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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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窗前，一道黑影矗立，看着韩稷的马车驶离。
阴影中，露出董崇明的脸，男人耻笑了声，举杯将酒饮尽，“看聪明人戴绿帽子，才有意思……”
廉莹撇过头，捂胸忍住呕意。
董崇明兴致很好，也未在意她的沉默，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这酒楼背后是董家。
换作平时，或许倒也无事，但偏巧韩稷今夜运气不好，碰上了董崇明来此消遣，被问的小二又想赚两份小费，轻而易举就卖了他。
廉莹蹙眉：“他已经退婚。”
言外之意，韩稷如今和陶云珠没有关系。
“怎么，倒为昔日的好姐妹说上话了？可你的好姐妹，好像没把你当回事啊？”
“自身难保，又如何怜悯旁人？”
董崇明幽幽看她一眼，廉莹里衣的襟口紧闭，但脖颈处的痕迹仍若隐若现，“怜悯？你这样喂不熟的贱人的确不需怜悯……”
廉莹沉默，想要呕吐的感觉更加强烈，但她害怕被发现，只安静地转身倒茶。
这时，敲门声响起。
董崇明不耐回头，让人进来。
门打开，进来一个护卫，俯首瑟缩上前，低声在董崇明耳边禀了几句，男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下一瞬，酒杯砸在地上，瓷片溅至廉莹脚边，她低下头，心猛地跳了下。
男人音色低沉，充满了压抑的暴怒——
“备马！立刻！”
说完，走到门口，脚步一顿，未回头，只厉声吩咐守在门外的另个护卫：“把她送回别院！看紧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
“是，二爷！”
男人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廉莹闭上眼，无论发生再大的事，她要回的，都是那个熟悉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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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江宁官场传出爆炸性消息，布政使董世沼府被传令提审。
虽未免去官职，但一夜之间，风云突变，城中到处都有风声在传，既已进入提审这步，对面必是握有实证。
裴晏此番，要对董世沼动手了。
未多久，消息也传入了陶府。
陶行重得知后，略做思忖，正欲派人去召陶云珠告知她此事，却在此时，收到了一封信。
拆开后，竟是儿子陶子陆的赎人信！
虽不知劫匪身份，但所附的确是是陶子陆的贴身之物，陶行重神色凝重。
陶云珠进来时，察觉气氛有异，不禁主动询问。
陶行重微顿，将信递给了她。
信很短，只有两行，陶云珠阅过后，却惊诧非常。信中对方未透露其他信息，只令陶行重今晚带上一千两的银票，前去城外赎人，但具体的地点却未写明，只说到了城门外，自会有人告诉他。
表面看来，对方似为求财？
可陶子陆人应在扬州，怎会突被此地的劫匪掳走？且对方不仅知晓陶行重已从江阴抵达江宁，对陶家显然十分了解，更严令只许陶行重一人前往，若敢报官或暗中带人，绝不会让陶子陆活过明天。
陶云珠心绪沉重。
陶家在江阴是大族，当地根本无人敢对陶家下手，往日陶行重在外为官，亦从未遭遇绑架之事。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此等情况，心中不免觉得诡异。
但也明白，这种事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即便有一半可能是假，但如果不去，后果谁也担不起。
“大伯父，您打算怎么办？”略作思忖，陶云珠心中虽有预料，但还是开了口。
陶行重静了半晌，沉声道：“此时修书扬州已来不及。今晚，我去一趟。”
陶云珠踌躇，她既怕事情有诈，也怕对方收到钱，还是不放过人，到时如果陶行重真是孤身一人，但有万一，就回天无力了，可她也不能阻止，对方说了，如果带人去，陶子陆便会有生命之危……
思虑再三，她到底开口：“伯父觉得，对方可能是什么人？”
