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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百川朝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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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还需要再加固一下！”
“好的，马上……”
入江正一抓起挂着脖子上的毛巾草草擦了把汗，应着声跑过去。威尔帝正蹲在角落，埋头鼓捣一堆零件，入江过去时男人也不曾抬眼，伸手接过他递上的扳子。
“多谢你肯过来，威尔帝教授，”入江真心实意地说，“光靠我的话，可能没办法这么快完成。”
“纯粹是学术兴趣而已，不然你重金请我我也不来。”
威尔帝固定完最后一颗螺丝，自己也吁了口气，两人后退几步，端详着眼前巨大的机械装置。“这个体积下，运转时消耗的火炎炎压会非常高吧……不过目前也只能先凑合了。”威尔帝说。
“夜之炎的工作原理实际上也是负质量稳定下的引力场，只是我们现在的技术还无法让力场直径保持精确，所以我多预留了一些体积。这也多亏了您对夜之炎的研究数据。”
“彼此彼此，我也是受你的启发，才想到环状排布这个点子。”
威尔帝转身去盥洗台洗手，脱掉染上油污的白大褂，对着镜子整理自己。从镜中他看到入江还直直地站在原地，工作服的脊背已被汗水湿透也浑然不觉，出神凝望着自己的制成品。
“还有什么疑问吗？接下来就只剩下测验了。”
“按一般的测验流程，至少得一周以上的时间吧。”入江自言自语似的低下了头。“没有那个时间了……白兰先生他……”
一个声音蓦地在他脑中浮现。
「小正，你又何曾真的信任过我呢？」
那时的白兰先生，看上去很孤独。
白兰拥有窥探平行世界的能力。入江知道在其它平行世界里，白兰一次次走上毁天灭地的道路，而自己也一次次背叛他，成为他的敌人……这个世界的他们能够幸免吗，还是终究会重蹈覆辙？
他还记得临别那天，虽然有过一段刺心的对话，可白兰到底还是将研发工作全权交给了他。他坐在工作台旁，目送着白兰走到实验室门口，谁知白兰竟又折了回来。他还以为白兰落下了什么东西，刚要张嘴询问，白兰却走到桌前，俯下身吻了他。
一个不带有侵略性的、轻浅又绵长的吻。
分开时他感到白兰抚着他后颈的手慢慢松开，从他滚烫的脸颊滑过，他不自觉地叫出“白兰先生”，而那人什么都没有说，含着笑意的眼睛出奇明亮，如同洒满碎光的大海。那模样令他一时恍惚，觉得白兰像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不必测验了。”入江说。
威尔帝惊讶地转过身来，“怎么可以！？传送的安全性得不到验证的话——”
“我来验证。”红头发的青年走近圆形齿轮，将手掌贴上那冰凉的立面。就在刚刚一瞬间，他的心已做出了决定。“我自己来做第一个使用者。”
“喂喂喂！你疯了吗？！”威尔帝急迫地阻止，“这个装置能不能完全替代夜之炎还无法确定，直接进行人体试验的话，万一出了岔子，你可能会被肢解得四分五裂啊！！”
当他注意到入江的表情，他便明白这个年轻人不会再改变主意了。入江脸色苍白，咬着嘴唇，绿眼睛在拧成团的双眉下面闪动着执着的光芒。
“我知道，即使这样我也要去——”
即使粉身碎骨，我也要赶到那个人面前，给他答案。
***
偌大的透明泡泡在空气中缓缓下降，临近地面，“啪”地破裂不见了。被笼罩在泡泡里的两人骤然落地。
库洛姆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裙摆，“谢谢你，弗兰。”
察觉到他们四人即将被分开的一刹那，弗兰眼疾手快使出了自己的幻术，但也只来得及把他和库洛姆·髑髅护住。“果然没有信号了……”少年把手机揣进口袋，揉了揉帽子。“库洛姆姐，这里好可怕啊，简直像恐怖游戏里的死城一样。”
