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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彼岸，你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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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NBA首赛季·密尔沃基客场战
联合航空球馆的顶灯白得刺眼，仙道彰嗅到护肘底下渗出的血腥味。对方替补席飘来的嘲弄声像钝刀刮过耳膜:“黄皮猴子就该回亚洲打乒乓球。”他揉了揉后颈的淤青，尖刺的疼痛是冰冷嗜血的警告。
第三节还剩2分17秒，仙道在快攻中再次撕裂对方防线。6号位的大前锋帕斯突然从斜后方冲来，铁钳般的手臂勒住他的脖颈。世界在瞬间颠倒，他听见自己后脑撞击地板的闷响，视网膜里炸开无数光斑。
“Sendoh!”教练的惊呼混着裁判哨声传来。仙道仰面躺在技术台前，穹顶灯光在瞳孔里分裂成镰仓海岸的渔火。帕斯俯身假意搀扶，在他耳边低笑:“欢迎来到真正的NBA。”
仙道用舌尖顶开齿间的血腥味，观众席的嘘声如浪涛般涌来。
“学长，下次要赢哦。”月光如水，紫阳花轻轻摇曳，是熟悉的纯净笑颜。
队医喷洒冷冻剂时，仙道盯着记分牌上23分的分差。帕斯一脸遗憾，无辜地正对镜头摊手:“SORRY MAN~”尾音拖得像把生锈的锯子。
第四节开场哨响。
当帕斯第三次试图用肘击阻挡突破时，仙道突然急停后仰。篮球划出夸张的抛物线，擦着对方指尖坠入篮网。“这是第一分。”擦肩而过时，他轻声说，帕斯的脸涨成猪肝色。
计时器进入最后五分钟，仙道像解开某种封印。欧洲步上篮时故意放慢半拍，等帕斯扑空才悠然挑篮;三分线外假动作晃飞对手，却退到更远位置出手。球入网瞬间，他对着观众席某处虚空一笑。
终场哨响时，仙道扯开浸透汗水的球衣。帕斯瘫坐在技术台前，记分牌定格在112-108，“仙道彰-单节-20分”的字样正在回放。
更衣室通道里，经纪人递来冰袋:“ESPN想采访你的复仇时刻。”
“不是复仇。”他望向球员通道尽头晃动的光影，“是告诉某个人，我赢了。”
镁光灯下，记者追问为何遭恶意犯规仍保持冷静。仙道勾起唇角，眼底泛起镰仓海雾般的笑意:“比起愤怒的拳头，篮球落网的声音更动听。”
东京银座 《丽人》杂志社
女性杂志的走廊里弥漫着香薰机散发的白茶香。上杉握紧背包的袋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前辈走向自己的工位。
转角处，突然传来篮球撞击地板的音效，她循声望去，巨大的玻璃隔间内，LED屏幕正循环播放着仙道彰的NBA赛场集锦。她不自觉地停下脚步问道：“前辈，我们杂志社……有运动组？”
“这几年女性对运动明星的追捧超过了娱乐明星了……我们杂志社当然也要紧抓潮流。好了，这就是你的位置。以后有问题可以跟我说。”木村拍了拍手边的一张椅子，转身离开。
耳边飘进运动组的欢呼声，混着解说员激动的“仙道选手再次斩获三双!”上杉握紧了手边的资料夹，将一个个文字深深地记在脑海里。
抱着一叠《平安时代贵族饮食》的考据稿，上杉从打印室返回工位。略显匆忙的脚步又一次在运动组前停住。洁白的巨型墙壁上，仙道在纽约德比战中后仰跳投，汗水从下颌坠落的瞬间被定格。
运动组主编佐藤一边将照片扫描进"NBA颜值战力排行榜"专题一边对助手晃着仙道的特写照：“肌肉线条和光影构图绝了!这张能当年度订阅礼的赠品海报。”
“实习生小姐……也迷上我们运动组的宝藏了?”佐藤注意到脚步被钉在原地的上杉，笑着举起仙道代言的运动饮料，“这款青柠味销量暴涨，果然颜值即是王道。”
上杉用考据稿遮住半张脸:“不，不是，我只是好奇。”
佐藤并不在意她的回答，随意地挥挥手让她回了自己的工位。
明晃晃的日光灯管在办公桌上投下惨白的光晕，上杉翼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指尖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着。文档里的“女房膳”和“饼”被她反复修改，光标在“大飨料理”四个字上闪烁不定。
打印机突然发出卡纸的声响，她起身去查看时，一张泛黄的纸片从出纸口滑落。弯腰捡起的瞬间，上杉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半张仙道彰接受采访的截图。她慌乱地将纸片对折，须臾，又缓缓地展开了。照片里的仙道微侧着头，嘴角挂着标志性的慵懒笑容，被裁掉一半的英文标题浮在下角:“Sendoh Akira: The Rising Star from..."
