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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点就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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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异常安静,世界仿佛都被定格住,但通过弹幕的密集度不难猜出屏幕那边的几十万人现在疯狂成什么样子。
椅子上盘腿坐着的人跟面前的青年对峙,一时间相顾无言。
陆沉仰头看他突然计上心头,眉头一挑邪魅一笑:“宝贝儿室友……”嘴角歪一边都快笑到太阳穴了,那魅惑程度直闪傅言川的眼睛。
“不行。”他果断将陆沉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就一晚上,”陆沉说,“就不能满足我一次吗?”
傅言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卧槽什么狼虎之词?!】
【快满足他啊!!!】
【可以开嗑了】
【这室友我抱走了!告辞!】
【前面的,但凡、花生米、这样,懂?】
就在气氛再次陷入尴尬时,一声响动实时从床头传来。
声音不大,却在房间里异常清晰,肆力拨动着陆沉敏感而脆弱的神经,吓得他大惊失色从椅子上蹦起来,上前紧紧抓住傅言川的手臂,几乎是恳求道:“别让我留在这个房间,求你求你求你。”
小时候有过童年阴影,所以他是真的怕老鼠,为了让傅言川相信,眼角还刻意憋出点泪花,在灯光下闪光。
傅言川:“是你自己要在卧室里吃零食。”
“谁没个犯错的时候?再说谁知道这玩意怎么进来的?”陆沉企图让对方改变主意。
“睡客厅沙发也可以。”
“就一床被子,冷。”他小声道,语气极其委屈。
“前几天我给你那床被子呢?”
“我以为不会再用,就把被套给洗了……”陆沉声若蚊蝇。
他低着头看脚尖,努力营造出一种自己世界第一委屈的模样。
对方看着他的头顶,毛茸茸的脑袋一动不动仿佛做错事情的孩子。傅言川轻声叹了口气,最终无奈妥协:“行吧。”
仅仅两个字,让陆沉瞬间感受到世界的温暖,这一刻,室友在他心目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金灿灿的滤镜毫不吝啬全打傅言川身上。
陆沉高兴地松开手,郑重其事:“谢谢。”
“吱——”
“我艹他妈!”陆沉刚刚松下来的一口气又倏然被提到嗓子眼上,猛的抓住傅言川试图增加安全感,崩溃道:“这次叫声不一样!有两只!他奶奶的,两只!”声音里带着颤抖,受尽惊吓。
“……”
傅言川耳根子都快被吵废了,嗡嗡嗡直耳鸣。他偏头企图离陆沉远点,无意间发现还在继续的直播,轻轻挑眉。
【对视了!他跟我对视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看我看我!】
【妈妈他勾引我!】
“你粉丝都看着呢,草大爷。”傅言川幽幽开口。
陆沉一顿,惊觉自己还没关摄像头。
自己这幅因为害怕而炸毛的模样被拍进直播里,粉丝肯定都一点不差看在眼中。男神包袱没了,被自己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甚至冒烟差点呛死他,陆沉思及此瞬间失去了生的希望。
他已经能够猜到明天的青树主页上一定会出现类似这样的字眼——震惊!拥有百万粉丝的他竟在直播间和室友公开做出这种事!
傅言川也大约能猜到,明天的青树热点肯定又被他的话题霸占——震惊!知名主播俯下身段竟只求一夜满足,并放声□□,他奶有俩!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些许看淡世态炎凉的超然。
陆沉面无表情走近电脑对着摄像头,沉默片刻后开口:“你们都看到了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被他特意压低故作深沉的声音录入麦克风,弹幕因此蓦地空白了一两秒,转眼又陷入新一轮嘲笑。
【哈哈哈哈这是要灭口吗哈哈哈哈哈哈】
【错了错了,我自戳双目哈哈哈哈】
【妈的我笑到打鸣,楼上楼下都以为我们家养了只鸡哈哈哈哈哈哈】
【最骚的是大爷还一脸正经哈哈哈哈】
满屏的哈哈哈冷冷地在他脸上胡乱地拍,偏偏屏幕对面那群人根本不知道这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心理伤害。
被拍下这样的场景跟让他去大街上裸奔也没多大区别了。
害,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这次直播经历真是一波三折,先有大神用小号送礼,又有程一笑跟小西装互问联系方式,最后老鼠大驾光临自己吓破了胆。
这简直就是直播生涯一大阴影,再这样以后都不敢开直播了。
生活不易,陆沉叹气。
他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将两手背在身后,把自己当做已经修炼成仙的老者。
可脸部优越的条件不允许陆沉散发戏精的光辉,反而更像是受尽暴君折磨后选择不再做无谓反抗的冷淡美人。
他思酌片刻,大手一挥,用自动调了四倍速的嘴说:“就罚你们今天早点睡觉吧。”
然后咔嚓一声趁所有人不注意关闭直播间。
只要我关得够快,哈哈哈就追不上我。
陆沉关掉电脑转头,看见傅言川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草大爷?”
