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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口是心非 ...

  •   Part 1 请让我去文学组!

      新闻系教研室的百叶窗将梅雨滤成条纹状阴影,上杉翼攥着实习分组表的手指关节发白。她忽然想起那个总在最后一秒从容出手的少年,此刻正在表格“体育传播研究组”的铅字上投下无形的篮球。
      “您看过我大二做的森鸥外故居采访。”她将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像绷到极限的琴弦,“还有上学期在《三田文学》发表的宫泽贤治专题...”
      藤井教授摘下眼镜擦拭,镜架上缠着的胶布让她想起琴颈松脱的指板。“这些恰恰证明你适合跨领域报道,”钢笔终于落下,在“文学组”旁溅开一滴墨渍,“把自己关进安全区,可不是新闻人的觉悟。”
      走廊传来篮球社训练的拍击声。上杉的肩胛骨骤然绷紧,仿佛又回到神奈川高校礼堂的后台。
      “况且,文学组的三年级生本学期只负责整理昭和初期校刊。”小林教授用钢笔尾端推了推眼镜,金属反光遮住了眼神,“倒是NHK的纪录片部需要音乐专业背景的实习生。”
      “教授,请让我去文学组。”上杉的鞠躬角度让马尾辫扫过桌沿,发绳上的小提琴徽章撞出微弱颤音。
      教授抽出她大一的《声音民族志》期末报告,批注栏的星号像乐谱跳动的音符:“你能把冲绳三线琴的泛音写成数学公式,却解释不清篮球的抛物线美学?”
      窗外的棒球场传来金属球棒击球的锐响,“体育报道需要……”上杉盯着教授钢笔尖凝聚的墨滴,“而我只会把快攻节奏听成赋格曲的声部追逐。”
      打印机突然吐出NHK实习大纲,油墨未干的“体育纪录片音效分析”在纸面洇出蓝痕。教授将沾墨的指尖在《平家物语》封皮上擦拭:“上个月你改编的篮球赛广播稿,把解说词转译成了三味线乐谱。”
      上杉的后颈渗出冷汗。那是为逃避体育新闻课作业做的实验,竟被教授收录在《跨媒介新闻研究》案例集里。玻璃柜中的校友奖杯突然反光,年度最佳报道奖杯底座刻着的“音画同步”,此刻读来竟像命运的揶揄。
      “文学组的校史数字化需要乐理知识。”上杉翻开琴谱改造的笔记本,“比如把百年校钟的共振频率写成十四行诗。”
      “NHK的岗位可以让你分析昭和歌谣的声学特征。”教授的钢笔尖悬在分组表上方,“当然,文学组也需要有人把战前诗刊的虫蛀声纹制成ASMR。”
      最终签章落在文学组时,漏墨的"暂"字像道未愈的旧伤。上杉抱着装满昭和校刊的纸箱离开时,棒球场突然爆出全垒打欢呼。那些声浪撞在新闻系百年砖墙上,碎成年少时学园祭的零星光点。

      PART 2 我最讨厌篮球!

      《丽人》杂志迎新会在浅草老铺的二楼举行。上杉翼数着清酒盅底的金鱼纹,第三尾金鱼游进胃里时,她听见喉间泛起珊瑚礁碎裂的脆响。
      “上杉的志向呢?”文学组组长松本突然发问,他镜片后的目光像校对红笔般扫过她的锁骨——那里别着森鸥外书简展的纪念胸针。
      酒精在视网膜上洇开赛璐珞质感的滤镜。上杉看见居酒屋的竹帘化作篮网,每根竹条延伸成仙道当年投篮时的抛物线。十七岁的汗水和松香在记忆里发酵,变成此刻舌尖的苦涩:“那些……把世界切割成二十四秒的机械心跳,”她举起酒盅对准吊灯,琥珀色液体里浮沉着杜克大学蓝魔队的幻影,“就是用橡胶皮革撞击声埋葬肖邦夜曲的……圆形暴君。”
      体育组山内组长的酒杯顿在橡木桌面,威士忌球冰撞出警报音:“上杉小姐的意思是?”
      “篮球啊,”她将最后半盅清酒浇在鲷鱼烧的金箔托盘上,焦糖表皮发出类似球鞋摩擦地板的嘶鸣,“是种会把月光锻造成记分牌的反诗歌装置。”

