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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二十一章:血色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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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马地墓园笼罩在蒙蒙细雨中,哥特式墓碑群像沉默的守卫。沈霜序将名单藏在内衣暗袋,银簪尖端淬了新的毒药——用教堂药草室找到的乌头汁液。
"三点钟方向,穿灰西装的。"宋知澜压低伞沿,"他在看怀表,第三次了。"
沈霜序借着调整帽子的动作观察那人。男子约莫四十岁,方脸阔额,正倚着"史密士夫妇之墓"的碑石抽烟。他左手无名指戴着枚奇特的铜戒——戒面刻着五爪龙纹。
"是皇上赐给出洋使节的密戒!"她抓紧宋知澜的手腕,"但此人我在宫中从未见过..."
宋知澜突然将沈霜序拽到身后。一支飞镖"夺"地钉在他们刚才位置的树干上,镖尾系着红布条。
"调虎离山。"宋知澜冷笑,拔枪指向右侧灌木丛,"出来!"
枝叶晃动间,林淮安举着双手现身。他西装湿透,左臂不自然地下垂,脸上却带着古怪的笑意:"宋小姐枪法如神,难怪'寒鸦'之名响彻大江南北。"
沈霜序感觉宋知澜身体瞬间绷紧。林淮安继续道:"灰西装是日本人的眼线,真接头人在圣母像后面。"他突然改用日语高喊,"她们在这儿!"
枪声骤起。宋知澜拉着沈霜序翻滚到一座大理石墓冢后,原先站立的地面被子弹激起一串泥花。林淮安早已不见踪影。
"圣母像在墓园中央。"宋知澜快速更换弹匣,"我数到三,你往左跑,我掩护。"
沈霜序却按住她的手:"太明显了。林淮安说'勿信穿绿马褂者',可今天根本没人穿绿衣服——除非..."她突然指向墓园东侧的小教堂,"彩窗!那里的圣母像背后是绿色玻璃!"
两人借墓碑掩护迂回前进。雨水冲刷着青苔遍布的台阶,沈霜序脚下一滑,宋知澜及时揽住她的腰。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两人都怔了怔,沈霜序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心跳。
教堂侧门虚掩着。推门瞬间,宋知澜的枪已指向跪在圣母像前的黑影。
"『山河破碎风飘絮』。"黑影突然吟道,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沈霜序浑身一震:"『身世浮沉雨打萍』。"这是谭嗣同临刑前的绝命诗,维新派仅少数人知晓后续两句。
黑影转身,煤油灯照亮一张布满刀疤的脸。他右袖空荡荡的,左手却捧着个紫檀匣子——与沈霜序装密诏的匣子一模一样!
"老朽陈少白。"他咳嗽着打开匣子,里面是半块虎符,"孙先生托我问二位,可愿以密诏换新天?"
宋知澜的枪纹丝不动:"证明身份。"
老人苦笑,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的"忠"字烙印与林淮安如出一辙,只是多了道横贯的刀疤:"戊戌年八月十三,我带着皇上密诏逃出京城,在天津港被荣禄的人截住..."他抚摸空袖管,"这条胳膊留在那儿了。"
沈霜序眼眶发热。她正要上前,宋知澜却突然开枪打灭煤油灯!黑暗中,一支弩箭擦着沈霜序发髻钉入墙壁。
"陈老小心!"宋知澜扑倒老人的同时甩手两枪,窗外传来重物坠地声。更多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陈少白将虎符塞给沈霜序:"从祭坛下密道走!去鹅颈桥找黄包车夫阿炳,就说要坐'血色黎明'号!"他推开暗门,突然将某物塞进宋知澜手中,"姑娘,这个你用得着。"
子弹穿透彩绘玻璃,在圣母像上炸开无数裂痕。沈霜序最后看见的是陈少白独臂持枪的背影,和他那句被爆炸声淹没的"维新不死"。
密道潮湿狭窄,两人不得不弯腰前行。宋知澜摊开掌心——陈少白给她的竟是枚"寒鸦"专用毒镖,镖尾刻着数字"七"。
"他是'第七只寒鸦'..."宋知澜声音发颤,"传说中唯一叛逃的那位..."
地道出口竟是间棺材铺。两人刚钻出来,街角就传来日语喊叫声。宋知澜望望渐暗的天色,突然扯着沈霜序闯进对面成衣店。
五分钟后,两个穿西式男装的"少爷"低头快步走向电车站。沈霜序的短发藏在鸭舌帽下,不安地摸着腰间硬物——陈少白的虎符。
"看那边。"宋知澜用下巴示意。电线杆上贴着通缉令,绘着她们女装模样的画像,落款是"香港总督府"兼"三井株式会社"。
电车"叮叮"驶过繁华的皇后大道。沈霜序透过车窗看见报童挥舞的号外——《革命党广州起义,总督府遇袭!》
"孙文提前行动了。"宋知澜压低声音,"日本人肯定加紧了搜查力度..."
暮色中的鹅颈桥挤满下班工人。两人在臭豆腐摊前等了半小时,才看见个戴斗笠的黄包车夫停在"禁止停车"的牌子下。
"阿炳师傅?"沈霜序上前,"我们想坐'血色黎明'号。"
车夫斗笠下的眼睛精光四射:"两位少爷要去哪儿?"
"去..."沈霜序突然语塞,宋知澜接口道:"去黄花岗看烈士。"
这是完全不对的暗号。车夫却笑了:"上车吧,七姑娘。"
宋知澜瞬间拔枪抵住他后心:"你是谁?"
