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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泪吻 ...

  •   他迎着光走来,邓烟雨第一眼并未认出他。

      很高,在金色光泽下更能显出优异的身形轮廓,西装衣摆被风轻微掀起,里面的衬衫落了片血渍。

      锁骨有伤,深深延入领口。

      树枝纵横交错地在他身后划开,邓烟雨退了半步,再向上看。

      和那双静谧的眼相触。

      ……

      宛如终年冻结的冰川湖、宝石上折射的冷气,只在深核处凝着绿,淡淡地远远地倾泻过来,阳光澄澈地一照,像蒙了层缥缈不定的金纱,让他眼中的情感与事物忽隐忽现,割裂温度,怎么也看不透。

      加拿大的梦莲湖再一次回到邓烟雨脑海,带着冬季干燥的低温。

      明明没有去过,明明遥不可及,可她却觉得自己很久之前身临过那,高山气候沁人肺腑,她被一千八百米海拔的风吹拂身体,她面向瑰宝级的湖水,细数湖内冰针,感受冬日下最壮丽的蓝绿光彩。

      当时身边……还有两个人……

      两个明眸爱笑,自由奔跑的……

      挚友。

      邓烟雨怅然地闭眼,复睁开,回望现实中的人。

      这一秒,这一瞬间的对视,是他们此生最艰难的时刻。

      他从没想过会在这遇到她,但她想过,在任何一个地方,比如现在,他奇迹般冒出来,告诉她事情已全部解决,他还是他,会跟她一起回家——

      这是奢望。

      无限接近于事实的奢望。

      公冶始终没向她迈出一步。

      “怎么来这了?”

      “熊警官,暮火,刺舟,毒株,带我来的。”

      “你们来找我?”

      “是,找你,”邓烟雨说,“你突然失踪,我们当然会来找你。”

      “回去吧。”

      “我不要。”

      一阵似有若无的沙沙声打破了此地的宁静,邓烟雨垂着睫毛,双手揣在牛仔外套的大口袋里,悄悄捏皱了口袋里的饭团包装纸。

      “你既然能离开独玉分所,为什么没想着联系我们?”

      “我被监视着,现在也是。”

      邓烟雨固执地将脸一侧:“你就算被外星人监视,我也要带你走。”

      “我要回南陆。”

      太阳升高,杉树林愈渐明亮,新枝嫩绿,老叶锈红,交织着,生机充沛。

      邓烟雨眼眶已经湿红,委屈而倔强地憋着泪,目光直勾勾,似乎要把他刻骨铭心地、生生世世一辈子记恨在生命里。

      “你要走?去南陆?”

      “要去多久?几天?”

      “几年?”

      “你走了还回来吗?”

      “……”

      “阿冶。”

      公冶没看她。

      邓烟雨泪光汹涌闪烁,好不容易消肿的眼又疼了,她仿佛听到自己的心碎成一块一块,难过得完全不受控制,滑下一行泪:“你要跟我分……”

      “手”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被拉向前,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视野中是静止的树影,碎光荡漾。

      邓烟雨待在他怀里安静地流着泪,而他十分用力地搂紧了她,力道重得几乎在她身上留下圈紧的红痕。

      “我不想离开。”

      “我不要分手。”

      心里晦暗得不见天日,他强烈的情感冲不出来,只能把小雨困在胸膛前,反复汲取片刻的温暖。

      邓烟雨眼睫湿成一滩。

      “跟我回家吧,”她嗅到他颈间淡雅的气息,声音闷在他肩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跟我回家吧……”

      公冶咬紧獠牙,黑发覆落眉眼。

      邓烟雨哭湿了他的肩膀,被他捧起脸时还在小声抽泣,不断涌出的热泪淌得脸颊微红。

      “阿冶……?”

