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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他的过去 ...

  •   周围的一切都在这刻静止,耳边唯留自己加快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仿佛要击垮整个心房,冲出胸膛。
      这种久违的心跳感竟让傅言川重拾很久以前学生时代的回忆。那时自己也是如此容易动心,对方偶尔一个举动都能让他感到满足甜蜜。
      而如今对陆沉更是如此。

      后颈明明隔着一层毛衣,傅言川却好像感受到了对方手臂上的温热。
      “好。”
      他喉结滚动,听到自己因为情动略带沙哑的声音。傅言川手绕到陆沉膝盖后,当着其他人的面一下将其横抱起来。

      旁边的沈玉楼还在自我厌弃,被这个突如其来又毫不避讳的公主抱吓得当场失语。
      他舌头在嘴里绕了几圈,突然想起什么立即站起来,将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拿下来盖住陆沉。
      毕竟外边特别冷,一件毛衣怎么够。

      傅言川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没有排斥也没有厌恶,安静目睹他结束动作以后轻声说了句谢谢,随即抱着迷迷糊糊的陆沉往门外走去。

      彼时沈玉楼倏然松了口气。
      原来他们只是兄弟而已。
      他还以为自己喜欢的人瞬间变成了姐妹,看来多虑了。

      陆沉真的很轻,傅言川觉得自己根本没怎么用力就轻易抱在怀里。
      本以为陆沉会对他刚才的行为感到诧异,并惊呼着反抗推开,没想到他喝醉后倒是十分顺从,搂着自己的脖子一言不发,还将头埋在自己的胸口,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很温顺地拱了拱。

      只是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公主抱,多少还是有些吸睛。
      之前傅言川看到的那几个包间里快要羽化成仙的男人直接吓掉烟头,一口气呛在喉咙,忍不住疯狂咳嗽。
      更有几个正敬酒的人杯子刚碰一起,看见两人后没刹住往对方身上泼过去,现在正慌忙擦拭领口的液体。

      傅言川无视他们,感觉到胸口一阵酥痒,怀里的人在翁声说着什么。但因为人群喧哗,声音太小,他听不真切。
      于是傅言川停下来低头问:“什么?”

      陆沉微微转头露出半只眼睛,笑语盈盈汪着一轮皓月:“你身上好香啊。”他说完后又眯着眼睛往傅言川胸口嗅了嗅,只露出耳垂上的银白色耳钉。

      这种无意识的撩拨让他突然很想把陆沉放到街边的花台上,当着行人的面狠狠吻他。
      但傅言川并没有这么做。
      他心里一阵酸胀,所有思量都与怀中这个人有关,但这个人却不自知。

      夜色如墨,几乎与傅言川灰色的大衣融为一体。
      他继续往前走,走到车旁把陆沉小心翼翼横放在后座,自己坐上驾驶位往租房开去。
      树影婆娑,跟傅言川纷乱繁杂的思绪缠绕成一团。

      他把车速放慢,尽量开稳。
      抬眼看后视镜时无意瞥见身后的人,陆沉蜷缩在后座上,侧着身子,手背贴住额头,试图缓解头脑的昏沉。

      之前还只是喝多了狂吐,这会儿后劲上来,再加上车子多多少少都有些的摇晃,陆沉感觉脑袋像是要被狠狠碾碎了,脑花不受控制拧在一起。
      喝醉往往只是畅快那一瞬间,说是消愁不过是用来发泄,人们总以辞藻来掩盖自己的懦弱。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那终究是美化的说法,事实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陷入酒精的折磨。
      晕眩让陆沉意识开始模糊,理智终于褪尽,酒精带来的作用开始占据整个大脑。
      他终于可以不用在意别人的想法,此后所有出格的行为都能归罪于酒精。

      一片沉默中,傅言川听到身后的人突然说:“我今天二十三岁了。”

      那句话语气平淡,在寂静中却格外突兀。
      傅言川一顿,有些懊悔自己对陆沉的不够了解:“生日快乐。”

      话语刚落,呜咽声从后座传来,同时伴随着小声的抽泣。
      陆沉把头埋在黑暗处悄悄抹眼泪,泪珠却一滴一滴往外冒,怎么也抹不完。
      他有些绝望地哭起来,肩膀止不住抖动,因为极力抑制住要大哭的欲望而发出类似嘶鸣的声音。