陶行重眼神一暗，神色憔悴下来，摇头道：“说不好。可能是踩过点的劫匪，也可能与陶家有仇之人？但信物确是子陆之物无疑，纵有危险，我也不能不去。”
陶云珠深知伯父平日冷静持重，很少有沉不住气之时，可他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三哥陶子陆还尚未成婚，若真有不测，伯父又该如何承受？
“今夜我出城之前，会嘱托韩稷照料你，若我与子陆平安归来，你便当无事发生；若过了一夜，我仍未归，你们再去报官……”
“大伯父……”听到最后一句，陶云珠心中实在不好受，但即便她满腔担忧，也无法阻止什么。
此刻，她脑子里竟然想到了裴晏。此人身边侍卫皆身手不凡，如果他能帮忙，会不会有机会找到人？多几分把握保大伯父与陶子陆安全？
可世间从无万全之策，万一对方将陶子陆藏匿别处，到了时限未得同伴讯号便直接下手，又当如何？
正自思量间，院外突闻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众人的心瞬间提起，陶行重立刻命人去开门，结果门刚一打开，就见陶子陆身边的贴身长随，此刻正衣衫褴褛、满面惊惶地跌撞而入。
后面，还跟着韩稷。
见过礼后，韩稷解释道：“我刚来府前，便看见这二人在拍门，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陶行重叹了口气，将信递给他。
这时，那两名长随见到陶行重，礼都未来得及行，便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小的们罪该万死，没有护住公子！”
“怎么回事，仔细说来！”陶行重脸色沉下，手甚至在抖。
“是公子听闻老爷来了江阴，便与衙门告了假前来，我们二人随公子从扬州走的水路，到江宁码头时，在岸边租了一辆马车打算进城。但谁知行至半路时，却发现周遭愈发僻静，等我们彻底察觉不对时，已晚了。当时，车被突然停在了一处偏僻山道上，车夫也不见了踪影，四周突然不知从哪冒出几十个拿刀的蒙面壮汉，制住了公子，又将我二人打晕，等我们再醒来……公子已经不见了，我二人也被仍在了府门口，小的们保护不利，请老爷责罚！”
最后一丝有诈的怀疑也散去，现在非常确定的是，陶子陆确然被掳。
“对方有无明显特征？可记得在哪家店铺租的马车？”陶云珠忙问。
闻言，其中一人垂头丧气道：“回大小姐的话，那马车并非在店铺租的，是路边揽客的散车。因那车夫说随叫随走，脚程快，公子不想久等，又见他的车比旁的干净宽敞些，便坐了。至于特征……只在那些人动手时看的出是练家子，他们手段狠辣利落，一击便中要害，完全不像生手……别的，因事发太仓促，就看不出特别了……”
话落，一时院内所有人都未再开口。
陶行重亦是沉默。
若时间宽裕几日，他或尚有信心寻些蛛丝马迹，却也难保周全。可眼下已过午时，离天黑仅剩下半日，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寻到人，并成功将人救出，几率实在渺茫。
这毕竟是在江宁，不是族中深耕多年的江阴……
陶云珠也意识到，对方故意未给他们多留时间，就是以防备他们追查到线索。
韩稷看完信，也正色起来，他知道这是陶家家事，他不好多提什么建议，但还是给出了些自己的判断。
“对方知道子陆兄的行程甚至抵达江宁的时间，还能准确将信和人送到这里，动手利落，没有留下什么明显马脚，可见是有备而来……”说到这里，又问，“都有谁知子陆兄要来江宁？”
陶云珠闻言微愣，陶子陆今日要到江宁的事，她也是刚刚才知晓，不由看向陶行重。
陶行重眉头紧锁：“此事我亦不知……”
一时间，众人目光皆投向那两名长随。
方才回话那位面露几分心虚，嗫嚅道：“公子……公子怕说了老爷不允，便未告知老爷，是偷偷告假来的。”
韩稷也怔了下，追问：“如此说来，都有谁知道子陆兄此行？”
那长随一时语塞，似在费力回忆。旁边另一人接口道：“除了我们，就少爷的几位朋友知晓，衙中同僚上司也知，应无旁人了。”
事态顿时棘手。
二人方才提及的这些人都远在扬州，一时无根本从查起。
韩稷沉吟片刻：“有本事从江宁将手伸到扬州，且能如此周密布局的，不似寻常劫匪，倒像官场中人，且位阶不低。伯父，还有云珠，你们在江宁可曾开罪过什么人？”
陶云珠一愣，不由再次想到了裴晏。
但这个念头刚起，又被她否定。
她确实得罪过裴晏，但他应当不至如此……细想想，裴晏的确算计了自己许多，也利用了父亲的案子，可很多都是算计旁的时的顺便，裴晏大部分时间都在做正事。