      松本组长鼓起的掌声惊飞了梁间的晚燕:“精彩的解构主义批判!”他西服内袋露出《存在与虚无》的书角,封皮残留着校对用的橙色荧光笔迹。
      “既然这么讨厌篮球……”山内组长扯松黑领带。他拆开新的山崎威士忌,瓶塞弹出的爆破音恰似终场哨,琥珀色酒液倒进冰裂纹瓷杯,“下周的川崎雷霆对战横滨航海家,就用上杉小姐高贵的文学视角来解构如何?”
      上杉翼的指甲掐进烧鸟的竹签,木刺扎进指腹的疼痛让她清醒。背后电视正在重播高中联赛,观众席的欢呼声浪撞碎在居酒屋的暖帘上。
      “我对战术分析……”
      “那就写写观众席!”山内组长突然提高音量,烧酒瓶阵列在吧台后微微颤动,“那些戴应援头巾的主妇,举着望远镜的老头——用你解剖《枕草子》的笔法,把球场写成王朝贵族游猎场如何?”
      角落里的食客瞥来探究的目光。上杉的酒杯凝满水珠,指尖在杯沿划出的圆弧,恰好是篮球场的三分线半径。居酒屋老板适时端上腌白菜,瓷碟与吧台碰撞的脆响,惊飞了门帘外觅食的麻雀。
      “截稿日周四前。”山内将威士忌一饮而尽,杯底残留的冰球折射出扭曲的顶灯,“记得多拍些啦啦队照片,那些短裙才是销量保障。”

      茶水间的微波炉叮咚作响。上杉几乎要把咖啡杯攥出骨瓷的裂纹,耳边挥之不去的是今早在隔间听到的窃语:“听说被某位篮球选手始乱终弃了……”
      “所以连NBA专题都见不得……”
      午后的阳光斜切进办公区,上杉的工位变成了一座篮球圣坛——隔板上贴满各年代球星卡,键盘托架粘着迷你篮筐,连笔筒都被换成NBA总冠军奖杯造型。那张最新款的仙道彰特典卡正悬在她电脑屏上方,笑脸在循环气流中微微颤动。
      “上杉,”总务部职员抱来半人高的资料箱,“这些昭和时代的《运动日本》也麻烦扫描。”泛黄的报纸滑出一角,1988年汉城奥运报道上粘着干涸的可尔必思渍。
      “如果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扫描总也还是会的吧?”山内组长经过时故意提高音量:“现在的年轻人啊,把私人情绪带进工作……”
      扫描仪的冷光像条银舌,反复舔舐着旧年《月刊篮球》的铜版纸。上杉翼数到第43页时,仙道彰十六岁的面容突然从油墨中浮起——神奈川县新人王的标题下,少年正用手背擦去下巴的汗珠。

      Part 3 篮球最棒了!

      新宿居酒屋的暖帘浸满梅雨湿气,上杉翼的指甲在杯垫边缘刻出细密的齿痕。被硬塞进角落座位时,邻座男士的柑橘古龙水,让她的胃部泛起陈年海潮的咸涩。
      同期生理惠第五次调整珍珠耳环的位置:“上杉就是太封闭了!在《丽人》天天校对夏目漱石的初稿复刻版,会提前衰老的!”
      “上杉现在还是单身?”同窗美咲的耳坠晃出刺目光斑,“在女性杂志工作不该有很多邂逅吗?就像《东京爱情故事》那样……”她故意将冰镇梅酒贴上上杉的手背,杯壁凝露洇湿了袖口蕾丝。
      电视突然切到NBA赛事重播,解说员亢奋的声线撕开居酒屋的声浪:“看这次左手挑篮!”金属篮筐的震颤声让上杉的指节瞬间绷紧,清酒在瓷杯里晃出危险的弧度。角落里的高中生们爆发出欢呼,一颗绿色的毛豆弹跳着滚落桌沿。
      “来玩初恋坦白游戏吧!”美咲的闺蜜麻衣突然拍桌,震得芥末碟里的山葵泥颤如浪尖,“先从我们财经系毕业的优等生开始……”
      竹帘外的雨声骤然尖锐,电视屏幕里某位选手正用手背擦拭下巴。当麻衣数到"三"的瞬间,山椒粉罐突然倾倒,橙红色的粉尘在居酒屋炸开成呛人的晚霞。老板娘饲养的虎斑猫惊蹿过榻榻米,撞翻了隔壁桌的鲷鱼烧铁板。
      “我去续摊。”上杉抓起背包的动作扯断了风铃绳结,玻璃碎片坠入酱油碟的脆响惊醒了醉卧角落的食客。藏青裙摆扫过门帘时,正巧与电视里慢镜头回放的挑篮轨迹重叠,卷走的两粒银杏在雨水中闪着镰仓大佛般的金铜色。

