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51 章 ...
-
翌日，马车停在府外。
陶云珠出来时，裴晏已等在车旁。他今日穿了件玄黑衣袍，身姿挺拔，在半浓的夜色中，更显迫人。
见到她，未多言，只伸出手。
一众侍卫随护在侧，见状，都默契地低头。
陶云珠顿了顿，终是将手放在他掌心。
短短两日，世家女十数年的礼仪教养，已被她丢尽，造化确实弄人。
裴晏轻轻一握，将她带上车辕，随后自己也利落地登车。
车内空间不大，两人并肩而坐，裴晏目视前方，看上去一本正经，手却并未松开，反将她的手包裹更紧，指腹在她指肚上，缓慢刮蹭揉捏着，有些痒。
陶云珠侧首忍耐，目光落至窗外街景，只盼着路程不要太长。
马车行了约小半个时辰，之后拐入一条僻静的巷道停下。这时，外面有人递进来一根黑色布带。
“得罪了，陶小姐。”
陶云珠心知这是为了保密地点，默默接过，自己蒙住眼，视野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其他感官变得敏锐起来。
她听见裴晏笑了笑，而后重帮她调了下布带。
虽她并未觉得，调整前后有哪里不同？
但也未吭声，只任由他动作。
一路上，都是裴晏牵着她手在走。
踏过门槛，先是经过一段曲折的小径，后又穿过狭窄的甬道，黑暗和未知让她本能地依赖着那只牵引她的手，在过甬道时，因地面湿滑，她不由握紧裴晏的手，同时感觉到，裴晏回握的力道也更紧了些。
未走出太远，终于停下。
蒙眼的布带被解开，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陶云珠晃了下眼。眼前是一间寻常的房舍，四下空荡，并未见人。
她不由抬头，看向裴晏。
裴晏扬手，命侍卫将门拉开：“人在里面，你只有一盏茶时间，乘风会守在门外。”
陶云珠轻点了点头，跟着乘风往前。
身后，门复阖上。
裴晏转身入了另一间耳室，与她所去的房间相邻。
门前有人把守，陶云珠的心突突跳起。
听着乘风交代几声，有人开门。
第一眼看过去，说实话，并非她想得那样糟糕，这竟是一间不错的屋舍，有桌有凳，有床有被，无阴冷的墙壁，也无恶臭的气味，反而整洁干净。
随着开门声，陶行令回过头。
陶云珠定在门口，看着几月未见瘦削了许多的父亲，眼眶微酸，停了好一瞬，才有勇气近前。
陶行令怔忡，忍住膝盖伤处站起，望向门口，压下了情绪，转而对女儿浮起温和的笑：“是不是爹爹让你担心了，但你看，爹爹还好，没什么事……”
陶行令神态自如，语调豁达，看起来，除人清癯了些，脸色略苍白了些，精神的确尚好。
陶云珠说不出是怎样心情，心里仿佛有一块石头落了地，砸得她闷闷的，一时间有千言万语，却突然不知从哪句开口。
但想到时间紧迫，又缓了缓心神：“爹，女儿今日来，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所以关于供状里的罪名，若有冤责……”
陶行令温声走近，朝她摇了摇头：“毋再奔波了，听话，回江阴去。”
陶云珠不解，深呼出一口气。
那些罪名，她始终不愿相信。
在家人面前，对外人的伪装卸去，陶云珠少见地赌了气：“女儿不会回去。”
……
隔壁耳室。
裴晏倏想到什么，扬唇笑了，她竟是有脾气的？
陶行令叹一口气：“那你要去哪？”
陶云珠被这话问住，她如今跟着裴晏，其实并不知，自己下一步要去哪。
见她未答，陶行令又道：“爹爹不在外面，你不要轻信于人，案子自有法度来审，旁人与你说的，都不可信。”
陶云珠沉默。
陶行令循循善诱：“为了让爹爹放心，你愿不愿答应爹爹两件事？”
“什么事……”
陶云珠妥协。
“第一件，爹爹确实犯了错，所以，别再为此事求人，回江阴，回族里去，那里自有人帮爹照应你。”
“第二件，”陶行令停顿了一下，语气也更郑重，“无论……因爹爹之事，任何人、对你许下任何承诺，说了任何话……都不可信。一字一句皆不可信！君子堂堂正正，无需你一个女儿家去求，只有心怀不轨之人，才会在这时许以利诱……此辈，又焉知其品行端正，言出必行？”
陶云珠身体僵了僵，微微失神。
耳室，裴晏坐在太师椅上，眸色亦沉了下去。
这房舍看似普通，实则墙体经过了特殊处理，能够清晰将隔壁父女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过来。当听到陶行令的第二件事，裴晏不由挑了挑眉梢。
