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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摊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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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桐替她们在前头开路,不一会儿,就挤出了一条空道来。
远远地望去,满满的一面芦苇高高地随风飘着,绿色枝茎修长有力,粉白色的飘丝如同长长的旗帜,几枝低矮的秋海棠点缀其中,粉红,粉黄,鲜绿色的莲蓬垂着头,立在芦苇边上,水灵灵的,一看,仿佛就闻到了莲藕的清香。
再走近一些,麻袋铺就的摊子上,一排排的西红柿垒地齐齐的,边上则是橙黄的胡萝卜,嫩绿的缸豆条条摊好,绿色的菜蔬旁,是白生生的水萝卜这颜色配得鲜亮,码地整齐,叫人忍不住要凑过去瞧瞧,这菜是不是跟看起来一样水灵。
难怪这么多人挤到这儿来,其他人都直接乱摆在木头推车上,要么就是摊在地上,可这儿,叫人有一种——
美的享受。
吕丽丹直觉地这样想,手上也忍住,她摸了摸一个西红柿,好像,是比自己刚刚称的水好一些。
不过她没开口,吴桐先叫了起来:“是你!”
窦婉眼也没抬,把胡萝卜称了一斤,递给买的大姐:“八分。”
大姐咦了一声:“你这儿怎么比别人的贵?”
“姐姐,这是我奶一早从地里弄出来的,你瞧,还带着土气呢。”窦婉嘴甜,又给大姐塞了一把秋海棠,“这是我刚摘的,送给大姐,多好看。”
那大姐被她逗笑了:“那就八分吧。”
窦婉挥手:“谢谢姐姐。”
吴桐在边上站了半天,窦婉才转头看他,脸上冷了三分:“这不是记者同志吗?要点儿什么?”
他在边上站了一会儿功夫,窦婉就已经接待了四五个买主了,蔬菜也卖出去了一大半。
吕丽丹在旁边,吴桐也不敢跟窦婉多纠缠,回头问吕丽丹和吕艾青,吕艾青指了指芦苇:“这个卖吗?”
窦婉噗地笑了一声:“你要这个?这个河边都是。”
她在人群中颜色本就出众,这么一笑,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当一个女孩子足够美貌,她的衣着,气质,谈吐,都不再重要。
吕艾青也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才道:“我,我也就是问问。”
“那、这个卖吗?”
快要卖空的蔬菜堆旁,摆着一个草团,草团上,插着高高低低的一堆花草,吕丽丹指了指那些花草:“这些恐怕不是河边摘的吧?”
当然不是。
终于有识货的了。窦婉也有些惊喜,她重新陈列了蔬菜之后,菜是卖得快多了,可她编的那些草花儿,却乏人问津,问的人也都嫌贵,以至到现在都没卖出去。
“不是,这是我自己编的。”
还有拇指姑娘。
吕丽丹从草团上摘了一朵,是玫瑰花,小小的,跟拇指这么大,用干草叶编成的,深色的地方在里面,浅色的在外面,带着一点枯棕色,有两片花瓣呈现下垂,边缘似乎枯萎了,往内里卷曲。花蕊小小的,比头发丝儿还细,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淡黄色,点缀在里面,叶子,也是用绿草叶子编的。边缘光滑,一点毛刺都没,花枝也不是直直的,带着一丝弧度。
她去过不少地方旅游,哪怕是国外,也没见过这样精致的草编花。
小小的一朵,很袖珍。
她爱不释手。
窦婉看出来了,这一堆人,眼前这位气质不凡的城里妇人地位也不俗:“小姐姐,可以加个别针,别在草帽上,或者做成别针,亚麻的裙子上别着,可好看了。”
吕丽君也来了跟她聊天的兴趣:“哦,亚麻?你怎么知道会好看的。”
窦婉害羞地笑笑:“我就这么一猜,小姐姐,你肯定知道的比我多。”
吕丽君:“那其他的这些花儿,也都有不同的用处了?”