打印机继续吞吐着纸张，将平安时代的贵族饮食报告一张张吐出，却掩不住她耳边突然响起的海浪声。
“截稿时间到了。”主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上杉慌忙合上文件夹。她没注意到，一张平安时代的料理图正悄然飘落，盖住了仙道采访截图的半边笑脸。
“这种错误，稿费里要扣钱的哦。”木村前辈翻看着文件，轻笑着抽走仙道的截图：“不过仙道选手确实比那些古老的贵族更适合当封面人物。”
“对不起，前辈，我下次会更加注意的。实在抱歉，前辈。”上杉连连鞠躬行礼，通红的面颊如火烧的云霞。她瞥见自己映在桌边饮料瓶身上的眼睛——与海报里仙道望向观众席的眸光，隔着漫长的时光错位重合。
PART 2
镰仓《篮球周刊》杂志社
杂志社的空调发出轻微蜂鸣，会议室的白板上，四位日本NBA球员的数据图一字排开。一阵穿堂风掠过，上杉翼的简历被掀起一角，轻轻覆在仙道彰的赛季助攻统计表上，
“早稻田新闻系优秀毕业生，东京《丽人》的文学组……”副编辑岛津疑惑地翻阅着上杉的履历表，金属框眼镜滑落鼻梁，镜片上映出他灰色西装袖口的褶皱，“选择我们这家地方体育媒体，实在令人费解。”
上杉的指尖在冷萃咖啡杯外壁划过，凝露顺着掌纹蜿蜒而下，在实木桌面晕开湘南海浪的纹路：“您见过七里滨的潮间带吗？退潮时礁石显露的沟壑……”她将手机推向桌面，屏幕上少年们突破防守的慢动作视频正在播放，“和篮球战术的落位轨迹，本质上都是自然韵律的具象化。”
“很诗意的解读。”清亮的女声从会议室主位传来。相田弥生的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剪裁合身的西装衬得她如同战术板上最醒目的标记点——与当年在陵南球馆抓着笔记本追问田冈教练的身影别无二致。
“但现实需要更锋利的视角。”相田用激光笔点向流川枫的投篮热区图：“上杉小姐提交的战术分析报告里引用了去年马刺队的挡拆模型。但我们需要能拆解日本球员特有弱点的视角。”
上杉从文件包里抽出活页本，躬身地递了过去：“过去半年我追踪了四位球员的比赛表现。比如流川选手会在体能极限时改用左手运球……这是他应对包夹时的常用战术。”
“即然你已经追踪了他们半年，那现在请用两分钟点评一下这四位球员的现役表现。”相田用钢笔尾端敲击流川枫的投篮命中率曲线。
上杉握紧了背包的带子，缓慢开口：“樱木选手的篮板能力具有现象级爆发力，但防守时的位置选择仍有优化空间。流川选手在得分后卫与小前锋位置的双重适应性，体现了日本球员少见的全能性。泽北选手的变速突破虽具观赏性，但失误率与精彩镜头呈正相关.....”