      她思绪停滞了,茫然地唤他。

      带着些许温意的拇指轻轻按在她浅粉微干的唇上,又缓慢挪开,邓烟雨失神抬眸的一瞬,他已低头,吻了下去。

      连声音也发不出来,邓烟雨急促慌张地吞咽,脑袋艰难运转,回想刚才的饭团是什么口味,但很快被打断。

      他没有收起獠牙,锋利一端磨到了她的舌尖,轻柔得像割开涟漪,缓缓地侵略进来,邓烟雨颤抖地一缩,呼吸有些麻痹,公冶只能松开一些,很有惩罚意味地咬了她的唇。

      和初吻那次好像。

      交往这段时间,他们吻过无数次,但他从不这样,甚至会因为担心刮伤她软嫩的口腔,特意藏起犬齿。

      他不愿在这方面展露“兽”的习性,他总是在她面前保留“人”的一面。

      他的吻素来温柔,没什么攻击性。

      仿佛是最后一次了,公冶把情绪释放出来,眼底有黯淡的浪翻腾。

      他的手掌很宽大,轻轻松松就捧住她的细颈,沿弧度而上,捏到脸肉,再到发烫的耳根,他略微皱眉,自然地探出尖指,揉了一下她软软的耳垂。

      那不是正常的指甲,是尖爪、凶刃。

      邓烟雨睁开眼看他。

      他变异了。

      说到做到,不再隐瞒,什么都给她看,他没有食言。这一次,他的爪牙只侵夺一人,他把危险的锋光伸向她,露出本性,他甘愿向她展示自己与生俱来的、肮脏贪婪的真面目。

      邓烟雨初尝压倒性的感觉,仰起脖子,再度吞咽,公冶感知到她的回应变得吃力,放开她,她拼命喘出一声:“等……”

      他垂首,利齿伏在她温热嫩滑的颈间,似是确认般轻轻搔过,舔了口。

      “诶?”

      从上到下发生太快,邓烟雨浑身酥麻,恍惚地瞪大眼,就感觉肌肤被悄无声息地刺破了。

      他一口下去,咬紧那块白皙的、荔枝气味的颈肉,疯狂摄取内部汁液。

      这是邓烟雨初次感受到血液在飞速流失,全身力气被抽光,四肢发冷,只有和他的联结处是炽热的。

      惧怕的心理油然而生,是大脑在自主分泌这味激素。她下意识挣动,但软绵绵的手根本使不上劲,唯有尽力扯紧他的西装。

      公冶抵住她,吸了半分钟,邓烟雨绷紧的身体逐渐松软下来。

      他拔出利齿,带出两三滴血,邓烟雨没看到,只觉得犯困,迷迷糊糊往他胸前一靠,睡了过去。

      “找到了吗?”

      “没,上那边看看。”

      五十米开外就是在找他的黑衣人,陆续聚拢,向斜坡走来。快靠近之际,公冶出现了,他们纷纷松了口气。

      然而来人唇边沾血,肩膀的衣料凌乱发皱,明明没有表情,骨子里散发的却是吃人的狠劲。

      黑衣人们当即噤若寒蝉。

      “走。”

      他说。

      有几人应激障碍犯了,按着兜里的枪。为避免与之对视,他们压着头,始终未敢卸下警觉。

      路过原来的地方,公冶瞥见一束白花置于长椅。

      有人解释:“这是顾院长交代的。”

      公冶长久注视着随风动的白花,之后将目光投向白稻湖,日出广袤盛大,静静落在湖面,被急速掠过的野鸟扇翅击碎。

      厄虫尸体融化过的地方枯烂一团,寸草不生。

      湖光潺潺映出山色,他仿佛看到一个在河边哭泣的男孩,越哭越小,最后变成一条死掉的厄虫,孤独地在河边腐烂。

      七岁的小可走了,七岁的自己留在了这里。

      公冶收回目光,抬步离开。

      没过多久,靠在树下的邓烟雨悠然转醒,四下暖洋洋,空无人影。她急忙跑出林子,不假思索追到停车场,除了几台僵尸车,什么也没有。

      邓烟雨呆呆立在风里,回过神后,赶紧用手机照了照被咬的位置。

      他刺进去的不深,两点红印周围晕开粉色,犹似血痣。

      衣服是低领,遮不住。

      缓了很久,邓烟雨捂住咬痕,快气哭了。

      从白稻湖开出,驶向独玉分所的这段路程,顾令萍前后打来两通电话,得知他们顺利返程,语气稍微好了点,关照几句后便挂断。

      但是第三通在不久之后还是打了进来,不知道又出什么事。

      副驾看着液晶屏上闪跳的名字,刚要接通,后座来了一声:“挂掉。”

      副驾微愣,看向司机,司机尴尬地侧过头,想说什么,公冶没给他机会,平淡的口吻里蓄着一分善意:“也可以让它响到结束,你们只有两个选择。”

