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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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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憨”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一间庙宇的角落里，身下硌着冷硬的砖石地。
耳朵旁边传来“哧啦”、“哧啦”的声音，带有某种节奏韵律感。
支楞起酸疼的脖颈，抬眼看过去，只见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下午的阳光中以认真到近乎虔诚的神情，用刨子推一根木条。
那是个随处可见的少年，手长脚长身形单薄，几点雀斑散落在平淡无奇的黄瘦面容上，做起活来动作很稳，也很麻利。
少年脚下积了层刨花，木头的香在空气中浅浅弥散。
“憨憨”想要站起来，手脚却动不了，胸口处更是传来一阵刺痛。
他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甲胄武器不翼而飞，被麻绳绑住了手脚，胸口处裹着条渗出血渍的白布。
昨晚的事情都回想起来了。
幽深的夜色之中，火把晃动的焰影间，那人乌黑的发冰冷的眼，白玉般的手握着一弯碧弓，破空而来射进胸膛的那一箭。
少年放下刨子，拿起推好的木条，仔细打量后觉得没有问题，这才扭脸望向角落里五花大绑的俘虏，开口说：“哟，这就醒了啊，还以为得躺两三天呢，身体真好。”
这时传来脚步声，少年朝窗外看看，眼中带光语调雀跃的说：“山神爷爷回来了！”
江凛带着阿燃迈进庙门，就见那个叫小旺的少年木匠朝他迎过来，拿出做好的几根木条给他看：“山神爷爷，您要的东西总算做出来啦。”
江凛拿在手里掂了掂，做得很精细，各个凹槽和孔眼的位置也很准确。
小旺几天来都在按他的吩咐做这个，是下了功夫和心思的。
于是唇角微翘夸奖道：“做的很好。”
得了江凛这一句赞，小旺绽开满足的笑容，黄瘦面容顿时焕发出和平常不一样的光彩。
“对了，那大块头醒了。”小旺紧接着又向江凛禀报。
江凛这才朝角落望过去，见牢牢绑缚的俘虏果然睁着眼睛。
自从江凛踏进门槛，“憨憨”的目光就再也没有从江凛的身上移开过。
和昨晚冰冷肃杀的感觉不同，现在的他身上带着融融暖意，会朝着少年微笑。
小时候听人说书，讲的是古代君王倾覆了江山，只为搏得美人一笑。
以前总是难以想像。
现在却觉得如果换了眼前这人，就理所当然。
“既然醒了，待会儿等大家回来，就开始审问。”江凛说。
江凛坐在屋子里最好的一张圈椅上，手里摆弄着小旺做好的木条，告诉小旺接下来该怎么配合铁匠，将它们拼接组装。
小旺听的很认真，频频点头。
江凛这人过目不忘，在现代信息社会又有几十年的知识积累，知道的东西很多。但术业有专攻，再加上材料工艺等方面的条件限制，论起动手制造能力，其实远不如古代的普通工匠。
就比如小旺，六七岁开始跟着叔叔屁股后面学做木匠活，别看岁数不大，到现在已经有近十年从业经验。
比起现代人身边过多的诱惑和浮躁，古代的人真正是拿一生来做一件事。
也是因为这样，许多流传到现代的老手艺、老文化，再也做不到极致。
跟小旺聊了一会儿，随着时间流逝太阳西斜，村民们陆续回来。
以破庙为中心，附近这片儿都是阿燃绕圈撒过尿的地盘，正常状态下并没有什么野兽会靠近。
毕竟阿燃战斗力很不错，在食物充足、生活条件过得去的情况下，没有野兽想要冒生命危险和它干场架。
所以白天大多数村民都会在附近进行采集和捕鱼工作，垫补剩余不多的粮食。
“憨憨”看着村民们拎着串成串的柳条鱼，背着装了野菜蘑菇的竹筐，有说有笑的结队进来，神情中都洋溢着对生活的热情和希望。
春天的山野里，只要肯勤快些，总是不愁吃的。
见江凛坐在屋里，村民们放下东西之后，就恭敬的上前行礼打招呼，口称“山神爷爷”。
江凛一边撸着阿燃的毛，一边开口道：“大家把手头上的事都停一停，我们先审人。”
村民们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大块头已经醒了。
“憨憨”很快被众人推搡着押到江凛面前，江凛坐在圈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洪保儿。”他说出真实姓名。
像他这种小卒，名字实在没什么可隐瞒。
之前在队伍，同伴们也不叫他大名，都跟着队长叫他“憨憨”。
“洪保儿，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江凛又问。