      傅言川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胸口被陆沉伤心欲绝的哭声揪起来。他将车停靠到路边,面色难看地从驾驶位下来。

      是不是因为自己生日没人记得?
      傅言川想。
      还是因为过年了自己却没有和父母在一起?
      他最近是不是压力有点大?
      他到底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这几秒钟间傅言川在脑海里划过很多想法,他想好好问一问,想帮他排解困难,跟他一起出谋划策。
      心里有事说出来就好了,他乐意成为陆沉的专属垃圾箱,再多都无所谓。
      有好多话他都想亲自问个明白,甚至再贪心一点,他无比想知道有关陆沉的一切。

      话到嘴边呼之欲出,傅言川却选择陪他沉默,让陆沉痛快地哭一会。

      陆沉侧躺着用手捂住湿润的眼睛,而傅言川坐在他大腿那个方向,帮他捋顺头发,把额前遮住眼睛的碎发都细心拢到耳后。

      对方指尖碰到自己的那一刻,泪水就如洪水的闸门被打开一样,又开始源源不断往外流。
      就像世界上终于有人理解他了一样,陆沉鼻子一酸,称为坚强的弦被现实绷断,他突然觉得好委屈好委屈,开始放声嚎啕大哭。

      哭声是傅言川从未听过的悲恸,无限殷忧无尽凄恻,却无处安放。
      而在这时,可算有了发泄的方法——哭,于是他借助这个人类原始的生理反应,如洪水猛兽般向他人倾诉衷肠。

      傅言川真的很心疼。
      他从来没有见过对方这个样子,只觉得陆沉放肆的哭声在用力牵扯自己的心脏,胸口一阵一阵绞痛,说不出的烦闷。
      耳边是无休无止的恸哭,傅言川从车里拿出纸,动作轻柔地帮他擦拭眼泪跟鼻涕。

      陆沉顺势半倚身子,背靠到车门上,还在不停啜泣,同时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我……是我……害……害死了他们。”
      抽泣声与哽咽声混合在一起,他的喉咙几乎哭哑,说话声音难听又干涩。

      傅言川悉心倾听,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还拿着纸为他擦去脸颊上的泪痕。
      仿佛陆沉说的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把对方的话当成一回事。
      相反,正因为内容过于惊世骇俗,傅言川才选择以淡漠回复,显得自己漠不关心,使之内心毫无芥蒂,倾吐出所有堵在胸口的事情。

      “我……我出生时……就克死了我妈。”
      泪差不多干了,他平静下来,抓着傅言川的手臂撑住身体,“你知道那时候难产死亡的概率有多小吗?但我妈偏偏在生完我后就断气了……”

      傅言川神色一凝,他们老傅家世世代代基本都是医生,母亲更是妇产科护士,所以不仅知道还很清楚。
      如今难产的死亡率甚至不足百分之一,大部分都是由于胎儿畸形体型不正常等原因,因此一般被带走都是婴儿。但陆沉如今完完整整没有任何缺陷,孕妇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失去生命,只能说是倒霉到极点。

      只听陆沉接着说:“我都是我害死了我妈,如果不是因为我出生,我妈就不会死了。”

      “你别……”

      “我爸肯定恨死我了,我也好恨我自己。”
      他打断傅言川,又依稀有要哭出来的趋势,“我长得像我妈,我爸每次看见我都会想起她。小时候我经常看到他躲在房间里拿着我妈的照片偷偷哭。害得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流眼泪,我真的好内疚。”
      陆沉按住胸口说:“我以为就这样结束了,不会再有更惨的事情会发生了。”

      傅言川眼皮一跳,猜到他接下来会忍受着痛苦慢慢揭开自己身上早已凝血成痂的疤。

      “四岁,有个小孩子的父亲神经病发作,拿着菜刀到幼儿园砍人,我的老师全身是伤,血溅得到处都是,整个墙壁被染成红色。我不敢看她,直接哭晕过去了,后来我爸带着我转学,再也没见过她。”

