婚姻对象谈论这些私密的东西,但是扶既这瞬间看起来太严肃了,像是下一秒就能把他阉了。
“你没见过他,他……”闻爻忍不住为自己心爱的对象辩解,“他真的很不一样。”
扶既却点头:“我知道。”
“爱上他是人之常情,”他说,“大家都这么说。”
闻爻察觉到扶既似乎有一丝低落,这是很罕见的情感,在他印象中,扶既永远是那副高傲得像个公鸡的模样。
兼带那张脸都格外飞扬,现在却暗淡下去。
扶既不想再和闻爻说下去,他觉得有点恶心。
其实,扶既也知道自己长大了,即便厌恶也不能再像孩子那样随意吐露,只能藏在心底。
但还是忍不住。
实在忍不住。
扶既从不认为自己比司越吟输在了哪。尽管在别人眼中两人天差地别,扶既不爱做气馁的可怜鬼,他大胆而执着,将司越吟作为头号敌人。
但似乎还是错了。
他看着闻爻,似乎有些出神地想,或许是这个世界疯了。
为何不论他走到哪里,身边的人都会疯狂得爱上司越吟?
扶既坐回椅子,闻爻在他面前晃手:“没事吧?”
扶既这次没有回答他。
他像是恍然大悟,扶着额头点了支烟,慢慢吐出一口气:“你走吧。”
烟雾氤氲他漂亮的眉眼,像一只摄人心魂的妖精。
难得的脆弱感真是令人心醉。
隔着烟雾,扶既看见闻爻明显痴愣住的脸,扶秀熟悉这种神情,许多人曾这样看过他,这是爱情最初的样子,或许,是因子。
如果他还是从前的扶既,或许会伸手轻轻捧住闻爻的脸,抚摸他柔软的眼皮,再献上暧昧的一吻。
当一对真正的夫妻又有什么不好?
可是扶既不想。
他曾与许多人纠缠不清,保持情感与□□的分离,多数时候很需要技巧。
在与闻爻初次见面时,他看见这个清澈到近乎愚蠢的青年正发表自己的爱情宣言:“世上确实存在真爱,我一定会找到他,我愿意奉上我的一切,全心全意去爱护他,我的□□和灵魂,都将属于同一个人。”
多么天真烂漫的蠢货。
扶既可能被他打动了,他不相信爱情,只是有点舍不得弄脏他。
事实证明,理想主义的爱情绝不可能存在。
闻爻的爱庸俗不堪。
他居然爱上了司越吟。
扶既都数不清究竟多少人与他纠缠不清,闻爻居然还往上凑。
这个世界一定是哪里不对。
他懒洋洋挥了挥手道:“祝闻少爷马到成功啊。”
闻爻原地站了几秒,松了口气。他以为刚刚扶既的样子是要哭呢,原来不是。
他很快溜出门,跑到车库里拿车,自顾自打开车门,坐定后看着屏幕上弹跳的信息,一张图片映入眼帘——清冷出尘的美人静静坐在那,像座观音似的,许多人围着,簇拥他在中间。
[司越吟来了,老爻你人呢?]
[快快快,位置给你占着呢。]
[再不来小心美人被人抢走了。]
……
群里面消息弹很快,都在刷屏盛世美颜,闻爻傻笑着点了个+1,十分愉悦地靠在柔软的车靠背上。
[就来了,着什么急。]
闻爻忍不住咧嘴一笑,将刚刚扶既身上的异样抛却脑后。
左右不过是个虚假的婚姻对象,难不成还要为他守身?
扶既自己也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
扶既正低头看自己的手。
白皙的手心有清晰的纹路,算命的曾说他命中有一劫,是情劫,过去就能百病无忧。
扶既显然过不去。
他当然不喜欢闻爻,也并非是因莫须有的情劫。
他想不通司越吟。
辗转反侧地想,一个人怎么能做到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克星的?
做人到扶既这个地步,已经特别失败了。
与闻爻的婚姻是自己求来的,费劲心机设计了许多人,才入了闻家的眼。
一个聪明的人当然会将这些暧昧恋情视而不见,哪怕闻爻在外倒腾出私生子,扶既也能做到热心抱着孩子叫乖乖儿心肝儿。
这是职业道德,当然不是爱。
闻家少爷那么多人奉承,走出去风生水起,也算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可他偏偏爱上司越吟。
扶既觉得自己钻入死胡同里了,心底一团乱麻,他许多年没见到司越吟,却也能想象他现在的模样,大概比十几岁时更加出色,但到底出色到什么程度,他并不清楚。
扶既这些年不敢想他,越想,越痛苦。
他想,自己是恨他的,到这样的程度,提及就痛彻心扉。
这世上从未有人让他这样疯狂,从未。
只有司越吟。
他像扶既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他无法摆脱,不能挣扎的困局。
别人多爱他,扶既就多恨他。
恨到千刀万剐,一颗心剖出来喂狗。他自然也有些手段,大智慧没有,小聪明却不少,陷害多次,诬陷多次,那些年的阴暗情绪都送给司越吟,却尽数化为虚有。
司越吟几乎没有任何困难解决了这些麻烦,徒留扶既在原地像个小丑发疯。
多可悲呢。
他捂着脸,慢慢笑出声。
可悲的笑在房间里回荡,再回荡。
既然痛的话,那就不想了。
一切就到底为止吧。
什么爱恨情仇,等留到下辈子解决吧。
扶既希望自己死得好看些,他生来就好看,死自然也不能多不堪。于是否决了跳楼跳河车祸等等,选择了割腕。
这个活计很讲究毅力,因为一不小心就会结疤,需要不断用刀片在伤口上加重痕迹,扶既躺在水池里,心里想,其实死亡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不怕死。
他从前觉得寻死没出息,现在觉得赖活着没出息。
医院检测出的肿瘤就在大脑上,不死还等着化疗吗?那样就更丑了,还需要剃光头,要花很多钱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扶既不想花冤枉钱,他已决心赴死,就不再犹豫,身体慢慢下沉泡在血水里。
他鼻尖嗅到一股铁锈的腥甜气息。
那是死亡的气息。
眼前一阵阵发黑,渐渐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应当是快要昏迷,临死前好像还出现了一阵幻境,听见一阵步履纷乱的声音自远及近,猛地推开房门冲到自己面前。
接着就是杂乱的呼喊,谁抱着他奔跑在走廊里,不断拍着他的脸颊。
扶既的眼皮沉重,睁不开眼。
他觉得这声音隐约有些熟悉,应当是从前认识的人。
不过,随便是谁,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开始享受死亡带给他的窒息。
然后……
然后他居然睁开了眼?!
他几乎是诧异地看向眼前的东西,这是什么?
漆黑的空间里,一眼望去全是混沌,仅有一个发光的物体悬在半空中,形状像是一本书。
扶既定定看了几秒,那古怪的白皮书离他鼻子只有三寸,浑身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尽管扶既很想拒绝,但直觉告诉他,真相就在其中。
他闭上眼,认命地伸手触了上去。
剧痛从指尖蔓延到四肢再到大脑,这并非是循序渐进的过程,几乎在一瞬间,扶既失去了意识。
他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变成一个小点,他的灵魂像一只黑色的塑料袋被风带到深空,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