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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兔子急了也咬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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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着伤腿从外面回来,母亲和哥哥们都很惊讶,忙问我怎么了。
“找食物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腿。”
我嘿嘿一笑,母亲气的要打我,多亏大哥拦着母亲,二哥挡在我身前,三哥拿了药给我治伤。
有哥哥们护我还是很好的,我喝着大哥递过来的南瓜粥,美滋滋地想。
“我的儿,你可要小心啊。”母亲抹着眼泪,哭得眼睛红红的,我蹭到她的怀里,眯着眼睛休息。
外面跑的我真的累了。
隐约中,听到母亲一声叹息,暖烘烘的手搭在我的脑门上。
也许是因为年龄相近,三哥和我玩的最好,等到晚上,他悄悄过来问我,阿妹你的腿到底怎么了?没事吧?
我笑了笑说没事,三哥眼里尽是担忧,无奈的去睡了。
晚上睡觉前,我掀开眼皮看了看门口,快要秋天了,还好家里很安全。
第二天,同村的小美又来串门了,她滔滔不绝,我怀疑她的嘴是不是分成了七八瓣,要不怎么如此能说。
她绘声绘色的跟我讲外面的世界多么多么好,衣衫多么多么漂亮,郎君多么多么英俊……我听得乏了,刚打了个哈欠,小美放大的脸就挤到我跟前,眼中满是对我不负责任倾听的谴责,我打了一半的哈欠生生停下,干笑两声。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小美走之前这样说。
我无所谓,我只是更喜欢待在家里,比起外面,家里更安全。
这也是母亲和哥哥们欣慰的地方,虽然我从小到大没什么优点,但是我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非要跟其他小崽子们一样出去看看。
其他家庭为自己的儿女操碎了心,但我们家四兄妹老实本分,从没有这个情况。
我知道原因。
爸爸在母亲怀我时抵挡外来入侵者而丧命,我是他用命换来的女儿,我为什么要出去呢?
会让亲人感到伤悲和担忧。
*
遇到苑云堂的时候,冬天即将过去。
明明在森林中迷路了,却一点也不慌,云淡风轻,一派儒雅的模样。在这雪落无声的寂静森林里,年轻男子一身月华,眉眼如画,慈悲的好像个菩萨。
我倚在一根粗壮的枝丫上,算着他身上的滚莲花银边雪色大氅值几个钱,落雪簌簌,他一抬眼,有些惊讶,转瞬,便笑着问我,“姑娘,你可知怎么出去?在下迷路了。”
我在他温润漆黑的瞳孔中看到一身单薄棉裙的自己,这是我们家拿的出来的最好的衣服了。
我随手拽了跟细细的树枝,手指拨掉上面的雪,“我带你出去,你的袍子给我。”
闻言,他眉尾有些惊讶地微微上挑,修长白皙的手指摸了一下脖颈的系带, “当然可以。”
他从容的笑了笑。
很好。
我点点头,轻盈地从树上跳下来,“成交。”
我没有荡起一丝雪,他眼角微垂,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异,“好功夫。”
我很谦虚,“一般一般。”
路上,他一边跟着我的脚印,一边说,“姑娘,在下苑云堂,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苑云堂。
人如其名,像云一样温柔澄净的人。
我摊了摊手,“萍水相逢,何必问。”
他含笑点头,“原来如此。”
出来后,林子外边一堆侍卫家仆四处搜寻,衣着不凡,辕马华贵,我看了看乌泱泱跑过来下跪的一堆人,又打量了一番苑云堂——
他的嘴角挂着微微笑意,很浅很淡,却令人依稀从中看出上位者的清贵与魅力。
玉指解下大氅,在一众震惊的目光中披到我身上,他微微弯身,柔声道,“姑娘,可愿到府中做客?苑某想报答你的指路之恩。”
“不了,不过是随手帮忙。”
说完我便想离开。
他又道:“姑娘,林深雪厚,如若无你,我可能葬身于此,此乃大恩,苑某如何能不报。”
闻言,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望他。
他的衣服是很讲究的雪青珍绸,非富即贵,为人又很有风度,看他知书达理,想来对恩人应该会以礼相待。
跟着他我应该会过得很好。
盘算了一番,我点点头,跟着他上了马车。
*
果然,苑府很大很气派,但又没有过于奢靡,一草一木尽是奇珍,每一个角落中都透着雅致贵气。仆人们的言行举止都很有分寸,十分安静。
我见到了生平没有从见过的绫罗绸缎,最美丽的一幅料子,雪色的纱衣飘逸又好看,滑顺的好像把月光穿在了身上。侍女们脸上尽是羡慕,待我很客气。
她们服侍周到,笑盈盈地说,“姑娘就像天上的嫦娥仙子一样呢。”
我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还是脱下来换了一件带着微微薄绒的乳白束腰百褶裙。
苑云堂已经就坐,等我一起吃饭,见我跑进来便笑,“这衣服端的娇俏,很适合你。”
我得意地一点头,“那是,也不看是谁的眼光。”
说罢便坐在他身边吃饭。
其实,我觉得那些飘逸华美的纱衣霓裳更适合嫦娥仙子而非我。
苑云堂又问我的名字,我咬着筷子,“其实……我没有名字,家里的人都叫我阿妹。”
闻言,他轻蹙眉看着我,那眸子真好看。
他应该想到我出身山野里的,没有什么讲究,没有名字也是常见。
左手放在桌上,食指轻点,很快,他轻轻笑起来,“你看起来白白软软的,叫你雪娃好吗?”