这老狐狸……是在点他呢。
陶行令在官场沉浮多年，不同于陶云珠未经多少世事。他不用问，也不用听陶云珠说，只看女儿能出现在这守卫森严、连苍蝇都难飞进来的地方，就足以猜出大概。而那个能打开这扇门的“任何人”，指向是谁，也不言而喻。
知女莫若父。
见陶云珠神情，陶行令也未再揪着这点，而是道：“若你执意不肯听爹爹的话，定要做些什么……那便回江阴，寻你大伯父。让他拿着爹当初留给他的信物，去找一个姓‘章’的人。你大伯父知道如何寻他。只需将信物交予对方，言明是‘陶行令’所托，对方自会明白。”
陶云珠猛地抬头。
“莫问是何人。此事交予你大伯父去办便是。”
“爹，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
陶云珠想信，又不敢信，担心是父亲想将她骗回江阴，届时，族中规矩严苛，必不会再让她走。不然的话，为什么大伯父见她几番奔走，却始终未曾提过？
但心中又隐隐希望，真的有这个人。
就在这时。
忽地，门吱呀一声响，乘风进来打断——
“陶小姐，时辰到了！”
陶云珠犹豫看了父亲一眼，陶行令却未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最后道：“你是爹和娘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我们的掌上明珠，还记得小时候，爹爹怕你危险，从不敢让你去水边、高处，也不想让你学庖厨、学女红、学那些男子不必学的东西，但后来爹爹明白，你总要长大，可无论何时，你都是我们如明珠一般宝贝长大的女儿，所以为你取名时，爹娘方以珠为字……”
陶云珠鼻间酸涩，突然红了眼圈。
她背过身，泪珠像断了的线，怎么都止不住。
“去吧。”
陶行令轻拍了拍她的发髻，像幼时那样，“记住爹的话。”
乘风尴尬立在当场，一时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
静了半晌，才极其恭敬又极其小心地对陶云珠道：“陶小姐？外面车在等了……”
陶云珠抬眸，将剩下的眼泪逼回，又用手帕将脸清干净，走出了门。
乘风忐忑跟在后面。
方才屋内的对话他没有听到，但他知道主子听得见。其实没到时间，但主子突然传令让他进去，结果，就遇见了方才那幕。
从后面陶行令的只言片语，不难拼凑出前面。
乘风苦着脸，便是他再迟钝，也知陶小姐不是他能安慰的，但人迟迟不走，他不敢误了主子的令，只能耐心催促……
人走后。
屋内，陶行令面容骤时肃然。
裴晏上次审问他时，有两个贴身近侍，他当然认出了乘风就是其中一个。更知道，裴晏的近侍都有官职，平日目不斜视、傲气冷峻，绝非对谁都如方才那般小心礼遇…
尤其，是在罪眷面前。
一颗心，不觉沉了又沉。
陶行令冷了冷眸，思忖后，对着墙体开口：“罪臣陶行令，求见裴大人……”
隔壁，正要离开耳室的裴晏停步，望了身后一眼。
也是，陶行令曾做过刑名之官，也审过不少人，知道这种关押之所被监听倒不奇怪，奇怪的是，除了上次认罪，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求见。还有方才，倒是令他对陶行令这个父亲刮目相看……
不过，他裴晏既做了，便没打算藏头露尾。
他转过头，对守在耳室外的另一个侍卫吩咐道：“让带陶小姐的人，在车上稍候。”
随即，才整了整衣袍，去了关押陶行令的暗室。
……
一刻钟后。
裴晏出来，脸色凝重。
恰在这时，破雾上前通传道：“大人，江宁急报，存放捐监账目的库房……突然起了火，幸而我们的人反应及时，全力扑救，才未让火势蔓延开，但还是有部分账册被烧毁！已查出是董崇明的人所为，但动手之人，次日便死在了赌坊，断了线索！大人……眼下江宁人心惶惶，我们可要提前返程？”
“呵，这是要给本官唱出大戏……”
裴晏闻言冷笑，“传我的令下去，明日取最快的路线，即刻折返江宁！”
“是！” 破雾凛然应下，随即又请示道，“大人，那陶行令……还有陶小姐这边？”
“陶行令一并押上返程，途中严加看守，不得出差错。” 裴晏脚步未停，说至此处微顿了顿，方才接着道。
“让她跟在后面，慢些走，不必疾行赶路……”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 51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