窦婉如数家珍:“唔,这几枝野菊花我没染色,要的就是这点野趣,可以扎一起,放在玻璃瓶里,做装饰最好了。那两朵大一点儿的向日葵,可以镶在墙上,它有光影,太阳照过来,墙上会有个很好看的影子。”
吕丽君被她说得心动:“那这一朵怎么卖?”
“一毛一朵。”
“这么贵?”
“小姐姐,我这是两只手编的,可累了,你瞧。”她伸出两只白皙柔软的双手,手指尖上,点点是磨破的皮肉。
“啊。”
确实呀,这么想来,也不贵。
吕丽丹着实喜欢这些带着乡野气息,朴实无华的东西,招呼吕艾青和剧团的演员过来:“喜欢哪个,我来买。”
“哇,谢谢小姐姐啦。”窦婉笑出了一口洁白的贝齿。
吴桐在旁边看得无端愤恨:“小姐姐什么,知道她是谁吗?”
窦婉一边给她们讲解这些草编花编的过程,如何把找到适合编的草,如何劈开这些草丝儿,又是如何磋磨,最后才弄得光润,编成花朵。
她抽空回敬吴桐:“不知道,难道我该叫她大姐姐,我瞧她年纪不大啊,最多比我大两岁吧。”
她还去问吕丽丹:“小姐姐,你是比我大两岁吗?”
吕丽丹也忍不住直笑:“起码二十岁。”
窦婉跟着笑起来:“看来真不该叫你小姐姐啦,得叫小仙女,你是会仙法吧?”
吕艾青都跟着笑了:“你可真会说话。”
心情大好,吕丽丹一下就把一整个草团的草编花儿都给承包了,窦婉不介意再打包几句好话批发:“仙女姐姐,我把这些秋海棠和芦苇,都送给你。”
“最好的风景在姐姐身上,不在姐姐眼睛里。”
“姐姐,别笑,别人看了,会尖叫。”
拎着这么些东西,吕丽丹开开心心地上了车,吕艾青也跟着高兴:“姑姑,她那张嘴是抹了蜜吗?长得也漂亮,不知道上没上过学,听着像是上过学的,她是怎么想到把摊子摆成那个样子,怪好看的。”
吕丽丹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呀,以后别看不起农民了,下等人有上上智,这叫劳动人民的智慧。回去跟你姑父说说,跟我来农村一趟,改了不少小资产阶级思想。”
“姑姑!”吕艾青皱了眉,“可千万别,到时候让我上山下乡。”
吕丽丹哈哈笑起来。
吴桐在边上放下了一颗心,吕丽丹高兴就好,她要是不高兴,他可就得跟那丫头过不去了。不过,那丫头真的是农村来的?听谈吐,不像啊……
发财、发财了?
窦婉拍了拍自己的脸,回过神来,手帕摊开,她数来数去,不多不少,正好是9块9,其中,菜钱是2块5,剩下的,都是自己编花儿挣的。
她口干舌燥,想想窦清,再看看自己,人家只要坐着,就有钱掉在脚边,自己,可是得付出实实在在的劳动啊……
她拿了五分钱,买了一杯梨子甜水,嗓子顿时不再冒烟了。收拾完东西,天色还早,她揣着钱,去了梅县供销社,县城的供销社比村里代销社的品类要多的多。
店面就大得多。
一进去,窦婉就听到一声热情的招呼。
“同志您好,请问要些什么?”
女人喜欢购物,尤其喜欢购买从未使用过的物品,而这里的东西,她几乎都没用过,她转来转去,看得津津有味。
“同志?”
柜员挺热情的,窦婉指着玻璃橱柜里的一个小东西是什么,她也耐心地回答了。
“那口味呢?”
“口味还不错,带着点辛辣。”
“行,就这个吧。”她买了几包香烟,“那这个呢?”
她又买了些诸如护手油、洗头膏之类的东西,又买了几双鞋。
朱玉蓉大肚子起来,就得重新做衣服了,她让柜员把东西包好,到旁边去看起了布。
不过,在许多花花绿绿的布匹之中,她倒是看中了一匹布。
是淡绿色的棉布,有一点点的白色碎花,若是剪裁得体,倒是能做条好看的裙子。
窦婉指了指:“这个要怎么卖?”
