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人鱼公主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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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太和殿。
沉寂月余的朝堂，竟重现了先帝在位时的盛况。朝臣泾渭分明，一派以太后马首是瞻，气势汹汹。另一派则是先帝留下的忠耿老臣，力主平稳过渡，辅佐新君。
龙椅之上，席耀萌强压下又一个哈欠。昨夜娜塔莎伤势反复，她衣不解带地守到后半夜，刚阖眼不久便被早朝的时辰唤醒。
此刻，她目光扫过殿中被两名侍卫押解发髻微乱却仍强撑仪态的太后，唇角勾起。
太后挣开侍卫钳制，挺直脊背，理了理微皱的凤袍，目光平静：“陛下，此为何意？哀家乃先帝钦封太后，如此对待，是否于礼不合？”
李尚书立刻出列：“陛下！太后身份尊贵，此举恐失朝仪，寒了天下人的心！”
“哦？”席耀萌眉梢微挑，语气慵懒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那依李卿之见，朕该如何妥当地请太后娘娘上殿对质呢？”
“这……”李尚书目光闪烁，偷觑太后脸色。
席耀萌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既然李卿说不出，那便由朕一件件来算。”
太后沉声打断：“琉璃！”
席耀萌无辜地眨了眨眼：“太后有何指教？”
太后深吸一口气，凤眸紧锁着她：“凡事当留余地。”
“余地？”席耀萌唇边笑意加深，眼底却寒芒乍现，“太后当初可曾给父皇，给朕，留过半分余地？”
太后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席耀萌不再看她，抬手轻击两掌：“带上来。”
卓凡押着一个形色狼狈的男子入殿。那人脸上青紫交加，右颊肿得老高，双手被铁链锁住，一条腿也瘸着。他口中塞着布团，一见皇后便激动地挣扎呜咽。
“太后可认得此人？”席耀萌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太后只瞥了一眼，面沉如水：“不认识。”
“是吗？”席耀萌目光扫过瞬间鸦雀无声的满朝文武，唇边笑意更冷，“众卿可还记得，朕及笄那日发生的事？”
一位老臣立刻出列：“臣等记得，陛下可是已查明当日下药之人？”
席耀萌颔首，在太监搀扶下缓缓步下丹陛：“正是此人。”她停在太后面前，两人目光相撞，“太后是否想问，是谁标记了朕？”
皇后强压着翻涌的心绪：“哀家不敢妄测圣意。”
“不敢？”席耀萌嗤笑一声，转身走向那男子，“卓凡，让他说。”
布团被扯下，男子立刻涕泪横流地磕头：“陛下饶命，都是太后娘娘指使奴才干的！她说奴才若不照办，就杀了奴才全家！陛下明鉴，奴才也是被逼无奈啊！”
席耀萌踱回太后身侧，似笑非笑：“太后，对此有何解释？”
太后眼中杀机一闪，男子吓得瑟缩后退。她仍咬紧牙关：“一派胡言，哀家根本不认识这等疯癫之人。”
李尚书见状，再次上前：“陛下，此等疯奴攀诬太后，罪该万死！恳请陛下将其交由刑部严审！”
“准。”席耀萌刚应声，便有侍卫上前，却被她抬手制止，“不过，太后既不认识他，那这位总该认识吧？”她扬声朝殿外道：“绿芙！”
话音未落，绿芙已拖着一个蓬头垢面浑身散发馊臭味的宫女踉跄入殿。那宫女一见殿中站着的太后，本就惨白的脸瞬间褪尽血色。
席耀萌看着太后瞬间失血的面容，笑意盈盈：“娘娘，这位可是您宫里的？”
太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自镇定：“不是。”
“那娘娘可知，朕从她身上搜出了什么？”席耀萌不待她回答，扬声道：“宣太医。”
太医捧着两个锦盒疾步入殿，恭敬呈上。当太后看清其中一个熟悉的盒子时，瞳孔一缩，那眼神恨不得将地上跪着的宫女千刀万剐。
席耀萌打开盒盖，置于鼻尖轻嗅：“太后，此物眼熟吗？”
刹那间，满殿死寂，群臣皆垂首屏息。
席耀萌像是背后长眼，转身问一侧正欲悄悄退后的李尚书：“李卿似乎颇为了解？不如替太后解解惑？”
李尚书跪倒在地：“臣惶恐，实不知此为何物。”
“好。”席耀萌点点头，转向太医：“你来说。”
太医面向群臣，声音清晰：“启禀陛下，诸位大人。此二药皆是治疗心疾之药，然药性相克，绝不可同时服用。若长期混用，必致服药者元气大损，日渐衰弱。最终，恐有性命之虞。”
殿内顿时响起窃语。
席耀萌清冷的声音压下所有议论，“朕深知父皇每日需服汤药调理。可这明令禁止的相克之物，竟出现在太后娘娘贴身宫女的私藏之中，诸位爱卿，此事，当如何论处？”
一片哗然。
席耀萌缓步走到太后面前：“太后，您作何解释？”
皇后脸色煞白，声音尖利：“污蔑！是这贱婢栽赃陷害！哀家从未见过此等毒物！”