库洛姆宽慰道：“别担心，我可以通过意识联络骸大人。”她知道其实弗兰的能力在她之上，但平日里他们都在六道骸的庇护之下，此刻两人仿佛误入女巫森林的姐弟，能依靠的唯有彼此了。她必须承担起年长者的角色。
“话说回来，这里是哪儿——”
街道有些熟悉，带着令人怀念的气息。虽然库洛姆已离开并盛若干年，她对这里还保留着许多记忆。U形的教学楼和高耸的球场围网，还有樱花树……
并盛中学。
“快看！”弗兰突然叫起来，与此同时一栋校内建筑物亮起了灯光。在死气沉沉的深夜中，这灯光十分突兀刺眼。库洛姆一阵轻微的颤栗，她当然认得出这栋建筑物，这正是她作为库洛姆·髑髅第一次出阵的地方。
“是敌人吗，”弗兰眺望着高高的玻璃窗，“还是说云雀先生在那？”
“不管怎样，只能过去看看了。”
他们飞快地绕过学校正门，奔向体育馆。推开大门那一刻，男孩女孩不约而同刹住了脚步。
空旷的体育馆穹顶下，有两个人被绳索捆绑，垂着头颅，吊在那里一动不动。其中一个已过中年，另一个则是满头银发。即使是一向淡定的弗兰，也因为过度震惊而瞪大了眼睛。
“奶奶！！”少年一脸难以置信。在他身旁，库洛姆的瞳孔在颤动。
“……母亲？”
***
听到呼唤，中年女子没有动弹，像是昏迷了，老太太则颤巍巍抬了抬头，艰难地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小弗兰，我的孩子，是你吗？”
弗兰的祖母一直在法国偏远的山区生活，而库洛姆早就与母亲断绝了关系。她们居然出现在这种地方，难道……库洛姆还在迟疑之间，弗兰已行动起来。他跑过去利索地割断绳索将两人放下，把老人扶在自己臂弯里。“奶奶，你怎么在这儿？”
老祖母虚弱地摇着头。“是一个奇怪的人将我抓来的。”
“现在没事了，奶奶，你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吧。”
“弗兰，你真的长大了……明明从前那么淘气的……”
“我也很想念被奶奶用硬奶酪敲脑袋的日子啊。”
见老人流下眼泪，弗兰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生动的表情。库洛姆走向一旁躺在地板上的中年女子。她跪下来，伸出手指想去碰触女人披散的长发，指尖却在空中犹豫了。
“妈妈？”姑娘轻声呼唤。这个称谓她已多年没有使用过了。
女人仍没有反应。库洛姆再次探出手，就在此时，一种异样的违和感让她闪电般打了个激灵。“弗兰当心！！”
她看见弗兰怀中的老太太手里忽然露出利刃，以和老年人完全不符的敏捷向弗兰刺去！未及库洛姆撤身，方才还不省人事的女人一下子扑上来，死死勒住了她的脖子！
“唔……！”库洛姆挣扎着，而对方用胳膊毫不留情地箍着她，将她向后拖拽。她看到女人身上散发的极细微的雾之火炎颗粒。“你们是……幻影……！”
“果然是啊。”
刀子并没有刺中弗兰。少年的身影化为虚无，转而在另一处出现，原来刚刚弗兰只是假装放下警惕，其实留了一手。“幻觉也好敌人也好，知道了就简单多了！”
见他准备向冒牌货们发动攻击，库洛姆艰难地发出声音，“不可以！这是陷……陷阱……”
“呵呵，不愧是六道骸的弟子。也不枉我大费周章找来‘人质’了。”
一个陌生而低沉的嗓音。靛色的雾气凝聚成戴着兜帽的高大身形。赭红色的面具——杰索家族六吊花雾守，狼毒抬起手，一枚骷髅形的地狱指环赫然在目。
与陷害古伊德时如出一辙的伎俩，如今又将用在他们身上！
“住手——”
无视库洛姆的尖叫，狼毒对着老人腹部一记重击。老太太重重摔向地面，发出痛苦的呻吟。弗兰失声大喊：“奶奶！”
“傻孩子，别管我……快逃……”
老妇人喃喃着。「骨残像」制造的幻影如此真实，与真人没什么两样。假如幻影被伤害，本尊也不能幸免。库洛姆看到弗兰的双手在哆嗦。她从没见过他情绪如此波动，这意味着对方精确且猝不及防地戳到了他们的软肋。对于幻术师来说，失去冷静是大忌！她想提醒他，眼前却一阵阵发黑了。
“妈……妈……”
“住嘴！我不是你妈妈！！”