"自己人。"车夫慢慢卷起左袖——小臂内侧纹着只展翅寒鸦,"十三年前保定军校,小七师姐替我挡过一枪。"
宋知澜的枪稍稍放低:"『寒鸦夜啼』的后半句?"
"『血沃中原』。"车夫叹气,"师姐,你变得多疑了。"
黄包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座废弃钟楼前。阿炳指着锈迹斑斑的铁梯:"顶层有人等你们。我在这儿望风。"
楼梯年久失修,每踏一步都嘎吱作响。沈霜序突然抓住宋知澜衣角:"不对劲。陈少白说找'血色黎明'号,那应该是艘船..."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阿炳的惨叫和日语咒骂!宋知澜立刻推着沈霜序往上跑,子弹在身后溅起阵阵铁锈。爬到顶层,唯一的出口却被铁链锁住。
"转身别看。"宋知澜举枪对准锁头,却在扣扳机瞬间被沈霜序撞开——一发子弹擦着宋知澜鬓角飞过,在墙上留下焦痕。
沈霜序反手掷出银簪,偷袭者捂着眼睛栽下楼梯。更多的脚步声从下方传来。
"还有多少子弹?"沈霜序背靠墙壁喘息。
"最后一发。"宋知澜苦笑,"留给你我的。"
绝境中,沈霜序突然发现地板有块活动的木板。掀开后露出个狭小空间——是钟楼的机械室!两人刚钻进去,追兵已破门而入。
黑暗中,她们额头相抵,呼吸交错。机械齿轮的油污味混合着彼此身上的血腥气,形成一种奇异的亲密。沈霜序能感觉到宋知澜剧烈的心跳,还有她握枪那只手的颤抖。
"怕吗?"宋知澜轻声问。
沈霜序摇头,发丝扫过对方脸颊:"有你在..."
爆炸声突然震耳欲聋。整座钟楼剧烈摇晃,追兵们惊慌失措地往下逃窜。透过缝隙,她们看见港口方向腾起巨大火球——某艘军舰被炸了。
"革命党得手了!"宋知澜刚掀起木板,却猛地将沈霜序扑倒。子弹穿透她肩膀,鲜血瞬间浸透衬衫。
沈霜序抓过宋知澜的枪,毫不犹豫扣下扳机。持枪者应声倒地——是穿西装的日本领事馆武官!
"你...会开枪了..."宋知澜苍白着脸笑了。
沈霜序撕下衬衣为她包扎,却发现伤口很深,血根本止不住。宋知澜的呼吸越来越弱,手指却死死攥着沈霜序的衣角。
"听我说..."她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溢出,"我接近你...最初是为密诏...我是'寒鸦'...清廷的..."
"我知道。"沈霜序泪如雨下,"我早猜到了..."
宋知澜瞳孔放大:"那你为什么..."
"因为后来你是真的。"沈霜序将额头贴在她冰凉的掌心,"在地窖,在货轮,在教堂...每次危险来临时,你的身体都比你的嘴诚实。"
远处又一声爆炸,火光映红半边天空。借着这光亮,沈霜序看见宋知澜眼中蓄满泪水——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寒鸦",此刻脆弱得像雨中雏鸟。
"瀛台那晚..."宋知澜声音破碎,"皇上让我杀康有为...我故意射偏了...后来他们用烙铁..."
沈霜序吻了吻她颤抖的手指:"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宋知澜突然激动起来,"名单上有个叫赵世明的...他其实是..."
子弹突然穿透地板,在两人之间炸开木屑!三个黑衣人正从下方射击。沈霜序抓起一根铁棍,在下一发子弹射来时猛地推开宋知澜,自己却被击中左肩!
剧痛几乎让她昏厥。朦胧中她看见宋知澜像受伤的母豹般暴起,用铁棍生生砸碎第一个袭击者的颅骨,夺过他的枪连续射击。最后一人想逃,被她一枪打断脊椎,再拧断脖子。
当宋知澜回到沈霜序身边时,整个人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她颤抖着为沈霜序检查伤口,发现子弹卡在锁骨下方。
"得取出来..."她翻出随身匕首,却在点火消毒时晕厥过去。
沈霜序强忍剧痛,用燃烧的木板烫红刀尖,咬牙剜出弹头。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她想起宫中嬷嬷教的止血法,将烧焦的茶叶——从成衣店顺手抓的——按在伤口上。
昏迷的宋知澜突然呓语:"霜序...快跑..."她的手指在空中虚抓,仿佛想握住什么。
沈霜序握住那只手,轻轻贴上自己脸颊。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什么密诏、什么名单,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人的温度重要。
天亮前,起义军的搜索队发现了她们。带队的是个穿学生装的少女,臂上缠着红十字袖章。
"是陈先生说的那两位!"她惊呼,"快抬担架来!"
沈霜序在颠簸的担架上死死抓着宋知澜的手。穿过燃烧的街道时,她看见一面青天白日旗正冉冉升起在总督府废墟上。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让她想起宫里药房。当护士要分开她们时,沈霜序突然坐起来:"我们要同一间病房。"
"这不合规..."
"按她说的做。"门口传来温和的男声。穿白西装的男子拄着手杖走近,"孙文欠陈少白先生太多,这点要求算不得什么。"
沈霜序认出他是报纸上常出现的革命党要人胡汉民。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赵世明今晨乘日本军舰逃往长崎。我们截获的电报显示...他似乎带走了另一份密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