海风突然掀起白板边的战术图纸，仙道彰的赛季助攻统计表啪地贴在她手背。上杉深吸了口气，垂落的发丝恰好遮住眼底涟漪：“至于仙道选手…..他的价值在于让每个队友的数据提升15%以上，比如上赛季湖人队的替补中锋因他传球加成首次拿到两双。”
窗外浪涛声吞没了短暂的空白，相田的钢笔在评分表”团队意识”栏洇出墨点。
“可以了。”相田合上了文件夹：“面试的结果我们会在两天后告知，辛苦了。”
相田将评分表塞进【待归档】铁柜，顶层抽屉里仙道的高中比赛录像带已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同事倚着门框晃咖啡杯:“听说出名严苛的相田编辑准备要招进一个半吊子？我们现在需要借鉴女性杂志的少女情怀了吗？听说对方连樱木选手的招牌动作都描述错了。”
相田瞥了他一眼，抽出上杉的录屏笔记，指了指暂停键边沿的倒影，“能把仙道彰的假动作拍到帧率卡顿的人……至少比数据机器多点人味吧。”
打印机吞吐出上杉的入职通知书时，蒙蒙雨丝正将海面与天连成一线。
美国 TD花园球馆更衣室
冰袋从发烫的膝盖滑落，砸在印有队徽的毛巾堆里。仙道在更衣室扯下缠腕胶布，被汗水泡胀的皮肤像段未愈合的旧年轮。更衣室空调吹不尽毛孔里蒸腾的热浪，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抽搐着——那是最后一记绝杀三分残留的肌肉记忆。更衣室顶部的LED射灯在视网膜烧出光斑，恍惚间他分明看到那年冬天的第一场细雪，落在陵南高校体育馆的铁锈网上。
PART 3
镰仓陵南高校
体育馆的木地板蒸腾着熟悉的松脂味，高中生们跃起争球的剪影撞碎在玻璃窗上。田冈教练站在场边，双手抱胸，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场上的训练。纵然鬓角已经斑白，但威严的气势丝毫未减。相田弥生走上前，笑着打招呼:“田冈教练，好久不见。”
田冈转过头，目光在相田和上杉之间扫过，最终停在上杉胸前的记者证上。他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相田，你又带新人了啊？”
上杉紧张又不失礼貌地鞠了一躬:“您好，田冈教练。我是……”
“是上杉吧？我老头子记性还不错的，”田冈摆了摆手，语气平和:“你们来得正好，今天训练的内容挺有意思的。”
“教练，是那个19号吗？”相田弥生眼光极好，只一会儿就看出了门道。
“真不愧是相田小姐。”田冈教练赞许地点点头，“他叫江岛浩一，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
19号吗？上杉望向穿着红球鞋的黑发男生。突然，他使出背身单打，后仰角度大得近乎失衡。上杉的镜头剧烈晃动，取景框里十七岁的仙道正从记忆深处浮出水面，湿透的7号球衣黏在脊背，笑着对她说：“这种投篮只有台风天才能进。”
“他的垫步……和仙道高二时独创的脚步有八成的相似度。”相田双手抱胸，修长的手指在手臂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而且视野和传球意识都很出色，”田冈继续说道，“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潜力很大。我打算把他培养成下一个陵南之光。”
相田点点头:“江岛浩一，听起来是个值得关注的球员。上杉，你觉得呢?”
江岛浩一……上杉的心跳微微加速，手心有些出汗，尘封的回忆如春日的嫩芽蠢蠢欲动。她很快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啊，是的。他的动作很流畅，传球时机也把握得不错。”
田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了然。
“现在我们的器材和设备都很先进，只是这群孩子，无论是忍耐力还是求胜心，都和当年的仙道他们差了一大截。还需要多加磨练才行。”
相田的圆珠笔在数据表“特殊步法”栏画了一个圈:“听说上周有个孩子运动手表心率超标，就不肯再练习了。上杉,”相田转头提醒，“别忘了记录细节。”
咽下喉间酸涩，上杉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她写得很快，笔迹有些潦草，失去了平时的娟秀工整。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雨点砸在体育馆的屋顶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相田抬头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点燃了一支女士薄荷烟:“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要不要去更衣室拍张纪念照?教练把仙道的衣柜保留了起来，很多人都会过来打卡拍照。”
