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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家族联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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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寒风呼啸，裹挟着雪粒子砸在雕花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书房内炉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与窒息。
盛家老爷子盛鸿儒，这位掌控着上海滩庞大航运命脉的巨鳄，此刻正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钉在站在面前的女儿——**盛明棠**身上。他手中捻着一串油光水亮的紫檀佛珠，动作缓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明棠，王家三公子王世钧，你是见过的。”盛鸿儒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家世显赫，留洋归来，一表人才。王家在政商两界根基深厚，与我们盛家是强强联合。这门亲事，已经定下了。下月初八，是好日子。”
盛明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穿着精致的丝绒旗袍，身形挺直，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那个王世钧？一个表面斯文、实则眼高于顶、视女人为玩物的纨绔子弟！她想起在百乐门酒会上，他轻佻的目光和言语间的狎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父亲！”盛明棠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试图做最后的抗争，“我……我不想嫁。盛家的生意，未必需要……”
“放肆！”盛鸿儒猛地一拍桌子，佛珠撞击桌面发出刺耳的脆响。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笼罩着盛明棠。“盛家养你这么大，锦衣玉食，给你最好的教育，是让你忤逆父母，由着性子胡来的吗？生意？你懂什么生意！王家在南京政府的关系，是我们打通长江上游航线的关键！你嫁过去，就是盛家最重要的‘投资’！”他刻意加重了“投资”二字，冰冷的字眼像鞭子一样抽打在盛明棠心上。
他走近一步，带着浓重烟草味的气息喷在盛明棠脸上，眼神冷酷如刀：“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什么自由恋爱？那是洋人蛊惑人心的玩意儿！盛家的女儿，生来就是为家族联姻、延续荣耀的工具！你那些偷偷摸摸看的书、画的图纸，趁早给我烧了！安安心心做你的王少奶奶，相夫教子，才是你的本分！”
盛鸿儒的目光扫过盛明棠手腕上那条不起眼的银手链，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他拿起书桌上一个紫檀木匣，“啪”地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只通体碧绿、水头极佳的翡翠镯子，比当年给林晚棠的更加名贵，却也更加冰冷沉重。
“这是王家的聘礼之一，也是给你压箱底的体面。戴上它，记住你的身份！”盛鸿儒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掌控一切的威压，“婚礼之前，你就待在公馆里，哪里也不许去。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你。” 他刻意强调了“好好照顾”四个字，眼神扫过门口垂手肃立、面无表情的两个健壮男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书房门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也仿佛隔绝了盛明棠最后一丝光亮。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玉雕，僵立在原地。那冰冷的翡翠镯子被强行套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沉甸甸的，像一副镣铐。银手链被粗暴地压在下面，几乎看不见了。父亲的话语如同魔咒，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响——“工具”、“投资”、“本分”……每一个字都碾碎了她作为“人”的尊严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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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林晚棠的房间。**
盛明棠如同幽魂一般，避开了巡夜的下人，悄无声息地闪进了林晚棠的房间。这里曾是她唯一能感受到一丝暖意和喘息的地方。
房间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台灯。林晚棠正坐在灯下，手里摩挲着那枚曾经开启密电码本的翡翠镯子残片，眼神空洞而悲伤。她看到盛明棠失魂落魄的样子，尤其是她手腕上那刺眼的、崭新的翡翠镯子，心猛地一沉。
“明棠！”林晚棠急忙起身，扶住她冰冷颤抖的身体。
“晚棠……”盛明棠再也支撑不住，扑进林晚棠怀里，压抑的哭声如同受伤的小兽呜咽，泪水瞬间浸湿了林晚棠单薄的衣衫。“他要我嫁……嫁给王家……下月初八……他说我是工具……是投资……”她语无伦次，巨大的绝望和屈辱几乎将她吞噬。
林晚棠紧紧抱住她，心如同被利刃绞碎。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盛鸿儒的手段，更清楚那个王世钧是什么货色。明棠嫁过去，无异于跳入另一个华丽的地狱，甚至可能更糟——王家势力更大，规矩更多，明棠那点自由和理想会被彻底碾碎。
“别怕……别怕……”林晚棠的声音也在发抖，却强自镇定地抚摸着盛明棠的背脊，“我们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她脑中飞速运转，沈曼笙、周静姝、陆月如、苏云笺……她们是唯一的希望！
“办法？”盛明棠抬起泪眼，绝望地摇头，“父亲派人看着我……我出不去……他连我的图纸和书都收走了……晚棠，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嫁！我死也不嫁！”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林晚棠心头剧震，猛地捧起盛明棠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明棠！看着我！不许说死！我们经历了冷库的枪林弹雨，不是为了死在这里的！你忘了我们的同志？忘了我们的信仰？忘了我们约好要一起看到的‘天亮’？”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燃起孤注一掷的火焰：“听着，明棠，我们不是没有路！还记得沈曼笙摸清的工部局仓库路线吗？还记得周静姝圈出的安全点吗？还记得陆月如掌握的那些足以让王家身败名裂的证据吗？还有苏云笺打通的码头水路！”
盛明棠的哭声渐渐止住，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重新聚焦，一丝微弱却倔强的光芒重新点燃。是啊，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晚棠，还有那些在暗夜里并肩作战的姐妹！她们不是娇弱的花朵，她们是经历过硝烟淬炼的战士！
“你是说……”盛明棠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林晚棠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却异常清晰：“王家与工部局、甚至与东洋人都有不清不楚的勾结，陆月如手里的证据，足以让王家成为众矢之的！一旦曝光，王家自顾不暇，这桩婚事必然告吹！甚至能重创盛家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让你父亲焦头烂额，无暇再逼迫你！”
“但是，证据在陆月如手里，我们被关在这里……”盛明棠皱眉。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周密的、里应外合的计划！”林晚棠的眼神锐利如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冷库中谋划突围的时刻。“盛公馆不是铁板一块。我有办法联系上外面的人。明天……不，今晚就想办法！”
她的目光落在盛明棠手腕上那新旧两只镯子上，一个象征屈辱的联姻，一个象征禁锢的过去。她猛地抓住盛明棠戴着新镯子的手腕，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明棠，这一次，我们不仅要挣脱你父亲的牢笼，更要彻底打碎这吃人的旧制度！为了你，为了我，也为了千千万万像我们一样身不由己的女子！这婚，我们毁定了！”
林晚棠拿起桌上那枚翡翠残片，用力在桌角一磕，残片变得更加锋利。她将它塞进盛明棠手中，沉声道：“必要的时候，它可以是武器。但记住，我们的武器，远不止这个！”
盛明棠紧紧握住那冰冷的翡翠残片，尖锐的边缘刺痛掌心，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和力量。她看着林晚棠眼中燃烧的烈焰，感受着她传递过来的、不容置疑的决心。手腕上那枚崭新的、沉重的翡翠镯子，此刻不再是枷锁，而是她必须亲手砸碎的耻辱象征！
“好！”盛明棠抹去脸上的泪痕，眼神变得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当年在冷库废墟上与敌周旋的凌厉，“晚棠，我听你的。我们……毁了这婚事！一起！”
两个女子的手在昏黄的灯光下紧紧交握，冰冷与滚烫交织。窗外风雪更急，但她们眼中燃起的反抗之火，却足以驱散最深的寒意。前路艰险，危机四伏，但为了彼此，为了自由，为了那个她们共同信仰的、必将到来的“天亮”，她们决心背水一战，在这看似无路可走的绝境中，硬生生撕开一条通往生路与光明的血路！旧时代强加给她们的命运枷锁，将由她们亲手，连同那腐朽的制度，一并砸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