“……”
陆沉再度发动沉默技能,在近半分钟后才说:“第一个字念三声,不是四声。”说完顺手把床头那罐儿糖揣身上,走出房门,一刻也不想在这个有老鼠的房间多待。
由于对老鼠的极度厌恶,陆沉近距离与其接触后进浴室里呆了大半个小时,开门时白雾缭绕,被熏得小脸通红。
在接触冷空气后他连忙收拢睡袍,踏进了在夜晚时从未踏进过的领域。
光从卧室整洁度来看,不难看出傅言川是有洁癖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不愿意让陆沉跟他一起睡。
无论对方是谁,他都难以忍受。
在给自己做了几十分钟心理建设以后,傅言川总算接受了陆沉要跟他一起睡觉的事实。
傅言川二十多年以来一直自诩以宠辱不惊待人待事,总给人错觉有运筹帷幄之中的从容。
唯独陆沉总让他心里掀起一次次波澜,无论是否激起了浪花,哪怕泛起点涟漪傅言川都自认为是极限了,没想到这上限却因为陆沉在不断升高。
刚开始还只是对他好奇,当然这出于对新室友想要了解更多不足挂齿。后来竟因为陆沉的行为开始对他转换各种各样的心情和态度——帮助、袒护、依赖、嘲讽、妥协……零零碎碎难以细细琢磨。
当然,依赖是指厨艺。
没人会跟美食过不去。如果有,那一定是因为吃不到。
大概是这个人真的有些不一样吧。傅言川这样想。
毕竟周围没出现过他这样的人。傅言川告诉自己。
陆沉关门把带出来的糖放到床头,然后进钻被窝里,撑着上半身抬头看向傅言川,笑得极其不要脸:“啧,你看,最后不还是睡一块儿了吗?”
耳钉被取了。侧颈水没擦干净。锁骨上有颗小痣。
话到嘴边,傅言川最终选择别过眼不去看他,倒头就躺下。
灯被关上了。
月光洋洋洒洒照进来,使室内显得不那么阴暗。
陆沉实在无聊,没多大困意。他盯着天花板,也不管对方回不回答开始聊天:“宝贝室友,咱们川渝那边叫老鼠耗子,你们这儿是怎么叫的啊?”
空荡又安静的房间里,他的声音极其明显,就算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
傅言川在心里叹了口气,下定决心般翻身看着他的侧脸:“老次。”
听到旁边的动静,陆沉用余光瞥了一眼后笑了两声:“跟人睡一起的感觉还挺奇怪的。”
傅言川的目光在黑暗中细细摩挲他的轮廓,感觉胸口有些闷,心想:是挺奇怪的。
只听陆沉接着说:“上次跟其他人睡一块应该是初三中考那段时间了。那时候学习任务重,被迫留宿,跟其中一个室友玩得好就干脆挤一张床上说悄悄话,谈天谈地说着说着就睡着了。那好像也是印象里的最后一次。半夜有老师来查寝,打光发现床上挤着两个脑袋,立马冲进来掀我们被子,我当时还只穿了件大裤衩。也不知道那些老师是不是闲的,为这破事还整个通告批评,偏让我们写检讨。”
“高中呢?”傅言川在心里笑了声,问。
“住宿费贵啊,付不起。”他轻笑,“学费也贵,后来干脆连高中也不读了,不知道怎么的就走上了主播这条不归路。”
人生中本应最灿烂的几年被陆沉轻描淡写一句带过,语气平和得像是在简述他人的生活。
傅言川心中一悸,抿唇不语。
他总觉得有什么重要内容被陆沉刻意筛去了,可能是他一生都害怕揭开给别人看的伤疤,选择一个人待在舒适圈里自我消化,自我舔舐。
这是一种自我封闭的状态。
主观意识上就隔绝了外界介入他内心的可能。
“你已经很不错了。”过了很久傅言川突然说,“一个人来到S城,拥有非常可观的收入,庞大的粉丝数,才二十二岁就已经达成了很多人这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
他表达完看法后都自己都愣了愣,心脏狂跳屏住突然急促起来的呼吸,抬眼观察陆沉的反应。
后者完全没想到傅言川会说这番话。
陆沉转过身跟傅言川对视,眼睫弯弯,眼睛里的星星看不真切,他勾唇:“谢谢。”
傅言川沉溺于陆沉眼中的那片暗色银河,想要再靠近点,好看清楚每一个角落。
他压着心脏慢慢加快频率的敲打声,不让它跳出来,压低声音说:“……嗯。”
说完后翻过身心猿意马地闭上眼睛,耳边鼓点般的心跳声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越来越清晰。
他想,好像有点不妙了。
但应该只有一点。
一点就够了。
夜色载着一船清梦,慢慢驶入黑暗中,在风平浪静的水平面上跟随灯塔的指引,终点是名叫黎明的码头。
寂静深邃的夜里有人半睁眼睛,嘴里哼唧一声紧接着响起衣物摩擦的声音,随后纽扣落在地板上。那人翻了个身,胸口均匀起伏着,咂嘴跌入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