上杉的心猛地一颤，收拾器材的手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又平静地回答：“啊，不用了前辈。今天太晚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相田敏锐地察觉到上杉那一瞬间的恍惚。她没多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也好，确实晚。”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上杉略显苍白的脸，语气温和地补充道:“不过，如果你以后想拍，随时可以再来。”
上杉笑了笑，低头整理着采访资料:“嗯，谢谢前辈。”
雨水顺着屋檐流下，形成一道水帘，将外面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朦胧的灰。
相田看了看表，打破了沉默:“雨好像小了点，我们走吧。”
上杉点点头，跟着相田走进雨中。她的脚步有些迟缓，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回忆的泥泞里。
美国 “樱吹雪"书店
秋雨将查尔斯河染成铅灰色，仙道彰推开书店的木门时，铜铃在潮湿空气里荡出喑哑的声响。檀香混着羊皮纸的气息裹住他淋湿的外套，货架间悬着的和纸灯笼在玻璃窗上投出暖黄光晕。
书店里弥漫着旧书和咖啡的香气，日文杂志区的木质地板微微翘起。他漫无目的地在店里游走，护指胶布裹着的指尖在一排又一排的书脊上掠过。当水珠从呢大衣下摆滴落，他随手从一摞旧杂志里抽出一本，在地板上盘腿坐下。
《春季流行色搭配指南》、《24小时保湿秘诀》、《快手早餐：5分钟搞定美味三明治》……竟是本女性杂志。仙道啼笑皆非地自语：“这手气还好没用在更衣室抽签里……”
雨水在橱窗蜿蜒成东京的等高线时，仙道翻开了另一页，“剑与玫瑰，都是献给自由的赞歌—宝冢新作《凡尔赛玫瑰》”。内页跨版照片里，身着洛可可华服的女子满目悲伤地倒在骑士爱人的怀抱里，撰稿人栏印着细小的“上杉翼”。
“宝冢的舞台仿佛一座时光机，将观众带回那个充满革命与浪漫的法国宫廷。每一场歌舞都像是一场精心编织的梦，让人沉醉。”
长着薄茧的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个名字，仙道忽然笑起来。和昨天在ESPN的采访里解释某个复杂的战术配合时的礼貌性微笑不同，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忽然，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某个未说出口的称呼，笑意从眼底蔓延到眉梢，又在店主询问声传来时，收敛了起来。
“这本已经过期半年了哦。”店主擦拭着蒙灰的封面，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忽然亮起来，“您是仙道选手吧？最新一期的篮球刊物，有您的专访。要不要再带本？”
“下次吧。”仙道摇摇头，从钱包里抽出现金。在花花绿绿的纸币后，一张封塑的照片一闪而过。
雨水在防火梯上敲出急促的鼓点，街角广告屏正循环播放他之前的压哨绝杀……慢镜头里篮球旋转着切开雨幕，与积水里碎成星屑的霓虹灯形成荒诞的蒙太奇。
“这可比镰仓的梅雨凶猛多了。”他自言自语道。
街角广告屏爆发出欢呼声，慢镜头里的他脱下球衣抛向观众席。雨幕深处，仙道把杂志卷成筒状，塞进了大衣的内袋，又把脸埋进米色围巾深吸一口气--那里还残留着镰仓海边特有的，混合着盐粒与柔软香氛的味道。
PART 5
美国 TD花园球馆
凌晨四点的训练馆空无一人，篮球撞击地板的回声比白天更清晰。ESPN的夜视摄像机在观众席闪着红点，像群窥视的萤火虫。
仙道彰解开运动外套的拉链，随手将外套搭在观众席栏杆上-这个动作让ESPN的镜头捕捉到他后腰处隐约的晒痕，是常年海钓留下的印记。
第十次的底线突破时，他突然改用左手挑篮，球在框沿转了三圈才坠网。这个非常规动作让场边记者挑起眉毛：“这是要逆天啊！左右开弓的刺客又来了！这家伙的武器库比寿司师傅的刀架还丰富！”
夸张的解说词没有影响到仙道半分。他抹了把滑到下巴的汗，再从右侧45度角切入，完成一组背身单打转身跳投。
晨雾漫进穹顶时，他正练习罚球线抛投。第一缕阳光突然刺破云层，在篮板边缘碎成金色粉末。仙道眯起眼的刹那，汗珠砸在了地板上，晕开咸涩的痕迹。
“Sendoh，和观众打个招呼吧!”场边记者突然打开补光灯，突如其来的强光刺眼得让他转身时差点撞翻器材架。
眼看着补光灯摇摇欲坠，他敏捷地单手扶住，向惊呆的记者眨了眨眼：“看来今天钓到的鱼比预期的大啊!建议ESPN下次在器材上贴'此处有石斑鱼出没'的警示牌。”
虚惊一场的记者临场反应极强：“需要给您准备钓竿吗?”
“这个‘鱼竿'价值够买艘渔船了，我还是用常规装备吧。”他笑着轻拍篮球，“毕竟这才是我的主战场。”
“那么不如和观众解释下这个左手抛投的灵感?”记者递来麦克风。喉结滚动的瞬间，他笑着用毛巾擦去镜头上的雾气：“和钓鱼一样……”
滚动评论里闪过“镰仓”字样，补水箱表面突然映出纤细的虚影。
“浪涌到最高点时出手最省力。”
“再来二十组三分。“他对空荡荡的看台喊，声音撞在悬挂的冠军旗上。当第17个球刷网而过时，海鸟的鸣叫突然混入篮球入网声。
仙道甩了甩头，发现是ESPN导播切入了环境音效。
“最后一个问题?”
“仙道选手，本次参与ESPN凌晨特训直播，有什么感想？您如何看待这种训练方式?”