洪保儿摇头，凶恶的脸上一片茫然。
“这一队兵十五人，只有你的腰间没有悬挂人头。”江凛抚摸着膝前的阿燃，玉白手指一下下的陷入柔软长毛，浓密眼帘微阖，“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洪保儿咽了口口水。
他这人说不来谎，也讲不来漂亮话，要不也不至于落个“憨憨”的诨名。
于是在江凛的注视中，磕磕巴巴张嘴回答：“我、我没用，下不去手。”
他其实比小队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勇猛善战，包括队长。
但要他在战场上杀敌斩首可以，要他去猎手无寸铁的百姓人头，他下不去手。
也正是由于这样，他始终升不了官、做不成队长。
村民们这才恍然大悟，山神爷爷留下这人性命的因由。
原来虽是敌人，却心怀一点善意、罪不致死。
果然不愧是明辨善恶是非的神灵。
江凛不杀洪保儿，还聚集了人审他，其实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
一方面是村民们昨晚见了血、得了好处，却不能放纵人心从此嗜杀，还是要保持基本的道德是非观念，知道约束自己。
不然到了最后，他们很可能会变得和宁王的兵没有两样。
要知道，宁王帐下那群嗜杀恶鬼，大多也曾经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在这个律法礼乐崩坏的乱世，该怎么约束行为、维持内心的善良底线？
头顶三尺有神明。
另一方面，他看上了洪保儿的体格身手。
他现在带着的人里面，除去小木匠外，不是妇孺就是老年人残疾人，很缺劳动力。
似洪保儿这样的身板力量，在古代实属罕见。
昨晚上洪保儿和同队一样中了井水里麻药，别人都倒了，他却能够拿刀冲杀出来，就可见一斑。
只要用格斗技训练一段时间，不会下于现代特种兵。
听过洪保儿的回答，江凛点点头，说道：“既是未造杀孽，我可以放了你。”
然后朝左右看了一眼，挥了挥手：“给他松绑。”
洪保儿直楞楞站在江凛对面，看着自己身上的麻绳一匝匝被解下来。
这人要放了他，让他离开？
他虽憨直却不是傻，他知道自己回不去宁王的军队了。
宁王放纵部下烧杀抢掠的同时，军纪也非常严苛残酷。
宁王的部队只进不退，像他这样整队人死光只剩自己回去，还丢了盔甲武器的败逃之兵，只能被当众斩首。
茫茫乱世、杀伐四起，他洪保儿又该何去何从？
江凛看出洪保儿神情迷茫，明明洞悉对方的处境，却故意慢条斯理整整衣袖，戏弄说：“不走吗？”
啧，真是个老实人。
洪保儿咬了咬牙，刚想转身，却听江凛又说：“既然不愿意走，就留下来吧，做我的人。”
洪保儿没料到江凛会这样说，一时间矗立在原地怔忡，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昨夜这人当胸射他一箭，设计伏杀了他整队的同伴。
现在居然肯放了他，还愿意留他在身边。
他还没来得及表态，就见一只细瘦的手伸了过来，搭上他宽厚结实的肩膀。
洪保儿扭过脸，映入眼中的是少年木匠小旺。
小旺脸上带着笑容，朝他说：“洪大哥是吧，山神爷爷愿意收下你，咱们以后就是自己人。”
又有村民过来，跟他热情的打招呼，完全不设防的模样。
随即村民们开始像往常一样，剖鱼洗菜煮汤，小旺带着洪保儿到屋子外面，和大家一起围着造饭的篝火坐下。
洪保儿这人也直，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你们……相信我？”
他们昨天还曾为敌，惦记着彼此的人头。
“我们相信山神爷爷。”小旺说，“山神爷爷入凡尘慈悲渡世，既然肯收下你，你就不会是恶人。”
洪保儿又犹疑道：“他……真是山神啊？”
尽管之前听着这群人一口一个“山神爷爷”，他也只当是称号。
他因入了宁王军队，见识过的事情，比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就在一块土地上挥锄头的村民多。
这世道许多占山为王的，再夸张的称号都有。
比如什么“光明佛母”、“平天金刚”、“八臂修罗”……跟这些牛逼哄哄的称号相比，“山神爷爷”听起来简直算得上朴实无华且慈祥接地气。
“那可不？！”对面的老头胡子一吹眼睛一瞪，露出不容置疑的神情，“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哪能骗你！”
紧接着所有人就开始七嘴八舌向洪保儿普及山神爷爷的慈悲大智慧，以及“镇山灵兽”的种种神异之处。
可怜洪保儿被这群忠实信徒一通操作猛如虎的洗脑，人又憨直。
等到吃过这顿饭，他就差不多信了。
也是，人哪能长成那副相貌、那般玲珑七窍的心肝呢？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