绑架一个人不是开玩笑，她虽让裴晏空等了一次，但毕竟不是他的敌人，裴晏并不似会耗费如此心力，做一件于己无益之事的人，目的何在？未免太划不来。
见她沉眉思索，韩稷一直在静静观察，呼吸不易察觉地紧了紧，但什么都没说。
陶行重也在反复思量，却是并无头绪，他才来江宁不久，何谈开罪谁？
最后终是摇头道：“今晚我出城一趟，云珠就先托你照应了！”
韩稷忙郑重应下：“伯父放心，晚辈定会将云珠照顾好！”
陶云珠悬着的心却难以放下，她望向陶行重，欲言又止。若真是裴晏所为，反倒不算最坏，至少伯父与陶行陆性命应是无忧。
天渐渐快黑，陶行重准备出发，韩稷陪陶云珠一起等在府里。
送走人，韩稷看向陶云珠，关切地问起她从徐州到江宁一路是否安好。
陶云珠心绪不宁，只勉强点头：“尚算顺利。”
韩稷沉默了片刻，又道：“我已给虞尚书及京中友人回信，看能否联络一些言官重提陶伯父昔日政绩与惠民之举，先行造势。”
陶云珠不由问：“这样管用吗？”
韩稷坦言：“也许有用，也许没用，但总要一试。判案者皆道不会被舆论左右，可实际上所有人都不得不考虑舆论的影响。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看虞尚书是否愿意帮忙帮到底？”
陶云珠郑重道谢。
韩稷看着她，却忽然问：“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嗯。”陶云珠应了一声。
韩稷失笑：“不问什么事就答应吗？万一，我提的是你不愿答应的事呢？”
陶云珠却温声道：“那再拒绝也来得及。”
韩稷笑：“还能这般耍赖？”
陶云珠察觉到了这话不同寻常的氛围，未再接话，只安静等他开口。
韩稷想了想，说道：“日后，别再同我说‘谢’字，如何？”
陶云珠抬眸看过去。
她并不傻，当然明白韩稷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让自己与他见外，自然不是把她当妹妹的。但有些事，她不能装作不知，故意模棱两可地让人为她做事。
她思忖片刻，坦然道：“我可以不说谢谢，如果你想的话。其实……你提更多的要求，我也未必做得到，那便答应这件罢。”
韩稷认真看着她，突然低声道：“我会等的……”
此话一落，空气霎时静谧。
时间也仿佛慢下来。
二人就这样在厅中等了一夜，直至次日天光大亮，陶行重还是没有回来。
韩稷见陶云珠神色微倦，便开口想劝她去睡一会儿，道院中有他盯着，陶云珠却摇了摇头。
昨夜韩稷亦陪她和府中仆役熬了一宿，她怎么可能放着客人帮忙，自己去睡？
何况她也睡不着。
就在二人互相推托劝慰之际，地上突然传来“梆”的一声响动，动静太大，险些砸到廊下守夜未撤的婆子，很难察觉不到。
仆役们忙围过去，竟是一块石头一样的重物，上面还绑着一封信笺。
韩稷最先看到，第一时间就让人开门去追，但等人出去，却只见门前空无一人，他反应极快，又忙派手下去前面巷口分头探访，询问可有路人看见可疑之人？
陶云珠则拾起信拆开，里面仍是短短两行字：
陶小姐，好久不见，这个惊喜喜欢吗？今日巳时三刻，上次见面的酒楼等你。落款，董崇明。
想到最近传出的董世沼被提审，又想到裴晏给她看过的父亲供状，陶云珠一下明白了什么，董崇明的确是那个既有立场、亦有实力报复陶家的人……
而且看来，他的目标在自己身上。
她并没将信避过韩稷，韩稷也看到了，眼底不由一沉。他来江宁之前就了解过此地官场情况，自然清楚这个董崇明是什么人，也明白对方来者不善。
见信中没有写不许带人，他干脆主动道：“我陪你一起去！”
陶云珠尚在梳理思绪，闻言一愣，抬头看他，正欲开口……
却听韩稷问她：“信得过我吗？”
无论是此前赴京求取虞士奇的手书，还是现在主动提出陪她涉险，陶云珠实在无法说出“信不过”三个字。
像是怕她担忧，韩稷继续道：“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陶云珠紧咬下唇。
确然，韩稷之父在朝中与董世沼同为一方主政大员，官阶相当。董崇明再疯，也不可能在董世沼危险时再树这么大的敌给自己，但如果她答应了，她欠韩稷的，会越来越多……
韩稷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突然开口：“别想太多，救人要紧，对不对？”
陶云珠只好将话咽回，点头。
二人带了一行护卫出门。
到了地方，韩稷却发现，这酒楼，正是几日前他曾来打听过消息的那家。眼见小二熟门熟路地一路将他们引进了顶层位置最好的包厢，和门口董崇明的侍卫也显然认识，他想到什么，不禁眸色微沉。
