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窥得神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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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您是……”作为“平民”的伊内斯，不得不对贵族尊敬一些，“您是黛兰小姐，黛兰·荷诺拉。”
“是的。”黛兰的身上有淡淡的葡萄酒味。
她脸红如苹果，正忸怩地绞着衣服，“我只是在散步。”
不，你在撒谎。伊内斯残酷想着。
在主城学院接受教育的贵族小姐，对谎言的掌握程度十分低。没等人反驳，她又自己改口说：“我想送些酒给那位先生。”
伊内斯转过头，借着星光看清了法林捞上来的狼狈男人。
男人的形象对比法林，显得格外糟糕。
他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抹了下头发，“是的，拿完酒我就走。”
说完，他脚掌啪嗒打在甲板，一步步走到黛兰跟前，接过两瓶葡萄酒。
走？几公里之内都没有别的船只，要走去哪？
伊内斯努努嘴，懂事的没有说话。
法林就没有这么善良。
他翻身坐在栏杆上，指尖不礼貌的在男人身上比划几下，“海法人？”
粗鲁、魁梧、烧杀抢掠的海洋流浪汉，海法人。
伊内斯吸了口冷气。
他装作害怕躲在法林身后，“是海盗。”
“不。”男人忙摆手，缩起脚趾头间的蹼，“不是海盗。”
他反射性护住黛兰的行为，让伊内斯饶有趣味眯起眼。
“圣石岛就快到达，船员巡逻的会更加频繁。我想，你还是尽快离开吧。”伊内斯贴心地说。
黛兰惊喜万分，赞美伊内斯的友爱。她对男人叮嘱，“里叶，别想那么多，拿着酒快走吧。”
“可是。”里叶看看黛兰，又看看伊内斯和法林，最终郁闷地提着酒，扑通跳回大海。
确认人不见，黛兰才同手同脚转身。
伊内斯将她喊住，俯身捡起一枚钥匙，“是您的吗？”
黛兰的瞳孔瞬间放大，血液被抽空。
她接过钥匙，结巴说：“是的，谢谢你。”
等人走开，伊内斯扭头和法林解释：“看样子船上有军资，而柔弱的贵族小姐，拿到了军资舱的钥匙。海法人不会错过它们的。”
耸耸肩，他遗憾地说：“但里叶应该就是奔葡萄酒来的。瞧他闪躲的胆小模样。”
“你现在很放松。”法林闭上眼，凌厉的面庞逐渐出现淡淡的鳞片。
他问：“不想做什么了吗？或者说，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
“你会帮吗？”伊内斯咬住下唇。
“你的角触感很好。”
“噢，只是因为我的角。”伊内斯转身走向房间，“外边好冷，我只想睡觉。”
这几天他的动作已经太显眼，骑士到达的节骨眼上，低调是保住小命的要点。
至于可能向海法人运送军资辎重的黛兰，无疑是位非常值得交谈的贵族。
“你睡觉，我呢？”法林问。
“自由是每个人的权利，你可以做自己的事情。”增加信服度，伊内斯补充，“德先生赛先生说的。”
只要确保法林不归为教廷，他无所谓法林做什么。
连着打了几个哈切，伊内斯轻盈跳回被窝，将自己卷成蚕蛹。
第二天清晨，海面刺骨冰冷，圣石岛就在眼前，可船迟迟没有靠泊。
当伊内斯打开门的瞬间，他停下剩下半个哈切：
朝圣者们梳洗的干干净净，忙碌穿梭在狭小过道里。
“嘿！”伊内斯喊住约翰，“发生什么了？”
“骑士们和精灵王来了！”
“谁？”伊内斯心跳加速。
约翰停下来，耐心地重复，“十灾骑士，以及精灵王。精灵王到来似乎是碰上了棘手问题。”
“我不明白。”伊内斯急忙跑到房舱外。
原本朝圣者摆放火刑架的地方，围聚着几个人。
阔刃剑折射出刺眼的光，来自十灾骑士团的成员，站在船头最显眼的位置。
他们骄傲精锐，组构王国最骁勇善战的军事修会。
行驶速度更快的军用船只与朝圣者船前后航行，熟悉的黑羽与利剑交叉的图案，绘制在迎风飞舞的旌旗上。
主教带着赫德森与骑士们打招呼，而兴趣缺缺的伽瑟尔正在一边安静看书。
约翰摆弄着自己头发，说：“今年会多一人接受祝福。”
“赫德森？”伊内斯干笑。