地上的宫女闻言，发出凄厉哭嚎：“娘娘！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是您每月命奴婢将其中一味药混入先帝的药中，也是先帝驾崩后，您亲口吩咐奴婢尽快处理掉这药！”宫女跪在地上凄惨匍匐：“陛下！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实在不知这药会害了先帝啊！陛下饶命！”
太后面容扭曲，厉声尖叫：“住口！你这背主的贱人！”
“陛下饶命啊！”宫女拼命磕头。
席耀萌嫌恶地挥开她抓住自己龙袍下摆的手，眼神冰冷地扫过这对主仆。
“刑部尚书！”
“臣在！”
“三日之内，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人证、物证、供词，一应俱全，不容有失。可能办到？”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太后、宫女连同那男子，被侍卫押了下去。
“琉璃！你这孽障！你不得好死！”太后歇斯底里的诅咒回荡在空旷的大殿，最终被厚重的殿门隔绝，消失无踪。
——
踏入寝宫，看到娜塔莎安静地躺在自己的龙床上，席耀萌周身那层坚硬的冰壳才悄然融化，露出内里的疲惫与柔软。
娜塔莎张开手臂，将情绪低落的爱人拥入怀中：“怎么了？”
席耀萌将脸深深埋进娜塔莎散发着安心气息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温暖。连日紧绷的心弦终于得以松懈，烦躁渐渐平息。
这些时日，她经历了太多。权力的倾轧，人心的诡谲，亲情的背叛……她不明白，为何仅仅为了那冰冷的权柄和无尽的欲望，人就可以变得如此面目全非，不择手段。
她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倦意：“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累。”
三日后，裁决下达。
太后被剥去尊位，幽禁冷宫。贴身宫女、下药男子皆处以极刑，绞刑示众。废太后九族内所有在朝为官者，尽数削职为民，永世不得录用。
依附太后的□□势力遭到清洗，半数以上官员被罢黜。朝堂终于迎来久违的平静。文武百官亲眼见识了新帝的雷霆手段与深不可测，再无半分轻视，开始真正用心辅佐。
内患暂平，横亘在帝国面前最大的难题，便是愈演愈烈的人族与人鱼国冲突。
“八殿下被掳已逾十日，音讯全无，恐已……”
“人鱼凶残成性，极有可能！”
“他们杀我皇子，如今他们的公主就在我们手上，何不杀之以儆效尤？”
“不可！万一八殿下尚在呢？”
……
朝堂之上，争论不休。
席耀萌清冽的声音在嘈杂中响起，“人族与人鱼之争，绵延数几十载。诸位可曾深思过，症结究竟何在？”
她目光如炬，扫视群臣：“若杀其公主泄愤，尔等可曾想过，二十年前那场血染海域的惨剧是否会重演？甚至变本加厉？”
一连三问，掷地有声。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陛下的意思是？”有人试探问道。
席耀萌并不直接回答，反问道：“兵部，历次与人鱼交战，我军伤亡几何？”
兵部尚书出列，声音沉重：“回陛下，通常是人鱼伤亡的两倍以上。”
席耀萌颔首：“朕知我朝疆域辽阔，子民亿万，死伤些军士，在诸位眼中或许不足为虑。然，这些本可避免的牺牲，背后是多少破碎的家庭？”
她站起身，走到御阶边缘：“我朝疆土不过三成，七成是浩瀚汪洋！若真全面开战，地利尽失，我朝纵然国力强盛，也必将付出难以想象的兵员、财赋之代价。这结果，可是诸位想要的？”
“古有化干戈为玉帛，缔结盟约之先例。为何我朝不能效法先贤，另辟一条和平共处之途？”
立刻有人反驳：“陛下！人鱼狡诈，万不可轻信！”
席耀萌目光锐利地射向那人：“那我们人族，就全然可信了吗？”
“互不信任，便是死结。”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压下烦躁，“据朕所知，人鱼一族本性……”
“本性纯良？”另一名大臣忍不住插嘴，语带讥讽，“若真纯良，何来这数十年累累血债？”
席耀萌看清那人面孔，忽地冷笑：“纯良与否，朕不敢妄断。但有些人背地里做的龌龊勾当。虐杀幼鱼、强夺鲛珠、毁坏其家园，以为朕当真不知么？”
那大臣面红耳赤，讪讪地低下头，再不敢言。
早朝耗时过长，席耀萌面上已难掩疲态。
“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
娜塔莎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按揉着席耀萌的太阳穴，气息拂过耳畔：“好些了吗？”
“嗯。”席耀萌反手紧紧抱住她，声音闷闷的，“累死了，感觉脑子都不会转了。”她仰起脸，对上娜塔莎碧蓝的眼眸，带着撒娇般的委屈，“不想当什么皇帝了，只想跟你走，天涯海角，哪里都好。”
娜塔莎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尖：“那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怎么办？”
席耀萌撇撇嘴，赌气道：“谁爱当谁当去！反正我是受够了。”