      他仿佛置身于十九年前那个面积不过几十来平的小教室。幼儿的啼哭,袭击者的吼叫纠缠在一起,老师疯狂地喊着快跑,用自己的后背保护那群孩子。
      倏然银光泛起,那把刀从她肩头砍下,绽开血花,血流如注。陆沉呆呆地抬起头,眼角温热,鲜红模糊视线,他看到老师的嘴唇泛白,额头冷汗涔涔,肩膀血流不止,她咬牙用力撑住身体,把伤害都挡到自己身后,声音嘶哑地劝阻:“快跑……快跑。”
      她把小陆沉竭尽全力往外推。
      又是寒光乍起,她腿一崴,向门框边倒去。大腿被菜刀砍了一刀,裤子被染成红色,血淙淙往外冒,血肉淋漓,每一处伤口都触目惊心。
      陆沉当时还很小,一边跑一边捂住嘴流眼泪,哭到晕厥,一头栽倒在幼儿园大门的花盆里,之后便什么意识也没有了。

      “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得了晕血症。”

      “六岁,我的同桌来上学的路上被人贩子绑架,因为反抗过度被切了下.体。他那时候还那么小,我真的不能想象他以后该怎么办,会不会因此遭到排挤校园暴力,甚至有轻生的念头。”
      “八岁那年,跟我一起长大的青梅得了白血病,她跟着父母出国治病,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那天女孩笑声如银铃,无尤无怨地玩乐,本来一切都跟以往没什么区别,谁知回家前她突然停在门口,用最天真无邪的表情望着他说:“妈妈说,我得了白血病,她哭得好伤心,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小沉哥,你知道那是什么病吗?”
      “好像是很严重的病。”陆沉懵懵懂懂,但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这样啊。”她好像明白了一点,却还是不太清楚。“爸爸告诉我,明天就要去国外治病了。你说国外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比这里漂亮很多?”
      女孩一脸憧憬,开始幻想以后在国外的生活。

      思及此,陆沉心中更是难受。他从青梅身上看到了由于面对死亡时的无知带给她无限生的希望。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要饱受生活的创伤。
      他翁声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十二岁,我放学坐的那班公交车下雨天超载,急转弯时超速打滑轮胎抓不住地,直接撞上前面一排水泥车。公交车翻了,玻璃碎得干干净净,公路上血流成河,二十几个人受伤,有五个人没抢救过来死了,其中有一个是司机,我前段时间才跟他打好关系,一场车祸全都没了。”

      玻璃“嘭”的一声划开一道口子,裂痕如绵延经脉爬满车窗,打破所有人心中的安定。随即两排车窗应声炸裂,玻璃渣混着雨水往里砸,窗口的人眼睛瞬间被扎破了,尖叫着捂住眼睛,脸上划过两道血痕。
      公交车翻倒在地,大雨肆意冲刷,血水无止境地蔓延到公路两侧。血腥味和放线菌的味道一股脑往陆沉鼻尖挤,人群凌乱地压在他身上,他忍不住一阵干呕,抬眼看到的景色使他立刻眼冒金星,目眩神晕。
      陆沉见到了真正的血流成河。
      车上的人在哀嚎,远处是警车的鸣笛,大雨滂沱,一颗颗无间断往他身上摔,他觉得身上好疼,好像掉的不是雨,是锋利的刀刃。
      眼前场景越来越模糊,陆沉最终无助地闭眼,认命晕过去。

      “我见证了无数疾病死亡,从小周围的人几乎都没有好下场。社会新闻上经常报道与我有关的事故,但我每次都避开镜头拒绝采访,我怕没人愿意跟我来往。”
      “升上初中,我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顺利。我考上了C城最好的中学,拿过很多竞赛的奖,奖学金拿到手软,在初二就保送进了高中本部。我爸那时也直接坐上了公司高层的位置。”
      “你知道我在初中三年有多快乐吗?我觉得老天终于看到了我的痛苦,终于愿意怜悯施舍我一点美好。别人眼里很廉价的幸福,对我来说都异常珍贵。我把它们当成珍宝护在怀里悉心照料,多害怕它们会离开,我再也不想体验握不住快乐的感觉了。”

      听他的描述,傅言川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果然,陆沉眼角又闪烁起晶莹,涨红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但是老天爷根本不在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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