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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满园春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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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温差过大,春意刚刚冒出头,就被夜风吹得粉碎,唯有酒意和心里那点憋屈却怎么也吹不散,反倒越积越浓。
别人借酒消愁多有些愁更愁的意味,陆沉不同,他是真的需要靠酒精使自己的情感得以宣泄。
除此以外,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将脆弱暴.露于人前的理由。
把柳怀语安全送到楼下后,陆沉坚强的躯壳逐渐剥落,心头的酸楚又涌上来。他头抵着车窗,任由树影斑驳,眼眶中染上绯红。
陆沉并不喜欢哭,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流眼泪对一个男人来说实在丢脸,何况他素常粉饰太平,显得自己总是没心没肺,也经得起大风大浪。
可只要沾了酒,他就变得格外感性,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那天晚上他在车上向傅言川倒了很多苦水,都是关于他跟程一笑过往的点点滴滴。过去越风光,真相铺开后也就越凄凉。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陆沉脸颊上全是水渍,眼睛都快被泡肿了。他哽咽着,将过往的所有从记忆里刨开,然后一把火烧了,都烧成灰随风去,再也不要想起来。
傅言川安静聆听,在对方需要时给予安慰。
他很早猜到程一笑不是什么好人,却没想到会给陆沉带来如此强烈的悲伤,强烈到他的心脏也跟着抽痛。
他倍感无力,除了拥抱什么也做不了。自责和心疼两种感情闷在傅言川的胸腔,堵得他难以喘息。
其实陆沉那晚说话的细节,两人都记不太清。
月光投下来,路旁树叶开始抽芽,影子不再单薄。时间不算太晚,陆沉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只恍惚从缝隙里看到一个人的轮廓慢慢向他靠近。
他们的呼吸声稳稳装进对方耳朵里,两人鼻尖碰了碰,刚开始都谨小慎微,最后连吐息都缠绕在一起,还参杂着酒的甜腻。
再睁眼,天已经亮了大半,陆沉眼睛涩得只眯起一条缝,便望见不属于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他愣了愣,踢开一角被子,“傅——咳咳!”
嗓子的不适卡住他的话头,瞬间咳得脸颊涨红。
卫生间里洗漱的人听到动静,匆匆用冷水冲洗了一下就打开门说:“醒了?”
傅言川上前,把床头柜上准备好的水端到他嘴边。
陆沉抬眼,看见他额角因为洗漱沾上的水。
陆沉接过来撑起身子抿了两口,又跌回枕头,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这跟平常的他实在不像,傅言川问:“不舒服?”
陆沉摇摇头,又将目光移到他身上,“你没去上班?”
“请假了,”傅言川看到他眉头紧锁,一脸不赞许,于是接着说:“最近太忙了,我想多陪你一阵。”
“不用这样。”他连忙撑着身子坐起来,扯出一个笑,“这样显得我很矫情,像个累赘似的。”
傅言川默不作声,盯着陆沉的双眼。
他分明看不到半点笑意,对方却硬要装作没什么,笑得那么牵强。傅言川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认命般地叹口气,翻身挤进被子里,在陆沉疑惑的目光下将他抱紧,用几近沙哑的嗓音说:“我倒希望你能矫情一点,像个累赘一样把我拽紧,最好甩都甩不掉。”
陆沉胸口倏然一跳,那些苦大仇深的过往瞬间没了踪影。
去他妈的程一笑吧,他只要他的宝贝室友。
“哦。”他将头埋进傅言川的颈窝里,很久才闷闷地回答,“我尽量。”
说完还觉得不够,笑了笑,不要脸地朝傅言川伸手:“累赘要吃糖。罐子在我床头柜上。”
傅言川笑着撸了一把他的头发,起身就去拿,回来时还不忘打趣道:“罐子里只剩一半儿了,你偷吃了多少?”
“怎么能叫偷呢,这可是我陆哥给我的。”
傅言川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后微愣片刻,下意识向陆沉看过去。而陆沉喜滋滋剥开糖纸,把那粒小小的果糖塞进嘴里,完全没当一回事。
傅言川松了口气,刚抬眼又见陆沉对他勾了勾手指头。
傅言川看懂了他的暗示,没靠过去,反倒嫌弃地提醒道:“刷牙。”
陆沉:“……”
调情失败,他抬手就是一个枕头扔过去。
从那以后,陆沉便开始安安分分做起“累赘”。不过是那种投怀送抱还带管饭的,整天跟着傅言川跑。
为了他,陆沉还把直播时间给调了,从此改成了健康养生的作息时间。虽然头两天因为从美国倒回中国时差脑子动不动有点昏,但后来因为不再熬夜,整个人真是越来越滋润,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在青树网粉丝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草大爷取关了一笑先生的所有社交软件,而且没有半句解释,显得决绝又无情。如果两人互相取关大概关系是破裂,可问题是只是草大爷单方面,这就很奇怪。
粉丝纷纷开始胡乱猜测,拼拼凑凑好几十种说法,其中不乏狗血剧情,什么爱上了同一个女孩这种老掉牙的桥段都想得出来。
某天陆沉闲得发霉翻了翻,发现这么多故事居然没有一则接近事实,连百分之四十还原的都没有。
首先粉丝出发点就错了,因为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一笑先生会做出那些混账事。
再后来陆沉也不想去管了,粉丝怎么猜测都无所谓,他只想跟傅言川先单独待一段时间,其他的爱咋咋吧。
陆沉死拽着傅言川,以助理身份旁听了他一个多月的配音过程。
起先挺别扭的,他作为正宫隔着一层玻璃看傅言川跟其他人在故事里谈情说爱,你侬我侬,偶尔一页稿子里的情话比他们俩一周说的还多。
陆沉一想到这点脸都绿了,瞪着录音棚里的人也不说话,回到家就生闷气。傅言川搞清楚他生气的原因之后也是哭笑不得,连续哄了好一阵子。
谁知道没几天陆沉就跟导演策划和其他配音演员玩熟了。他大大咧咧的又讨女孩儿喜欢,随时周围都是一圈人。
笑声漫开,越传越远,所有人都知道傅大佬带了个宝贝来,他们当开心果似的整天围着他转。
从此他们俩就调了个位置,傅言川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一进办公楼就马着个脸。
那天傅言川还在录音棚里调试麦克风,虚掩着门跟搭档说话:“你现在签约工作室了吗?”