脚步顿了下，才随陶云珠进去。
包厢内仅有一名男子，身廓高瘦，面容冷戾，看到他们是两个人进来，唇角勾起一丝不屑的讥诮。
“韩公子，本公子好像没有邀请你吧？”
明明是第一次见，董崇明却一眼认出了他，韩稷心中了然，语气平静。
“韩某以为，董公子认出我，是对我有兴趣？”
“哈哈哈哈哈哈哈！”董崇明竟笑了，只是脸上笑着，眼底却无半分笑意，“韩公子倒是个妙人。若非今日这般情形遇见，董某倒有兴趣交你这个朋友。”
陶云珠静静听着二人交锋，暗忖，董崇明目前可能的确不会对韩稷怎么样。
董崇明话锋一转，语带深意又道：“不过，接下来我和陶小姐要说的话，她可能未必想让你听见……”
陶云珠闻言，顿时有种不妙的直觉，隐约猜到了一种可能。
见陶云珠神情淡下，董崇明睨过去，皮笑肉不笑道：“陶小姐，留不留人，由你定夺。如果你想让人留下，我倒不介意，但我奉劝你最好想好……”
陶云珠思忖一瞬，侧身对韩稷道：“我先与他说几句，可以稍等我片刻吗？”
韩稷看着她，并未多问。
只点头道了声“好”，出门去了另一间包厢。
房门关上，董崇明这才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示意她坐下，挖苦又似嘲讽的语气道：“陶小姐好手段，能让两个……哦不，是三个男人为你神魂颠倒，倒令董某有些好奇了，你身上除了这张脸，还有何过人之处？”说着，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却并无呷貎之色，反而有冷意。
“二公子叫我来，应不是同我说这个的，我伯父和堂兄可是在董二爷手里？”陶云珠开门见山，“不知您是何意？
董崇明冷哼，却未回答：“令尊下狱，陶小姐按理不可出徐州，可你倒是很有本事，能让裴晏心甘情愿把你带在身边，大开方便之门，陶小姐这身，献的值……”
最后一句，显然有讥讽之意。
陶云珠闻言蹙眉，懒欲反驳。
“不过，令尊既供出我父亲的罪名，想必他与我父共谋之事也藏不住，你以为，他的罪名会小吗？”
“二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好！既然你想听痛快的，那爷就给你个痛快，你说的人都在我手里没错！陶小姐，给你们陶家一个将功补过赎罪的机会——与我做笔交易，事成之后，我保他们平安，也保你无恙……”
“什么交易？”
董崇明盯着她，一字一顿：“陶小姐这么聪明，应该猜到了……裴晏这个人，得死。”
陶云珠垂下睫：“杀钦差，是死罪，祸诛全族。”
董崇明却冷笑了声：“也不是第一次杀了……”
或许是怕她胆小，又道：“放心，不让你动手，他死了，也诛不到你的族……”
“你想让我做什么？”
董崇明见她冷静非常，倏笑，调侃起来：“怎么，还真舍得？一日夫妻百日恩呢……”
“……”
陶云珠不欲同他多言纠缠。
裴晏的生死，她的确不在乎，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她担心的是，董崇明斗不过裴晏。
“我们合作，你给我把人引出来，我自有办法杀他，他死了，我会将所有的证据一并销毁，令尊的那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都会毁了，保证既往不咎，如何？是不是很完美？他若不死，你还得继续被他……”男人语带恶意，“所以，这么想想，是不是很值？”
“你如何有把握，我能引出他？”
“法子我来想，你只须照做便是。”
“若一次不成，被他察觉呢？”
“陶小姐，你觉得我是废物么？”
“不是。”
“很好。所以请你乐观点。裴晏死了，对你对我，都有好处，可谓皆大欢喜。”
“对不起，我怕死。既是计划，总需留好后路。若我引不出来，会怎么样？”
董崇明静看着她，片刻后道：“陶小姐，你以为你有的选吗……引不出来，计划失败，那就我们一起死，你以为裴晏会对你心软吗？不，他定会先杀了你，再‘心软’。”
“……”陶云珠陷入沉默。
“所以陶小姐，是现在我送你和你的家人上黄泉，还是有个机会翻盘，你自己选？”
陶云珠佯装思虑片刻，犹豫道：“你的计划要提前告诉我，我同意了，才会做。”
董崇明勾唇：“好，成交！”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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