仙道抓了抓汗湿的头发:“首先要感谢主办方没把直播定在午夜钓鳗鱼的时段。”
“说正经的，凌晨四点的球馆确实有种特别的魔力--能看清自己投篮时最诚实的弧线。”他喘了口气，“不过就像钓鱼要分潮汐，运动员也得看生物钟。”
记者继续追问:“所以您不打算增加凌晨特训?”
“我的高中教练要是听到我四点起床训练，大概会从神奈川打跨国电话骂人。”他压低了嗓门，模仿起田冈茂一的语气，“蠢材!睡不够怎么盯防两米一的中锋!'”这突如其来的幽默表演逗得场边的摄影组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仙道慢条斯理地牵出一个慵懒的笑容：“其实睡眠就像篮球鞋的气垫，看不见的支撑才最关键。”
镰仓 《篮球周刊》杂志社
《篮球周刊》的狭小工位里，电脑屏幕跳出 21:00的报时弹窗时，仙道彰正从左侧45度角切入。上杉翼的圆珠笔突然在速记本上划出长痕--他用了左手挑篮，球在筐沿转了两圈才坠网。
“左手终结效率同比提升12%.…..“她机械地写下数据，喉咙发紧。当年田冈教练的怒吼仿佛又在耳边炸开:“花里胡哨!实战里能用几次?“可仙道只是挠着刺猬头笑:“偶尔让观众席开心下也不错嘛。”那时她总坐在左侧第三排，攥着制服裙的手心紧张地沁出汗。
直播镜头推进到仙道擦汗的特写，他抓过头发时无意识地挑了挑眉-和当年被教练训话后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样。上杉猛地灌下半罐黑咖啡。仙道突然在完成第9次同款上篮后，对着空荡荡的左侧观众席通道眨了眨眼，那里现在堆着ESPN的器材箱。
潮声从半开的窗渗进来，两个月前被批注“过于感性”的文稿被海风掀起边角。“第10次突破……”她删掉文档里”突破节奏像涨潮时的浪涌”这句，换成严谨的步频数据分析。
22:15分直播结束提示音响起时，米色的外套在椅背晃动，速记本角落多了条突兀的波浪线。窗外江之电列车正驶过湘南海岸，汽笛声声，仿若当年体育馆的终场哨音。
PART 6
美国 TD花园球馆停车场
刺骨寒风卷着细雪扑向镜头，仙道彰单手拎着运动包走向车驾。
刚把车钥匙插进锁孔,《体育画报》记者丽莎便举着录音笔斜插过来:“全网都在赌这条围巾是定情信物!”高清的镜头紧随其后，直指他臂弯间耷着的松散的米色围巾
将运动包甩进后座，仙道顺势用车门挡住镜头:“波士顿的寒风可比镰仓的梅雨刺骨。“他扯开围巾围上脖颈的动作利落得像防守截球，歪扭的小鱼刺绣恰好藏进羊绒大衣的立领下。
“但您连夏季客场都戴着它..“丽萨的镜头跟着绕到驾驶座侧。
“说正经的,”他发动引擎时抛了个 wink,“要是围着它能多投进两个三分，我明天就批发一卡车送给队友。”
丽萨虽然被逗得噗呲笑出声，但不死心：“您……”
仙道已踩下油门，寒风送来他最后的调侃:“下回追车记得穿护膝，我可不想在'最危险防守球员'榜单上夺冠!”
尾灯划破雪幕时，大衣的斜襟被颠簸震开一角。暗蓝色鱼尾在反光镜上一闪而过，狡黠得仿佛要跃出水面。
镰仓《篮球周刊》杂志社
打印机吐出成叠的热稿纸，上杉翼用肩膀夹着电话，手指在两台同时死机的电脑间跳跃:“是，山王工业的比赛数据马上传..…不，秋田县的网络故障与我们无关.…”帆布鞋勾住满地乱窜的网线，她差点带倒堆成危楼的录像带箱。
“喂！”体育部长佐久间将一沓照片甩在上杉的键盘上,“湘北那个红头发新人的扣篮镜头全糊了!去联络下马上重拍!”发黄的相纸散落一地-1995年全国大赛的经典瞬间里，某个刺猬头少年的身影在边缘一闪而过。
“马上！”
“仙道围巾热搜能挂三小时?”新田编辑叼着薄荷糖嗤笑，鼠标在热搜榜的点位点了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上杉终于从储藏室翻出了备用摄像机时，热搜已换成#湘北神秘新人零秒绝杀#。“对嘛！这才像话！篮球就是要热血啊！”新田编辑伸长了脖子，几乎都要钻进电脑屏幕里了。
茶水间电视正播放争议回放:戴黑框眼镜的新人后卫在终场哨响瞬间抛出的彩虹球，轨迹像极了陵南旧将的成名必杀技。
“发什么呆!”广告部前辈踢开上杉的转椅,“把去年全国大赛的观众上座率做成热力图!三点前要!”