      死亡的气息蔓延车厢,像一丛丛活的荆棘,捆缚他们手脚:“先生,我们不能……”

      “这通电话是找我的,”公冶低头在做自己的事,“我会承担全部责任,你们尽管开车。”

      副驾和司机正襟危坐,专心盯视前方,直到来电自行挂断。

      公冶叠好小可的衣服,之后的路一句话不说,靠着黑皮座椅,闭目养神。车子在分所门口停下,耗了许久,他撩起眼,显然失去耐心。

      司机已下车,在处理前面的问题,副驾通过后视镜看到公冶的脸色,转头温声解释:“有人挡路,似乎是认识顾院长。”

      无休止的聒噪从窗外飘进来——

      “我很客气了!是你们太过分知道吗?”

      “你不让我见顾院长我就不起来!我一整天躺这!”

      “好好好,你拉我吧!拉死我!让顾院长看看她的人是……”

      男人护着公文包,哇哇叫,赖在地上死活不让路,直到被阴影笼罩,他梗起脖子,对上一双冷得结冰的狭长绿眸。

      他两眼发直,咕嘟咽了口唾沫,发现这人衣服上还有血,直接魂没了,一咕噜爬起来:“你是……”

      公冶居高临下审视他,告知:“顾院长不在车上。”

      男子惊疑不定,鹌鹑似的随口噢噢两声,眯眼仔细瞅着他:“您是顾院长儿子吧?”

      公冶面色微变。

      “哎哟哎哟,还真是!”男子高兴地上前要跟他握手,被黑衣人拦截,男子哎呀一声,“您好啊,我叫涂茂,是Coord生物科技的活动PM,非常抱歉以这么不体面的方式和您见面……此番来找顾院长,主要是为我司的新品发布,因为我司公布的KOL有顾院长名字,所以……”

      公冶吩咐他们让开,握住涂茂的手,说:“您其实不必亲自来。”

      “我也没想过要亲自……”众目睽睽,涂茂顿觉说错话了,嗓子一卡,呵呵地赔笑,“真是冒昧了,这两天不知为何联系不上您母亲,我实在没办法才跑了这一趟,结果大院的人把我当推销赶,我这急呀,还要跟领导交差……不知顾院长是否太忙了?忘了要出席我们的活动?”

      公冶礼貌一笑:“合作上的事,她再忙也会看一眼。”

      涂茂颔首清嗓:“是是,您说的是,那个,我吧……就是想……”

      “您尽管说。”

      太多人听着,涂茂赶紧拉了公冶到一边:“小少爷,我就一个诉求,只要顾院长致个辞,或者露一面也行!”涂茂辛酸地抽出包内的合同,“你也知道顾令萍这三个字就是口碑,早前都说好会来演讲交流,业内多少人都听说了,怎能临时变卦呢……”

      “我明白,”公冶低声道,“我会转告,尽力而为。”

      “噢,好,谢谢!”涂茂掏出手机,“我加你个联系方式吧!”

      “抱歉,我没有。”

      “啊?没有?没有联系方式还是没有手机?那我怎么……”

      公冶再次向他低头致歉,向门内走去,人群围上来,将涂茂隔绝在外。

      涂茂抱着公文包塞合同,有点疑惑地左右打量,对着公冶背影喊:“谢谢!谢谢啊小少爷!”

      遥远的走廊铺着厚地毯,阳光从直立高大的玻璃窗外直射进来,他被一群人一路护送回房。

      开门,顾令萍正手捧热茶,在窗边坐着,一旁站着个白大褂女生,怯生生地望了眼门口。

      圆桌上鲜花盛放,一只黑色丝绒盒晒在光下。

      “你出去吧。”

      女生放下茶壶,和公冶目光交汇半秒,埋头迅速离开。

      公冶眉头轻皱,看着身后的门沉闷地闭合,而后走进去,将衣服放下。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顾令萍眼神阴冷地转过来,质问。

      “给我一部手机,”公冶过去,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样以后我随时可以接您电话。”

      顾令萍垂眸忍了一口气,搁下精致的茶杯,起身:“这几天准备一下,下周回南陆。”

      “知道了。”

      “午饭想吃什么?”顾令萍亲切地问。

      “我不饿。”

      “你来这里四天了,没吃过一顿好的,怎么会不饿?”