      新宿东口的雨在霓虹灯里碎成玻璃糖时,森田修治倚在外墙边,Gucci乐福鞋尖碾着半截万宝路烟蒂,玛瑙袖扣在FamilyMart的荧光灯下泛着冷血动物般的幽光。
      “上杉小姐的逃跑姿势,”他吐出烟圈,法语腔的日语混着薄荷爆珠的凉意,目光扫过她无名指,那里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痕。“像极了庭审最后十分钟的被告。”火星在雨丝里明灭,照亮他右手开罐的动作——"咔"的金属断裂声让上杉脊椎窜过电流——这个单指开罐的姿势,与十六岁的仙道在陵南体育馆开宝矿力的姿势完美重合。
      “要尝尝看吗?”森田晃了晃印着英文的能量饮料,“波士顿球队特供的电解质水。”他仰头喝饮料时脖颈拉出的线条让上杉呼吸一滞……仙道赛后仰头喝水的姿态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松弛,而这人像是被过度雕琢的复制品,连手腕转动的角度都透着刻意。
      森田修治的尾戒划出银弧,他忽然倾身逼近半步,古龙水裹挟的雪松气息撞碎在上杉翼的瞳孔里:“上杉小姐的视线比刑事案件的取证镜头还要露骨呢。”
      上杉的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发梢被夜风掀起时露出左耳后淡青的血管——那是仙道彰高中恶作剧时用冰镇宝矿力贴过的位置。她后退半步:“前辈的袖扣沾了污渍。”
      “哦?”他故意用尾指抹过袖扣,“比起这个……你盯着我开易拉罐的样子,像在破解什么杀人事件的物证。”

      雨丝斜切进屋檐的阴影,在他侧脸描出虚幻的轮廓线。森田修治将烟蒂按灭在便携烟灰缸的铂金表面,举起手机晃了晃,画面是某当代艺术展的广告:“米原千夏的《潮汐记忆》展,明晚七点的特别场。一起?”
      上杉鬼使神差地开口:“……森田前辈对装置艺术也有兴趣?”
      “法务省的尾崎局长临时爽约。”他转动尾戒的动作像在法庭盘问证人,“不过比起那些缠绕渔网的LED灯管……我更好奇文学编辑眼中的海洋意象。”
      “据说展区有件作品叫《左旋的浪》,用二十三吨海水在玻璃迷宫里循环……”
      “明天下班前应该能完成校样。”她盯着森田整理领带的指尖,那里残留着开罐时的铝皮碎屑,“不过米原女士的渔网装置,倒是让我想起《古今和歌集》里被海藻困住的和歌。”
      森田的笑声混着雨点击打路面的节奏:“不愧是早稻田的优等生,连约会都要带学术注解。”他掏出钢笔,在门票背面写地址,笔尖在“汐留美术馆”的“汐”字上刻意顿笔,墨迹晕染成退潮时的泡沫状。

      汐留的暮色被雨水泡得发胀,森田修治的鳄鱼皮鞋尖在水洼划出半圆时,街角篮球场的顶灯突然亮起。十七八岁的少年们正在练习投篮,湿漉漉的柏油地面将球鞋摩擦声放大成上杉记忆里的海潮。
      “这种天气还在打球,”森田用尾戒敲了敲烟盒,Gucci领带夹突然折射冷光,“像不像发情的海狮?”他吐出的烟圈撞碎在铁丝网上,幻化成某个投篮的抛物线。
      上杉的瞳孔突然收缩。穿7号球衣的少年正用左手擦过篮板——这个动作让仙道彰高二时的身影从记忆深海中浮现。雨丝在顶灯下变成垂直的镁粉,她错觉闻到护腕的皂角香混着少年们的汗气。

      “要迟到了哦。”森田的鳄鱼皮公文包轻撞她手肘,这个触感与当年仙道用篮球轻点她后背的力度惊人相似。铁丝网内的篮球弹向界外,在积水中画出几圈涟漪后滚落到森田脚边。场内的少年举手示意:“劳驾,把球……”
      森田突然用伞尖挑起滚到脚边的篮球,这个杂耍动作让Armani西装的袖口绷出裂帛声。“知道吗?”他将球抛回场内,转动的尾戒割开雨幕,“这些小鬼再练十年,也买不起汐留半平米。”
      球鞋与地面的尖叫陡然升高八度。上杉看见某个少年正练习背后运球,湿透的刘海甩出水珠的弧度,与仙道上篮时的汗水轨迹完全重叠。她的耳垂突然灼烧起来——那里曾落下仙道的吻,此刻却只有森田的古龙水在雨中发酵。
      “这种庶□□动……”烟灰随着森田轻蔑的手势弹向铁丝网,“不过是些……”
      话音未落,上杉翼突然停住脚步,高跟鞋在柏油路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极了那年仙道急停跳投时球鞋与地板的尖叫:“我认为,篮球最棒了!”
      少年们的篮球恰在此时撞上篮板,金属框架的震颤将森田的尾戒惊在了半空。