“是主教要求的。当然这样的行为是头一回，也许与天劫有关。但公平起见，骑士长会打开审判者卷轴，在所有人面前展示赫德森的能力。”
是展示，不是测试。
意味着赫德森接受祝福是无法更改的现实。
又是这样。伊内斯心沉到了谷底。
愤怒逐渐弥漫开来。
只是因为赫德森是天劫带来的“救世主”，他就能被偏爱、垂怜。
而他伊内斯，即使以“药剂师”的平民身份牺牲再多，也无法跨越阶层。
就算朝圣者对他再友好又怎样，就算法林目前看来偏向他又怎样。
一切都是虚的。
“怎么了？”约翰搀扶住昏眩的伊内斯。
“我没事。”伊内斯冷汗滑下。
负面情绪扑面而来。
一双冰冷的手按在伊内斯额头，让他冷静下来。
“收拾好表情。”法林说。
伊内斯躲入法林的怀中，灵魂也在悲鸣。
他本以为只要慢慢拉拢“反派”，逐步集中财富，就能逐渐夺回权力。
可他还是太天真了。即使他暂时遮掩了赫德森的光芒，可改变不了救世主的身份。
赫德森即将接受祝福的现实，在伊内斯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喘着气，犄角隔着帽子，在法林的脖子上蹭着。
而那边，一个小小的神像被放在绒布上，瞩目中，伽瑟尔停在圣物面前。
他轻轻哼唱来自远古的光明神赞歌，有力的小腿被马靴包裹住，缓慢打着节拍。
这是上岸前的祈祷仪式。
圣物散发出璀璨的金色，虔诚的朝圣者匍匐跪下，不约而同地祈祷。
他们在感谢作为光明神沟通桥梁的伽瑟尔。
伽瑟尔值得这样的赞美。
圣洁的白袍不沾灰尘，他完美的面庞也不带任何俗世的情绪。
伊内斯做不到向光明神下跪，他十分干脆，带着法林躲入房间。
光明气息的感召下，法林的口中也在哼着属于伽瑟尔的歌。
“别别别。”伊内斯紧紧搂住法林的肩膀，狠咬住他的耳垂强调：“你不是神子，你不是神子。”
“光明神将死亡杀戮带到大陆，将拒绝交税的海法人赶出土地，将碍眼的魅魔屠杀干净。”
伊内斯把法林压在床上，拼尽全力一遍遍说：“我们不需要神，不需要。”
这些话让法林慢慢找回意识。
而大脑逐渐混沌的伊内斯，压在法林肩膀的手突然卸去力道。
他脱力瘫软在床上，黑加仑般的圆眼看着舱顶。
熟悉的虚浮感。
伊内斯的思绪在虚空游离，他皮肤发麻，呆滞地任由魔力浮出。
它们挤出房门，在伽瑟尔吟唱之时钻入他的身体。
浓白幻觉之中，伊内斯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繁星与太阳在交替出现。
不知多久，伊内斯猛地睁眼，浑身被汗水浸透。
“这是……哪？”
花岗岩组成的石阶直指天空，缭绕的云雾让一切虚幻不真切。
他缓慢向上，头低垂着——因为无形的压力。
鎏金与琉璃点缀着华贵宫殿，伊内斯能感觉到，只要他仰起头，就能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这是伽瑟尔的意识世界。
大概。
也许。
“唔。”伊内斯的膝盖像是顶着巨石，叫他有跪下的冲动。
可只要跪下，他与伽瑟尔之间，将永远不是平等的关系。
伊内斯死死咬住舌尖，擦去汗水委屈说：“伽瑟尔。”
“嗯？”
“你是伽瑟尔。”
“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我是爱您、追随您的人。”伊内斯紧咬牙根，“仁慈的您，也迟早会回应我。”
“爱是什么。”
“是星辰下渴望亲吻，是目光永远追逐的璀璨宝石。”
“不。”书页缓缓翻动，声音说：“我不在乎那些。”
伊内斯的指尖死死嵌入肉里，他保持清醒费力起身，强忍痛感一步步走近，“那么，可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品质的人类吗？”
一声轻笑。
“纯净、虔诚、坦诚的人类，总是有吸引力的。”
汗水滴落，伊内斯停下，露出明媚的微笑，“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多可惜，他一个词不沾。
神的膝盖上摊开一本红色封皮的古书，上面写着晦涩语言。
这本魔法古籍伽瑟尔时常随身携带。
想要为黑暗种族夺回领土，最便捷的方法就是欺骗神。
伊内斯缓慢凑近，从喉管发出蛊惑的声音，“您会爱上我的。爱是美好的东西。”