他搭档一愣,碰了碰鼻尖,“还没呢,没找到合适的。”
“考虑来我这吗?”麦克风调试好了,傅言川坐在椅子上问他。
搭档大概消化了几秒钟,惊讶道:“你要办独立工作室?”
“嗯,目前还——”
不远处爽朗的笑声打断了他,不用想也知道是属于谁的。
傅言川面露复杂,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他,出门把人群中的陆沉拽进录音棚,塞到角落的椅子上,还小声吩咐:“别乱跑。”
陆沉抬头,委屈地说:“不,这里闷死了,我无聊。”
他刚起身又被傅言川拉回来,只好哀怨道:“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刚刚我还跟小炫姐说——”
傅言川俯身,把他嘴给堵上了。
旁边这么多人看着呢!
陆沉眼睛睁得有两个鸡蛋大,伸手想推开他。结果还没使上劲儿,手就被对方攥紧了,怎么挣都挣不开,他只好认命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言川才起身问:“说什么?”
那眼神好像在告诉陆沉,要是他说错了一个字能当场扒了他的皮,不是衣服,是广义的结缔组织上面那层有色人体皮。
“没有,没说什么。”
陆沉缩了缩泛红的脖子,下巴埋进衣领,不太敢看他,更不敢把视线投向旁边的工作人员。
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在心里盘算悄悄着要怎么才能在回家后连本带利捞回来。
“阿川。”导演提醒,“可以开始了。”
傅言川点点头,最后深深看了陆沉一眼。
陆沉心烦意乱,脸上也燥得慌,手机玩不进去,发呆又太傻,反倒安静下来听完了他整个配音过程。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头听到尾。
导演说这一期是结局,感情戏特别多,里面还有十八禁的片段。
傅言川的低音炮缠绕在陆沉耳边,一不小心就把自己代入了另一位角色,听得面红耳赤,人都要蒸熟了。最后他被傅言川拉回家的时候都还是晕晕乎乎的,正介于微醺和上头之间。
转眼到了三月,楼下植物满树花骨朵,粉粉嫩嫩,春意盎然。
陆沉穿着单薄,外套极其不规矩,堪堪垮在肩膀。趴在阳台边,低头便是满园春色。
他戴着耳机,白色耳机线在指尖缠绕,目光飞到很远的地方。不知耳机里放的什么,陆沉勾起唇角,闷声笑了起来。
“好傻,你在笑什么?”傅言川的声音倏然传进耳朵里。
陆沉飞快按下暂停,手忙脚乱收起耳机线一骨碌攥进手心。他埋怨道:“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是你听得太认真了。”傅言川说,“你听什么呢?这几天没事就戴着个耳机,还动不动就笑。”
陆沉表情有些凝固,囫囵将耳机揣进口袋,郑重其事地搓了两把脸,“没什么,听笑话呢。”
傅言川显然不相信,眯起眼睛看他,半响说:“你不会背着我跟别人聊上了吧。”
不然怎么会动不动就一脸春心荡漾,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想什么呢?”陆沉不可置信,“你怀疑我?我要是真有这么多桃花还轮得到你吗?”
“不是挺多吗?要不是我那天宣誓主权,估计好多姑娘都要行动了。”
搞了半天还在醋这事呢。
这别扭的话令陆沉噗嗤一声笑出来。
陆沉绕到傅言川背后,伸手勾着他的脖子轻轻一跳,把重量全压在了傅言川背上。
他凑近傅言川的耳朵:“没有别人,只有你。”说完便把头埋在他的后颈窝,“带我回卧室。”
傅言川一顿:“你的我的?”
“我的,我要睡午觉。”过了阵,他抬起头,“嘶,你思想不太对劲。”
傅言川没反驳,无声一笑,又敛起笑容问:“所以你刚刚在听什么?”
“就不跟你说。”陆沉翻了个白眼,从他身上跳回自己床上。
当天中午,草大爷更新了一条微博。
@路边的野草v:出个柜,免得某人不高兴。
他打完这几个字撒手进入梦乡,像个不负责任的渣男,只留下粉丝独自炸开锅,任由他们翻涌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