      上杉的耳后静脉突跳,美术馆门票在指间皱成陵南体育馆的旧赛程表。穿7号球衣的少年正在练习跳投,篮球撞击篮板的闷响惊醒了蛰伏在骨髓里的记忆,那年仙道的手掌托着她的手腕说:“这里的45度角能画出最温柔的抛物线。”
      森田的铂金袖扣刮擦过伞柄:“上杉小姐在女性杂志写风花雪月……”
      “肆意践踏他人热爱的人……”她抿紧的唇线割开潮湿空气,目光如便利店冷柜溢出的白雾,将森田未尽的嘲弄冻结在喉间,“才是真正的品性低劣。”

      美术馆门票飘落在积水里,克莱因蓝被泥水腌渍成了深靛。森田修治突然拽住上杉手腕的力道让她腕间的手链发出细响。“从车站到这里走了二十分钟,你看了我右耳垂九次,喉结十二次——”他的金丝眼镜蒙着雨雾,镜片后透出审视的冷光,公文包金属扣撞在铁丝网上,炸开刺耳的音符,“上杉小姐透过我在看谁呢?某个教会你用这种眼神看人的……”
      “……看的是你领带上沾到的山葵泥。”上杉指向他爱马仕领带的暗纹,那里确实残留着居酒屋的芥末污渍,“就像你永远注意不到真正重要的细节。”
      上杉甩开森田拉扯的瞬间,星巴克的纸杯在空中划出失败的挑篮轨迹。滚烫的拿铁在柏油路上炸开棕白漩涡,森田的Armani西装溅满咖啡渍,袖口残留的拉花图案像极了破碎的冠军戒指。少年们的球赛因这场变故暂停,篮球滚到上杉脚边时仍带着37℃的余温。她弯腰拾球的姿势与十六岁如出一辙,手腕翻转的刹那——
      球划破雨幕落入篮网,水花在顶灯下碎成那年文化祭的彩带雨。
      上杉转身踩过浸透的门票,森田那句"装什么清高"刚挤进雨幕,就被少年们突然爆发的欢呼声切碎——穿7号球衣的孩子正复刻出背后换手扣篮,篮球击地的轰鸣恰似那年仙道在决赛中单手扣篮的余震。

      PART 4 真相

      雨帘将家电卖场的霓虹灯牌晕染成模糊光团,七台85寸电视在防眩光玻璃后同步播放赛事回放。上杉的伞尖在地面画出断续的圆弧,倒影里栗棕色长发黏在米色风衣的领口。
      “请看这次防守球员的反应!”解说员切换出热成像画面,“当仙道选手在左侧45度启动时,防守者Ryan的瞳孔扩张延迟0.4秒。”屏幕里,仙道突然错步,左手腕以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将球挑向篮板。
      店员推开玻璃门探出头:“小姐,我们还有十分钟打烊。”他瞥了眼屏幕,“您也喜欢仙道选手?这个挑篮动作确实厉害。这招他刚进联盟时失误率高达37%,现在居然成了杀手锏。”
      玻璃映出上杉颤抖的睫毛,当年她也曾目睹他练到脱力躺在体育馆的地板上,红肿的指尖裹了创可贴还依然渗着血。
      记者采访画面突然切入,仙道抓了一把湿发大笑:“灵感来源?”他转动着左手护腕,深蓝色吸汗带边缘隐约露出缝补痕迹,“等哪天退役出自传,或许会写在最后一章。”
      电视里开始回放训练花絮:深夜的球馆里,仙道左手缠着肌效贴反复抛投。解说员感慨:“根据运动科学团队推测,仙道选手每天至少加练500组左手抗阻训练,指关节承受压力是常规投篮的1.8倍……”
      “闭店时间到了。”店员轻敲玻璃,清脆的声音惊醒了某块屏幕里的仙道——慢镜头里他进球后突然望向观众席左侧,蓝眼睛与十七岁时投进压哨球后,越过人潮望向她时一样明亮。

      雨水灌进低跟乐福鞋,上杉终于明白,这些年说过的“讨厌篮球”,不过是把无数封没有收件地址的信,寄向了太平洋。每次绕开篮球场走的远路,每回听见运球声就加快脚步的心跳,都在东京的梅雨季里悄悄发酵成酸涩的谎言。
      列车进站的气流掀起长发,身后卖场传来解说尾声:“……这个秘密或许会成为NBA史上最浪漫的未解之谜。”