“马上！”
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血色，上杉的手机弹出推送：#山王vs湘北门票秒空#。
末班电车呼啸而过，便利店电视正重播今日十佳球。雨滴在橱窗倒影上划出纵横交错的轨迹，像极了编辑部白板上那些被反复修改的战术分析图。
雨又再一次滂沱。在某个宇宙的褶皱里，镰仓的雨和波士顿的雪，短暂地接续成海岸线的形状。
PART 7
镰仓江之岛水族馆
消毒水气味与记忆里的海腥味重叠，上杉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指尖在玻璃缸上拖出细长水痕，太平洋海月水母的触须正卷起数年前的月光。她想起当年的那个少年，碧蓝如海的眼睛里，满满欢喜的笑意。却又在下一秒突然吻住她。气泡从惊慌的水母伞盖边缘升起时，她尝到了他嘴角残留的柠檬汽水的酸甜味。
褪色的蓝色留言本躺在纪念品柜台的角落，海盐在封面上结出细小的晶粒。上杉正要把本子塞回支架，突然被中间的折痕页勾住了视线。上杉的指甲抠进纸页边缘--熟悉的字迹刺破时光:“就像摘下星星那样幸运。S·A”
她忽然想起那晚站在留言架前的身影，低着头，执着笔，扬起的笑容在朦胧的蓝光里格外生动，又在她好奇走近时，匆匆合上了本子。
高亢的海豚音划破长空，等她反应过来时，那页纸已经皱巴巴塞进采访包夹层。
湘南海岸线·末班电车
上杉蜷缩在车厢最后一排，膝盖上摊开的纸页被路灯切成明暗碎片。铅笔的“A”字最后一划还是那样潇洒地上挑，像极了他当年总爱把制服外套甩出的弧度。
电车钻进隧道时，玻璃窗映出她颤抖的嘴角。纸页上的“幸运”二字被一滴水渍晕开，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她慌忙去擦，却把铅笔痕迹越抹越模糊，就像那个少年终究成了新闻里触不可及的剪影。
车窗外掠过点点灯火，上杉把脸埋进皱巴巴的纸页。当年他怀抱里的温度，混着此刻海风咸涩的气息，终于化作喉咙里破碎的呜咽。
PART 8美国波士顿
铜铃在橡木门框上撞出沉闷的响声，仙道彰的大衣肩头还沾着绵绵的细雨。货架上混着抹茶粉和旧纸的气息，三色团子挂件在收银台前摇晃，玻璃柜里躺着几盒过期的小樽羊羹。
“最近两年？”店主擦拭招财猫的手指顿住,“新刊倒是有，就在那，过刊……”镜片后的眼睛在他腕间的钻表上迅速划过，“仓库倒是堆着些没卖完的……”
“我全要，每一期。劳烦了。”仙道礼貌地打断他的话音，黑色的信用卡在玻璃柜台映着挂灯的黄莹莹的光。
“但是去年暴雨淹过，可能成纸浆了。”
“双倍价。”
店主喉结滚动了下，钥匙串撞着仓库铁门的声响像在抗议。霉味涌出的刹那，仙道听见他嘟囔:“这种教主妇做汤的杂志，以前也这么没抢手……”
店主哼哧哼哧地搬出几摞塑封开裂的杂志，袖口沾着柔韧细长的蛛网:“就这些了。去年的确实泡水了，前年的也被虫蛀过……”他用力地咳了几声，嫌弃地数着膨胀变形的杂志：“这种品相本该送去回收……”瞥见仙道握着浸透的杂志一眼不眨地看着，又咽下了后半句话。
“需要……不需要送货吗？”店主看着眼前这个NBA新星毫无顾忌地把旧刊扛上肩，裁剪精致的大衣扫落陈年的灰尘。直到仙道消失在拐角时，他才不解地摇头:“现在的有钱人啊，可真是让人不明白……”
“春樱是神明的睫毛膏，轻轻一眨，镰仓长古寺的台阶就染成了少女的腮红。”