虽然这个名字不甚清雅,不过听起来还行,可以接受,我睁着圆圆的眼瞳,咽着水晶糕点了点头。
他放下银筷,轻叹一声,“还是个小姑娘呢。”
管家又带着仆人呈上几道膳食,我遗憾的看着刚吃了没几口的芙蓉水晶糕被撤了下去。
突然,我直直的盯着一道红烧兔肉,沉默了。
苑云堂很擅察言观色,自然不会错过我的举动,“雪娃你怎么了?”
我咬了咬下唇说,“在林子里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兔子。”
果然,苑云堂很体贴入微,虽然我没有说把这盘菜撤下去,但他对管家吩咐,“我近日上火,应食的素淡些,把这些荤菜都撤下去吧。”
他上没上火我不知道,但从此以后,我再没有见过餐桌上有过无论以何种方法做的兔肉。
*
此后我便在苑府住了下来,原因是苑云堂问我家在哪里,好差人把我送回去,我低下头说,“家里人都不在了,所以我才想出去谋生,谁想刚出去就遇到了你。”
他目光如水,惋惜的轻叹一声,“苑府虽然简陋,但还算有空余,你可以找你喜欢的院子住,住多久都可以。”
他真的太谦虚了,把整座山放进苑府都绰绰有余。
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字,那是在书房他给人回信的时候,我看到落款。
容光。
不论是容颜有光还是容纳光芒,都是一个很好的字。
因为不想在苑府吃白饭,所以我就自告奋勇想做一些事来帮忙,苑云堂听到后笑了,说那你就在书房整理书籍、侍候笔墨好了。
事实证明熟能生巧,在我第一百零七次次把书摆放的位置搞错,第二百三十七次把墨汁泼在他的宣纸上之后,我终于熟练地掌握了一个书房侍女应该掌握的所有技巧。
苑云堂轻揉眉心,欣慰我终于能做好事了。
管家很不可思议,这样的侍女在他们苑府是万万不可能出现的。好几次他看着苑云堂欲言又止,但苑云堂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管家无可奈何,只得安静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说起管家,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起码他管家管的名副其实,我来苑府这么久也没有看到,欺上瞒下的小厮,也没有看到碎嘴嚼舌根的丫鬟。
听说像我这种情况,丫鬟们要么就会厌倦,要么就会暗地里使绊子,或者至少也会说说我的坏话,但我听过的唯一的闲话就是说苑云堂对我多好多好,上好的瑶光锦不要钱似的抬进府里,此前苑府根本没有贵女的衣裳。
啧,真酸。
至于我为什么对侍女们心理揣摩得如此清楚,那就归功于我托小厮买的一大堆画本和画册。
岳云堂是朝廷大官,有多大我不太清楚,但每天要上朝,半个月才一次休沐,所以还是很忙的,但他不在家也不让我出去,我只能看看画册打发时间。
这期间我想象力匮乏的脑子因为千奇百怪的画册而得到充分的滋养,就好像贫瘠的土地得到了雨露滋润,疯狂抽芽生根。
据说那两天因为我房间里时常传来“哦,原来还可以这样”“这个姿势好”等惊呆旁人的话,侍女们还以为我在看什么禁书,看我的表情十分微妙,以至于有一天苑云堂下朝回来,同桌吃饭,看我的表情也些许复杂。
“唉,你看的这些书……怎么说呢?”
他坐在软榻上,把刚才翻了几页的画本随手放在一边,轻轻叹了一口气,像羽毛拂过我的心尖。
我有些发憷,苑云堂有独特的魅力,虽然只是轻言轻语,但却让人有一种不自觉被支配的感觉,行他所言之事,不想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