娜塔莎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娜塔莎，”席耀萌在她怀里蹭了蹭，小声问，“你是不是想家了？”
娜塔莎微微一怔，随即低下头，眷恋地用脸颊蹭着她的发顶：“不想。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席耀萌忍不住笑出声，嗔道，“油嘴滑舌。”她把脸埋进娜塔莎胸前，声音虽轻，却带着无比的郑重：“你再等等。很快，我就能给你们一个真正和平的家。”
数日后，距八皇子被掳已过半月。经过激烈争论，朝议终以少数服从多数，通过了与人鱼国进行和平谈判的决议。
人鱼国果然未杀八皇子。当双方在约定的海域交换人质时，虽彼此警惕，气氛紧张，但终究信守了承诺。
八皇子平安归来，娜塔莎也回到了族人的怀抱。
席耀萌亲自将娜塔莎送至渡口。临别之际，她踮起脚尖，在娜塔莎敏感的耳尖落下轻柔一吻，低语如誓言：“等我，我很快就来找你。”
后续的外交谈判由专门的使臣负责，进展颇为顺利。又过月余，虽然陆地与海域之间仍保持着必要的警戒，但大规模的冲突已然平息。
沿海的渔民得以重新扬帆出海，百姓们对王国颁布的《人鱼人族和平共处新令》赞不绝口。律法严明：两族自此结为利益共同体，凡蓄意挑起争端、伤害对方者，无论身份贵贱，一律处死。
“母后。”
席耀萌轻声走近。
熹妃正专注地俯身在一块素绢上作画，闻言并未抬头：“璃儿？今日怎么得闲过来？”
“来看看您。”席耀萌走到她身侧，目光落在绢上。
那是一个俊朗男子的肖像，熹太后正细细勾勒着他含笑的眉眼。
“母后时常后悔……”熹太后的笔尖微微一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日你说的，莫要计较太多或许是对的。”
她继续落笔，声音轻得像叹息：“他坐拥三宫六院，我受不了那委屈，便开始冷淡疏远。无视了他所有的纠结、难处，甚至连他对我那份小心翼翼的爱意，也一并忽视了。”
“他说不放我走，是怕我除了那片回不去的大海，再无容身之处。他知道我身负诅咒，便一直暗中为我寻找破解之法。”
熹太后终于画完了那双眼睛，凝视着画中人，指尖轻轻拂过：“这些，他从未对我说过。直到弥留之际，才告诉我方法，说完，他便……”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地砸落在画中人的脸颊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是不是很可笑？”
“母后。”席耀萌心头酸涩，伸手想拥抱眼前这个女人，却又觉得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慰藉。
熹太后抬手抹去眼泪，提笔在画旁郑重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才不要。”她对着墓碑，像是在赌气，又像是誓言，“他不要我了，我偏要生生世世守着他，让他永远都甩不掉。”
“母后，”席耀萌心头震动，轻声却坚定地说，“无论您作何选择，女儿都站在您这边。”
熹太后终于抬起头，看向女儿，眼中泛起一丝暖意：“璃儿，你真的长大了许多。”
席耀萌立刻耍赖般地扑上去抱住她，蹭着她的肩膀：“但我永远是您的璃儿～”
熹太后被她逗得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轻轻将她推开些许，问道：“今日特意过来，是朝中诸事都料理妥当了？”
“嗯，”席耀萌长舒一口气，感觉卸下了千斤重担，“母后，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何事？”
“我想将皇位，禅让给七哥。”
熹妃一愣：“为何？”
“您最清楚我的性子了，”席耀萌坦然道，“生性跳脱，最厌拘束。若非为了彻底解决人鱼之患，稳固这江山，我怕是早几个月就溜之大吉了。”
“如今尘埃落定，是时候离开这座黄金牢笼了。”
熹妃了然地看着她：“为了那条小人鱼？”
席耀萌嘴硬：“才不是。”
熹妃斜睨她一眼：“知女莫若母。”说完，她不再追问，只是默默从怀中取出一物，轻轻放在席耀萌摊开的掌心。
席耀萌低头看去，那是一块温润剔透、流转着奇异水光的蓝色鳞片，触手生温：“这是？”
熹妃的目光重新投向那方冰冷的墓碑，久久才低声道：“你父皇留给我的。”她深深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怅惘与释然，“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便用它吧。”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至于我就不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人鱼公主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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