“不。”
伽瑟尔的声音温柔的残酷，“不会的。”
“……”
伊内斯重重吐了口气。
他忍受住骨骼被神压包围的疼痛，放轻声音，决定赌一把。
“您。”魅魔的声音极度轻柔，“会将您的力量借给我的。它将不排挤我的身体，成为我力量的外壳。”
说话时，伊内斯猛地抬头，乌黑的双眼瞬间直视神。
顺滑的金发，利落圣洁的白袍，以及伽瑟尔的面庞。
“咔擦。”
与神压对抗让伊内斯的脊骨瞬间扭断，直视神明的举动让他双眼被灼烧融化。
嗡——
身体在哀嚎。
伊内斯的意识在下坠，死亡残酷降临。
他的身体在法林手下一片冰凉。
法林从来没有治疗过别人。
急躁的他显然被本能掌控，简单的治疗魔法十分自然脱口而出。
吟唱出第一个字节，浅金色的光明之力就浮现出来。
只是还没等光明之力落下去，原本凉如死尸的伊内斯，眉毛忽然皱成一团，耳朵疯狂颤抖。
显然捕捉到法林吟唱光明魔法。
他胸腔起伏，往肺里大灌一口氧气，随后直接跳起来，掐住法林的脖子说：“别！唱！魔！法！”
第一次被掐住脖子的法林：“……”
“咳。”
伊内斯用力锤了下自己的脑袋，把昏眩敲出去，然后又恢复了演技。
“对不起，我晕过头了。”他把犄角往法林手心塞，成功把人安抚。
撒完娇，伊内斯理好衣服，往赫德森那里走。
他好像摸到了潜入奇怪地方的方法。
船外。
半空中，暗色的卷轴展开。
上面有一个羽毛的形状，图案正发出夺目的金色。
“恭喜。”昆西分团长点点头，对于赫德森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赫德森松气，手心已经是一片汗水。
“我发誓，我将为光明神效忠。”他表态。
五艘船响起掌声。
仪式结束，朝圣者将跟随骑士、精灵王与神子，穿过冰雪到达圣石，完成今年的祝福。
就在众人准备下船的时候，一个不同的声音冒出来。
“作为神子的忠实追随者，作为审判之神引导下成长的公民。我希望，和赫德森一样碰一碰卷轴。”
精灵王转过头，见到一位带着帽子的漂亮男性。
他皱皱眉，不是太赞同。
负责登船检查的海员也想拦下伊内斯，“孩子，别冲动。”
但昆西对伊内斯的发言很有好感。
她直接侧过身，对伊内斯扬扬下巴，“我允许。过来。”
相比赫德森刚才的忸怩犹豫，伊内斯利落的动作让昆西更加满意。
伊内斯吐了口气，悄悄看了眼伽瑟尔。
他只希望刚才的“死亡”和洗脑，让通过亲吻进入身体的光明之力，成功与自己融合的更好。
神子抬起头，对伊内斯微笑。
“我想，卷轴会告诉我们答案的。”
说着，伊内斯瘦白的指头点在了卷轴表面。
魔力被光明之力包裹，没有一点残余地喷涌而出——这还是犄角被缠绕的结果。
伊内斯的头发在飞舞。
耀眼的金色照耀了整片海域。
法林勾起唇角，“挺厉害。”
一切平息下来，卷轴上出现了——一个流动浓郁光明力的，犄角。
对，犄角。
虽然是犄角，但不妨碍众人觉得惊艳。
收起卷轴，昆西连着点头，“勇敢自信的朝圣者，我允许你一起接受祝福。”
布斯曼雀跃地去祝贺伊内斯。
在尤弥尔大陆，如果得到十灾骑士青睐，等于获得与贵族平起平坐的机会。
伊内斯乖巧道谢，不忘转身对法林露出得意的表情。
而赫德森膝盖发软，在一边灰扑扑的，像一颗无花果。
他结巴地自言自语，“不该是这样的。”
船缓慢靠泊。
伊内斯准备好一切，悠闲地等待下船。
他看向四楼，伽瑟尔正好从房间出来。
“噢神子。”伊内斯偷笑，“你一定很疑惑吧。”
伽瑟尔确实很疑惑。
他喊住主教，不太愉快地问：“见到我的书了吗？”
主教诧异，“你那本没人看得懂的魔法书吗。”
过了会，他说：“没了就没了吧，圣约翰能学到的魔法多了去了。”
伽瑟尔皱眉，连头发也来不及系，咚咚走下楼，直奔伊内斯而去。
他说：“你拿了我的书。”
“书？”无神论者伊内斯坦然撒谎：“不知道呢。”
“我对光明神发誓。”
那本书写满了奇怪的魔法，绝对是光明神的神物。不早点拿走，那他就是二百五。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窥得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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