      “您看着做吧。”

      “不要让我重复,告诉我,你要吃什么,我不要听‘随便’。”

      热沉沉的香茶难以下咽。公冶不轻不重放下杯子,深红的光泽在波荡。

      他散漫地轻笑起来:“这里的东西都一个味道,所以我吃什么都可以,请您不要再问。”

      “你用这个态度跟我说话?”顾令萍看不懂他,以为自己眼睛坏了,“我把小可还给你,我让你外出,去白稻湖,你就这样对我?!”

      “小可活了吗?”

      “他本就该死!”

      ——响亮的碎裂。

      顾令萍往下看,茶壶连带热红茶泼了一地,公冶满手滴着滚烫的液体。

      他抬头,还是那副态度:“您消消气。”

      顾令萍太阳穴突突跳,心脏抽疼不止。调整呼吸后,她松开拳头,拿起桌上的黑盒子,命令他:“把这打了。”

      公冶接过,但没动。

      顾令萍讨厌他变得这么沉默,她宁愿他反抗,可是他再也不会反抗了,他什么都答应,什么都说好。

      都到这种程度了,她还是感受不到幸福,感受不到亲情。

      为什么?

      顾令萍愤怒到极点,提高音量:“没听懂我说的话吗,打,现在就打!”

      公冶打开盒子,拿起里面的银色注射器。

      顾令萍的眼珠子快掉他身上,从齿间挤出怒音:“快点。”

      “您当初检查身体,真就只有一个胃息肉?”

      云淡风轻的一声疑问,落到顾令萍耳中,胜过一记插心的惊雷。

      啪,公冶合上盖子,瞥她的眼神里蕴含了极轻的东西:“再去查查吧。”

      他往外走,快走到门边,身后炸响怒吼:“公冶渡莲——!!!”

      “怎么了,”公冶困惑她为何又发那么大脾气,“我在关心您。”

      “不要说‘您’!!!”

      “何必生气,我答应跟你回南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公冶似是无奈,重新面向她,“我不是六岁小孩,也不是叶穿林会对你笑脸相迎,独玉分所上百上千上万个孩子,那么多,总有你喜欢的,但绝对不是我。”

      顾令萍头发乱了一丝,撑着桌子:“住嘴……不要说了……”

      “把我养大,是你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阳光下的顾令萍像凝固的灰烬,不久,泪水从她眼中滚出,一颗颗摔落。

      “难过了?”公冶虚伪而关切地凝望她,“要我跟你道歉吗?”

      他无所谓地瞥开目光,说:“对不起,妈妈。”

      话音未落就去开门。

      门把手按下的那一刻,他眼前刹那黑了。

      哗啦啦的,空灵细密地响起,点点滴滴地溅开,像五彩斑斓的鱼游过,轻薄地折射……

      顾令萍回神,发现自己手里抓着滴水的花瓶,鲜花散落遍地,混着一个人暗红的血。

      公冶跪在地上,捂着后脑,鲜血从他黑发间汩汩流出。

      整个人,头破血流。

      “……”

      “啊……”

      顾令萍扔掉花瓶,后退。

      公冶静跪片刻,站起来,满手鲜血地继续去开门,顾令萍跌坐在地,已经神志不清,把眼前的人视作救命稻草,攥住他衣摆。

      “渡莲,对不起,”顾令萍让他转过来,充血的双眸微微战栗,“是、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打你……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公冶已经把门打开,伤痕累累地垂眸,神祇一般俯视地上的蚂蚁。

      “你饶了妈妈吧……你饶了我吧……”顾令萍拽着他的衣摆,悲恸欲绝。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一个人高傲地立着、看着、笑着;一个人卑微地跪着、求着、哭着——

      ……
      “我不要打清醒剂!我不要打!”
      “我会听话,让我昏过去好不好?求你们了,求你们——”
      “妈妈,我……求你……”
      “妈妈……”
      ……

      血浪一阵一阵掀起,公冶再次低下头,释然地望向顾令萍。

      “放开。”

      公冶握住她的手,扯开,把她丢在一边,开门出去。

      因为不放心一直守在外头的白大褂女生听到奇怪动静,偷偷瞄了眼,发现公冶浑身血地出来了,走出没几步突然跪倒。

      “渡莲!”

      公冶模糊的视野里,女生大步向他跑来,后面还跟着穿警服的叶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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