      PART 5 我想试试

      主编办公室的空调发出轻微嗡鸣,上杉将辞职信放在堆满校样的办公桌上。主编从老花镜上方抬起视线:“文学组年度最佳新人要辞职?上个月的专题点击量还破了纪录。”
      “我想换个领域尝试。”她的食指摩挲着裙摆,“上周在街头遇到群暴雨天还在练球的高中生。”
      “篮球?”主编突然前倾,钢笔尖在实木桌面戳出细小凹痕,“我记得你入职时说过,最讨厌这种粗鲁运动。”
      玻璃窗突然震颤,暴雨中的东京塔在雾蒙蒙的窗上晕成红色墨点。“那时还不懂动态叙事的美。”她望向窗外朦胧的雨幕。
      “比如?”主编用拇指缓慢擦拭镜片,这个动作总出现在他审核敏感稿件时。
      “篮球比赛的攻防转换……就像湘南潮汐,每个浪头都在改写海岸线的诗。”上杉松开被掐出月牙的掌心。
      “浪漫主义是杂志社最不缺的。”主编后仰陷进皮质转椅,袖口沾着校对用的朱红色墨水,像凝固的血迹,“但是你要知道现在纸媒行业……”
      “这些日子承蒙您的关照了。”上杉鞠躬时,珍珠耳坠在空调冷风中轻晃。

      辞职流程比想象中简单,人事部的姑娘递来离职清单时,运动组开放式办公区的电视墙正在循环播放NBA十佳球,仙道彰左手指尖挑篮的慢镜头被切割成六块分屏。
      纸箱边缘的胶带黏住一缕栗棕色发丝,上杉在屏幕前驻足。运动组组长山内端着咖啡杯踱过来,杯身磕在隔断玻璃上发出脆响。
      “哟,这不是我们的文学评论家吗?”他故意提高音量,“来看怎么把篮球写成葬礼仪式?”几个实习生缩起脖子假装忙碌。
      上杉把纸箱搁在复印机上,转身九十度鞠躬:“当时说了过分的话,非常抱歉。感谢您之前对跨部门协作的指导。”山内的咖啡杯晃出褐渍,他张了张嘴没接上话。
      电视里解说员正分析:“这个挑篮角度对防守者髋关节转向速度的要求……”上杉直起身时,纸箱里滑出本泛黄的笔记本,某页角贴着褪色的鎌仓电车票根。“其实篮球的战术分析可以借鉴某些文学经典的结构,”她轻声说,“比如用叙事节奏拆解攻防转换。”
      电梯抵达的叮咚声惊醒了凝固的空气。山内盯着屏幕上仙道进球后习惯性偏头的角度,忽然追出来两步:“喂,我说……”
      电梯镜面的划痕将上杉的倒影切割成碎片,广告屏突然插播运动饮料广告。仙道彰甩着发梢的汗珠转身,蓝眼睛在像素颗粒中眨动时,电梯顶灯恰好亮起——那片太平洋的蓝便漾开波纹,漫过她沾着校对红墨的指尖。

      梅雨季的黄昏像被水彩晕染的宣纸,纸箱边缘的雨水渍正在晚霞里蒸发,上杉站在《丽人》杂志社的银杏树下,箱子里的退稿件被风吹起一角。街对面球场传来篮球撞击积水的闷响。"传这边!""漏防了!"少年们的嗓音在暮色里跳跃。穿23号球衣的男生突然压低重心,右手翻转,球在铁框上转了两圈,在霞光里坠落成灿烂的弧线。
      “漂亮!”"再来一球!""你刚才防守得像根海带!"少年们的笑骂声撞上自动贩售机的金属外壳。上杉转头时,宝矿力广告屏正好切换画面——仙道彰仰头喝饮料的侧脸在暮色中发亮,喉结滚动的瞬间,广告词「补充你的抛物线」在玻璃屏上流淌成湘南海岸的钴蓝色。
      手机在纸箱底部震动,新邮件标题在暮色里荧荧发亮:“《篮球周刊》面试邀约——岛津隼人”。
      上杉抱起纸箱走向车站,水洼倒影里她的唇角微微扬起。霞光将柏油路染成橘子汽水的色泽,每一步都踩碎仙道代言的广告投影,那些“补充你的抛物线”的钴蓝色文字,正化作细流渗进地胶裂缝,滋养着某颗即将破土的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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