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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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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豪车越开就离市区越远,最终开进了一个破落村庄。夏南风感受着汽车碾过石子路的颠簸,屁股疼的同时心也疼,想着好好的车居然就这么被霍霍了。
汽车最终停在了村委会门前的空地上。然后夏南风一行人下车,拖着行李走到了借住的人家家里。
那一排三楼“小洋房”的建筑倒是在一村子的平房和小二楼里显得独树一帜。
破落的乡村也不比寸土寸金的地带,有的是土地,每块宅基地只要交一两万就可以拿到所有权了,村民们缺的是盖房子的钱。
但这一排房子的主人大多是在外边儿做生意的,兜里倒是真的有些钱,所以就有了这几栋与众不同的“小洋房”的存在。
又因为房子主人常年不在家,又不舍得把新修好的房子租给别人住,索性就空着了。恰巧是给冯俨的这部戏腾出了地方,给了小十万块钱也就敲定了半年合约,便宜得无法想象。
只不过房间里的被褥和洗漱用品之类的都得他们自己重新购置。
好在那些来的早的后勤人员都已经置办妥当。夏南风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把行李箱拉进房间里,然后准备好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睡上几个月而已。
不过也多亏了这破落环境,也替夏南风省下了时不时请剧组加餐以求多多关照的必要。
隔日十点,众人在临时工作室里齐聚。没有开机仪式,也没有封建迷信的那套,每人从副导演手里领个红包就算是准备好要开拍了。出乎意料的是王立等助理和后勤也人手一个。
夏南风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红包的厚度,心里一咯噔,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那位副导演:“导演,怎么给包了这么多钱啊?”
钟扬,这部戏的副导演,也给冯俨当过好几次副手了,所以应答起这类新人的问题也得心应手。
他看着夏南风紧张兮兮地样子,摸着自己的快飞天了的发际线和蔼一笑,说:“别紧张,后面的结局还没定。这就是剧组给你们的吃苦钱。”
夏南风“哦”了一声,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监视器前看场效的冯俨,问:“怎么冯导没有红包领啊?”
钟扬忍俊不禁,半真半假地说道:“因为你们冯导抗打击能力强呗,所以不需要这点钱来安慰他。”
没说的是这钱就是冯俨自己发的,又哪有人自己给自己发红包的道理。
哪知夏南风听了之后微微蹙起眉头来,有些严肃地回:“虽然冯导大概不缺那点钱,但我觉得抗打击能力再强也是要拿个红包暖暖心的……”
但是话没说完就自动噤了声。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是自己手太长了,管了不该管的闲事。
夏南风讪笑两声,求生欲突然上线:“导演,我刚才就是突然脑子抽了,你别理我说的那些,你跟冯导黄金搭档多年,自然是比我熟多了。”
钟扬被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捏了一下夏南风的脸,说:“说实话,我本来还在想冯俨这次怎么挑的人。送来试镜的人中比你合适李星这个角色的大有人在,怎么就挑了你。”
他看着夏南风脸上强撑着的笑容,说:“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你身上有他们没有的赤子之心。”
钟扬停顿了一瞬之后补充:“光是你刚进组就知道心疼导演这一点,就活该你红。”
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是感觉对方在夸自己的夏南风讪笑着,灿烂地像一个小太阳。
钟扬注意到了冯俨望过来的眼神中所蕴含的不赞同,即刻松开了手,又拍拍夏南风的肩,说:“开拍第一场戏就是你的,所以你快去找服化老师去吧,别耽搁了。”
夏南风松了口气,匆匆跑开了。留钟扬一个人在原地站着。
钟扬摸摸下巴,又回想了一下刚才夏南风一本正经地提建议,但是又以为自己是资方代表而尴尬地想要撤回消息的样子,于是不由得失笑。
他慢慢悠悠地走过去,跟冯俨打了声招呼之后就离开了,驱车赶往他真正该待的第二片场。
这头,夏南风已经换上了洗的有些褪色了的校服,安安静静地坐在旋转椅上,任由化妆师在他的脸上涂抹。那位姐姐怕他无聊,尝试性地展开了几个话题。
夏南风凭借着自己阅剧无数的经历,也不至于冷场。反倒是那位化妆师姐姐像是久逢知己的样子,异常地兴奋。乍一看还真不知道是谁逗谁开心。
王立刚从村子里的小卖部回来,买了几包膨化食品和泡椒凤爪,夏南风蠢蠢欲动的手已经伸出去了,但是又被那位姐姐给吓回来了。
她调笑着说:“小祖宗,你演的可是经常被爸爸拳打脚踢,住单层三角屋顶房的人。你这要是吃胖了,那还符合人设吗?说不定冯导二话不说就把你给开了。”
王立倒是有点义气,见状自己也不吃了,至少是不当着夏南风的面吃了,免得他看了谗。
两个小时过去了,夏南风的造型已经完毕,出了临时化妆室的门之后是人见人夸,都说这一看是李星本星,弄得夏南风本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于是露出一个害羞的微笑。
只是这一笑又把李星笑回夏南风了。
开拍前照例是导演讲戏。冯俨看着脸被涂黑了一圈,露出来的手和腿上都被刻意打深了骨节阴影的夏南风,少见地没有挑刺。说明他对这个初定妆是满意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夏南风脸上挂着点笑,但随即被冯俨的话扯平了嘴角。
冯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说:“直到身份交换之前,李星脸上都绝不可能出现一个笑容。哪怕是挤出一个苦笑、假笑、嘲讽的笑,这对他来说都是困难的。”
夏南风低头应了一声,开始听冯俨的指导。
第一场戏是李星拖着疲累的身体放学回家,然后对着空无一物的餐桌和沙发上醉醺醺的李强无可奈何,但最终还是叫醒了李强,和他说老师在收期末学杂费了,而后被他痛凑一顿。
场记打板,第一场第一次。
夏南风低着头,驼着背,仿佛在数地上蚂蚁一般地拖着步子走在回家路上,嘴边和眼睛边上是还没有褪去的伤口。边上来去的村民是土著的群演背景板。
只是就那么一小段距离,还是让冯俨皱着眉头喊了“咔”。他看着夏南风和乌龟似的步伐,毒舌道:“知道的说你这是害怕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裹了小脚的老太太穿越了!”