柜员看了看她指的方向:“这匹布得要布票,你要做衫子只要五市尺,裙子就得十市尺了。”
说归说,很少会有人做裙子就是了。
“那就来十市尺。”
窦婉直接把票给了,她早就把其中2块钱偷偷找买菜的顾客换了几张票,有布票,也有粮票。
也不好买太多,回家后太打眼。
她把东西放进了竹筐,又走回了梅花街。
牛宏国还会不会再来找她?
他走的太突然,她还想厚着脸皮叫他回程也带带自己的。
窦婉等了会儿,夕阳的金芒撒了一地,还是没把他等来。
还是乖乖坐船回了家,不过赚了钱,
一到家,窦老太太就在房里哎哟地叫唤着,其他人还没下工回来。
窦婉赶忙进去,小福贵在床下自己玩着。
窦老太一见窦婉就急了:“你这杀才呀,怎么这么晚才回,定是菜没卖掉,扔河里了?”
她想象力挺丰富的,窦婉看了她一眼,窦老太很快又肚子痛起来,哎哟地叫着。
“奶,你肚子痛地厉害吗?”她坐着看了会儿,起身给窦老太太倒了碗水,“三叔呢?”
窦老太太肚子一阵阵地痛,边喝水,边骂道:“我还能管住他?早不知道去哪里野了。”
“真不要让大坤叔来?”
窦老太太直摇头:“不用,我刚抽的牌儿,是红桃皇后,我就快好了。”
又是那一套,窦婉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剥了外壳塞到了窦老太太的嘴里:“奶,那红桃皇后告诉你这个没有?”
一股子甜味在嘴里化开,窦老太太被吓得不轻:“你不会是拿菜钱去买糖了?”
窦婉把手帕打开,里面躺着两块五毛钱。
“这、这么多?”
嘴里嚼着薄荷奶糖,得知这糖只花了一分钱,窦老太疼了一整天的肚子轻快多了,她数了数,还真是两块五,从前窦清虽然卖菜卖得快,也不会多出这一倍的钱来啊。
“跟奶说说,你怎么卖的?”
“就——”窦婉收了碗,“卖贵点儿呗。”
窦老太太不信:“那城里人都傻,贵一倍,也有人愿买?”
“那是,您老会种菜,菜比别人家的水灵,可不就买你的了。”窦婉不眨眼睛。
“我不信。”
“那您把钱收着。”窦婉把钱塞她手里,窦老太太捏着这几张钱,才回过神来,这要是回回这样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岂不是得挣上七八百?
很快,她清醒过来,喃喃道:“算了,也不靠这个吃饭,下一茬就分给你二爷爷他们家吧。”
窦婉嗯了一声,卖菜确实是偶尔为之,文水村谁也不靠卖菜过活,村里你家有,我家没的,蔬菜都是分着吃。
窦老太太盯着窦婉的背影出了会神,一时想了很久。
心道清丫头不在家,婉丫头这才显山露水呀。
当晚,何卫红就从窦老太太那里知道了这件事,她两只眼睛睁地圆圆的:“真是鬼上身了,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麻利了?”
外面还有村人走动的声音,窦老太太还在回味着舌尖的甜味,忙拍了何卫红一下:“胡说什么,毛主席不让讲牛鬼蛇神。”
何卫红哼了一声,想说什么也没敢出口。
“娘,我还给你弄了块布呢。”
窦婉把布头拿出来给朱玉蓉摸摸,吃了两天老母鸡汤,朱玉蓉害喜的反应好了不少,她闲不住,把一家三口的铺盖都洗了晾晾,见窦婉拿了块的确良布出来,吓了一跳:“这得多少钱?”
窦婉把食指放在了嘴上:“嘘,这得五尺布票。”
嫩黄色的的确良水润丝滑,一抖,十分垂顺,像极了晶亮亮的河水。
“什么好东西?”窦明中进来,朱玉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