“当伊丽莎白的裙摆扫过德奥长夜，我们却在幕间啜泣的咖啡里，尝到昭和喫茶店的方糖。”
“水晶吊灯坠落的弧光里，所有残缺的灵魂都在练习接吻。”
裁纸刀剖开第七本塑封时，仙道的袖扣钩破了九月号的纸页，《江之岛水族馆夜宿:与水母共舞的月光》刺中了仙道的瞳孔。他的指甲在“凌晨三点的月光水母群像破碎的银河……荧光腕足垂落成浮游的经文……”这句上剐出细痕。薄荷与雪松的香精分子在暖空调里复活，幻化成那年上杉衣服上的柔顺剂味道。
直到天空被暮色染成湘南海岸的深蓝，他的指尖在倒数第五本杂志停住。文艺专栏的“上杉翼”变成了陌生的笔名，但那段描写海岸公路的笔触：“柏油路裂缝里钻出的野花，像少年膝盖结痂的伤疤”让他喉间泛起柠檬蜂蜜渍的酸涩。
仙道突然对着落地窗倒影嗤笑出声:“一把年纪还玩侦探游戏的笨蛋……”笑声震碎了黏在圣诞特刊封面的亮片，那些“年度最佳专题”的金箔字正扎进他掌心纹路。
波士顿凌晨三点的雨声在双层玻璃上蜿蜒，仙道盘腿坐在羊绒地毯的经纬线上，拇指摩挲着手机侧键，听筒传来《丽人》杂志社的等候音——肖邦的《雨滴前奏曲》混着机械女声的日英双语播报。
“承蒙来电，这里是《丽人》编辑部。”接线的女声带着职业化的轻快，“请问您需要转接哪位专栏？”
他用食指叩着膝盖，NBA全明星赛的纪念杯垫在左手转了两圈。“请转上杉翼女士……”
“非常抱歉，上杉桑已于月前离职。”键盘敲击声刺破雨幕。
“我是她的……高中校友会的干事，有急事需要联系……”仙道伸手转着茶几上的NBA全明星赛纪念杯垫。
“抱歉，私人信息涉及隐私恕难奉告。”打印机工作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建议您可以将鼓励信件发送至官方邮箱。”
他扯开窗帘，街灯在雨水中晕成神奈川海面的光斑：“那么她的专栏……”
“已由新锐作家神野接手。”背景传来同事喊人递文件的模糊声响，“需要帮您转接吗？”
“不用了。谢谢。”
“感谢致电《丽人》杂志，祝您生活愉快。”机械化的告别词混着传真机的嗡鸣刺入耳膜，茶几上的山崎威士忌在黑暗中泛着琥珀色涟漪，冰球融化声与窗外的雨滴在电子钟数字跳转时达成诡异的同步。
他伸手抓过茶几下的运动饮料，铝罐在掌心发出哀鸣。手机突然震起来，是经纪人发来明日训练日程。他把咖啡罐捏得轻微变形，金属扭曲的声响和窗外的雨声莫名合拍。
“水母没有大脑却懂得潮汐，透明的肉身，丈量着月亮盈亏的周期，它们将三个月活成了永恒，每一次消亡，都是星辰重生的胎衣，在泡沫里藏起整片海的记忆。”
—上杉翼《江之岛水族馆夜宿:与水母共舞的月光》
PART 9
四月的费城晴空像块被洗褪色的牛仔布，跳蚤市场的遮阳棚在暖风中此起彼伏。仙道把棒球帽檐压到鼻尖，凯尔特人训练裤的松紧带里还塞着上午比赛的护腕——上面沾着某位新秀的鼻血，像枚褪色的樱花标本。
他饶有兴致地停在体育纪念品摊位前。仿制的陵南7号球衣挂在雷鬼唱片与破旧冲浪板之间，涤纶面料在春风里扬起神奈川海潮的弧度。
球衣下摆的湘南高校徽章刺绣竟从浪花纹绣成了金枪鱼尾。
"兄弟识货！这可是日本传奇选手的珍品！当年日本全国大赛MVP战袍！"脏辫摊主嚼着热狗喷出黄芥末星子，油渍手指戳向错别字，"看见没？仙道彰亲笔写的『頑长』！”
仙道扶了扶墨镜，蓝眼睛漾起恶作剧的涟漪——那本该是「頑張」的汉字，被写成了「頑长」——拖出来那一笔歪斜得像条挣扎的鱼。
“当年他夺冠后太激动，连母语都写错了！"像是猜到他的心思，摊主连声解释。“……这错字反而增值！证明是真迹！”