夏南风霎时间就涨红了脸,知道是自己走的扭捏了。旁边被唐铭派来唱白脸的小助理赶在冯俨骂的更厉害之前,走到夏南风的身边去安慰了他几句,生怕他一蹶不振。
夏南风摇摇头,表示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强。他说:“是我演的差了,冯导骂我也是应该的。”冯俨闻言冷哼一声,示意相关人员继续。
场记再次打板,喊道:“《一晌贪欢》第一场第二次,action!”
夏南风又走了一遍黄昏路,只是冯俨仍旧不满意,但也没喊咔,只叫所有人都围拢了来看他走路。
夏南风虽然平时也是没羞没臊惯了,但也还是禁不住整个剧组近百号人就死盯着他一个人看,看他走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手把书包的肩带绞得更紧,贝齿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于是冯俨终于喊了咔。
他把夏南风叫到边上,让他去一帧一帧地欣赏自己刚才矫揉造作的姿态。
冯俨再次毒舌地开口:“要不是这场戏是我亲自给你讲的,我还以为自己导的是黄花大闺女出嫁的戏码。”
夏南风脸上的红蔓延到了脖子上。冯俨瞥了他一眼,怕他哭鼻子,于是不再骂他,改问:“你有什么害怕的人和事吗?”
夏南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睫毛飞快地眨了两下,像是夏日的蝴蝶,但最终开口的时候却只剩下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怕蛇,也怕当一辈子群演。”
冯俨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把这两件事物联系在一起的,只说:“那你就假想家里的沙发上有条蛇,可是你却不得不去面对它。”
他神色一凛,补充:“以及如果你演不好这场戏的话,可能这部电影之后你就再也得不到演其他好作品的机会了。”
冯俨没有把话说死,因为他看得出夏南风是璞玉,知道对方还有很大的空间。即使就刚才那番演技其实也够演个无脑的玛丽苏爱情片了。
夏南风低低地“嗯”了一声,小跑着回去就位了。这一遍也确实抓住了这场戏的精髓,像是瞬间从菜鸟龙套升级成了准最佳新人的水平。
他踩在小路上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围观群众的心上,是那种让人但是看着都能感受到他的害怕的样子。
他吱呀一声推开了家里的刷着红漆的木门,然后小脸被空气中弥漫着的酒气熏得皱了起来。他掩着鼻子踱到那被称为餐桌的小矮桌前,然后掀开了菜罩,果不其然地什么也没看见。
他扫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烂醉如泥的人,地上散乱的酒瓶子和吃剩下的伴酒花生,觉得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但他一想到老师的催促,还是硬着头皮地走过去了。
他轻轻地推了一下李强。镜头推近,切了个近景,他因为害怕而起的大片鸡皮疙瘩暴露在镜头之下,身体的轻微颤抖被拿捏地恰到好处,看的一众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
演李强的演员是个老戏骨了,被媒体评价为靠眼神就能一镜到底演完一部戏的男人。有的是在他的表演下被完爆了的“演技派”。
此刻他带着醉意和尾音“嗯”了一声,猩红的眼睛睁开,而后紧盯着夏南风。只是夏南风此刻也并没有接不了戏的情况出现。
他按部就班地念着剧本上的台词:“老师说,现在快期末了,我们该交班费了。”声音中的颤抖全然不似是伪装的。
李强打出一个带着浓烈酒气的嗝,熏得夏南风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眉头也锁得更紧。
李强又从桌上摸了根牙签来剔自己卡在牙缝中间的碎肉,念念有词地说:“前阵子不是刚交过钱?怎么又要交?这学校到底是教书的还是吸血的?”
夏南风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李强一见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怒了,抄起边上一个没喝完的酒瓶就扔往他身上砸。
他下意识地一闪身,堪堪躲过了,酒瓶在身后的泥墙上爆裂,碎玻璃渣子差点插进了他的手臂,但校服的背后也还是难免地溅到了一些酒,晕出一些昏黄的印记,显得他有些狼狈。
见状李强揪着他的衣领子质问他:“你居然还敢闪开?”夏南风梗着脖子争辩了几句。
于是李强瞪着猩红的眼睛怒骂:“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你就是叫警察来了也无可奈何。”
之后的场景是他抄起了另一个酒瓶,和监视器里夏南风惊恐到极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