母亲的幻影像厉鬼一般掐着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那张脸已不见了昔日做演员时的娇美，射向自己女儿的眼神饱含怨毒。“你不是早就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啊啊，都是因为你我才会遇到这种事！你这个害人精！！”
库洛姆死死咬住牙关。窒息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那个冷冰冰的家里，任由生身母亲歇斯底里发泄。
“你从小就总是一副阴郁样子，让人觉得害怕……怪胎！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肺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手中的三叉戟在剧烈抖动，却无法向身后的女人刺下。库洛姆感到四周一切仿佛在远去，只有明晃晃的体育馆灯光在视野里扩散。
到头来，我还是不行吗……难道和当年指环战一样，这次又……
『丑女和小青蛙，你们可不能输了啊！』
对不起，M·M。
『你为什么要道歉啊！真是火大！女生就要强硬一点才能不受欺负，还想让我欺负你嘛？』
那些怒气冲冲的斥责忽然浮现。同样是叱骂，和母亲那些话却截然相反。库洛姆从记忆的湍流中拼命上浮，晃动的视野中，她看到了自己握着三叉戟的手指，那里是一枚多棱蓝宝石的指环。
“弗兰……”姑娘闭上眼睛，“敌人就交给你了。”
地狱指环「失乐之霹雳」发动了。汹涌的冰流以女孩为中心旋转，如巨大的钻石花朵向四周舒展开，弗兰和狼毒都不得不紧急躲避。纯洁无瑕的冰凌淹没了体育馆，弗兰祖母和库洛姆妈妈的幻影，连同库洛姆自己在内，都在一瞬间被冻结了。坚固的冰层既封住了“人质”的动作，也防止了狼毒对她们施加伤害。
在同一秒，剩余的敌我两人都理解了库洛姆行为的意义。
窗玻璃嘭地炸开，狼毒像蝙蝠般一掠而出。弗兰却没有急于追上去。
“你逃不掉的。”
少年已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祖母绿的双瞳比平日更冷。很快，他的对手便在震惊中停滞了。“什么时候……！？”
“啊啊~吹这么大的泡泡，累得我腮帮都酸了。”
狼毒仓惶四顾，在冲出体育馆的一刻，他发现整个并盛中学竟然都被包裹在一个硕大无朋的透明泡泡里！此刻整座学校漂浮于半空中，宛如壮观的圣诞玻璃球。“这怎么可能！？”
“对幻术师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年轻的术士爬上窗台，若无其事仰看着触手可及的夜空。“当你说出‘怎么可能’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可恶的小鬼！！！”
发觉无处可逃的六吊花掉头径直向弗兰俯冲，弗兰手上的「撒旦之徽」隐隐发光，立刻将身形隐藏了。正当他准备趁狼毒不备将其一举击破时，一个新的身影却赶在了他前面。
“受死吧！”
长剑由上而下一击命中，将鬼面具劈成两半。狼毒的躯体顿时扑通一声毫无生气摔在了地上。
“啊咧？难不成我的功劳被抢走了？”弗兰大惑不解地愣着。男人没理他，收剑入鞘，走到狼毒旁边蹲下身，将对方戴着的「骨残像」脱下来收入自己掌中。
“你之前设下毒计，害我差点死掉，这是报应。”
幻骑士凝视着狼毒的残骸，低声说道。
小青蛙这时想起体育馆里的库洛姆，连忙跑回去，谁知到了室内却发现冰封已经被人解开了，狼毒制造的两个幻影也都消失了。库洛姆正用三叉戟撑着地板，跪坐在那里喘息着。在她身旁站着的是——
“玛蒙前辈！”
“使出这么乱来的幻术，你们两个也真是够了。”瓦利安的雾摇了摇头，“喂，能站起来吗？”
女孩子低着头，单薄的肩膀起伏着，脖颈上仍可见刚才的勒痕。她张开嘴轻念了一声“妈妈”，眼泪忽然滚滚落下。
“妈妈，我不是怪胎……”
在弗兰和玛蒙一左一右把她搀扶起来的时候，他们听见她细若柔丝地啜泣着：“我也有自己的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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