窗机空调发出垂死般的嗡鸣，十七岁的暮色把榻榻米染成蜜柑色。仙道刚结束加练的球衣在洗衣机里翻滚，铃兰香的洗衣粉味混着上杉拆解的柠檬糖纸。
“学长至少把《古事记》注释抄完啊！”上杉用橡皮砸他后脑勺，橡皮屑粘在钓鱼节目主持人讲解鲭鱼习性的画面上。
仙道枕着《矶钓秘籍》翻了个身，冰镇汽水瓶在榻榻米洇出富士山形水渍。
“翼的模仿技术够开赝品画廊了……”他忽然支起身，带着青柠气息的阴影笼罩她刚临摹的本子上，修正液白斑在纸面炸成F风雨兰，“以后当我的经纪人吧，签名会分你三成利润。”
“才不要当诈骗犯帮凶！”电风扇突然转向，将她抗议的尾音揉成撒娇的波浪线。
仙道擒住她手腕就势后仰，钓竿测评视频正在十四寸显像管电视里闪烁蓝光：“那改当钓鱼搭档？船票分你七成。”
“成交！”上杉趁机抽走他掌心的汽水瓶盖，金属边缘在作业本压出环形山状的“彰”字，“等学长变成海钓王，我就伪造你的钓场许可证发财，当大富翁！”
“……这料子可是当年的NBA球探亲手送的！”摊主一边把涤纶说成蚕丝，一年把热狗酱随手抹在自己T恤的下摆上。仙道注意到“7”字尾端有个指甲油修补的痕迹——樱粉色，与当年上杉唇膏的色号相同。
上杉第N次划破作业纸——仙道彰的「頑」字写得像条挣扎的比目鱼。珍珠手链卡在国语辞典里，嫩黄色的连衣裙后背洇出汗渍勾勒的蝴蝶骨。
“汉字笔顺学长怎么也……”她刚转身举着作业本抗议，鼻尖就撞进仙道沾着海水味的胸口。钓竿测评视频发出沙沙噪点，空调水滴在榻榻米上炸成微型浪花。
仙道突然抽走她指间的三色圆珠笔，笔帽残留的体温烫红他掌心：“翼老师教了二十七遍还学不会的学生……”他膝盖压住散落的钓场地图，阴影笼罩她惊愕的瞳孔，“是不是该收点补课费？”
上杉的“反対”被突袭的吻封在喉间。电风扇将她的发丝卷过他的后颈，淡彩唇膏是早晨便利店新买的樱花粉，此刻正在他雪白领口烙下两瓣不对称的樱吹雪。
“仙、仙道学长这是作弊……”她伸手去擦他衣领，指尖却被捉住按在胸口。剧烈心跳震碎窗外的蝉鸣，钓客在电视里欢呼上钩的鲭鱼正扭曲成粉色光斑。
“证据要好好保存啊……”仙道用拇指抹过她晕染的唇角，将樱花色蹭回自己的领口，“等成了职业选手，这件衣服能拍卖出天价。”
上杉用力把他推开：“变态学长明天自己写国文作业！”
“那怎么行？”他笑着揉乱她的额发，“我可是付过‘学费’了。”
“能试穿吗？”仙道鬼使神差地问。套上廉价球衣时，腋下缝线在肌肉挤压中呻吟。整件衣服活像被塞进压缩袋的深海旗鱼——蓝底白字的“7”号直接绷成了毕加索画的“Z”。
“这个……这个是修身款，当时的流行就是如此……”店主惊得结结巴巴。
“是吗？”他嘴角的弧度已经完全压不下去了，“包起来吧。”
“三百！”摊主火速地将球衣装进透明袋塞到他手里，生怕晚一步他就会反悔，“再送你仙道彰爱吃的饭团配方！”
仙道抽出纸币：“配方换成签名照行吗？”他压低嗓子用日语嘀咕，“毕竟本尊就在你面前。”
“哇哦！我们王牌花三百刀买了件冒牌高中球衣？”中锋拎起衣服狂抖，伪造签名在夕阳下暴露出更多破绽：“这‘Akira Sendoh’写得像鱼钩缠线！”
仙道蜷在最后一排，降噪耳机漏出SO BAND的老歌。大巴驶过富兰克林大桥时，费城天际线在车窗上碎成湘南海的波光，他无声翕动嘴唇：「这次的字…比本人写得好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