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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陵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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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别的事,就是觉得心结得解开,不然越放置越乱,最后搞成一团想找线头都不知道去哪找。”顾初妄食指放在白酒瓶口,一圈一圈滑着,眼睫颤了一下,“其实……”
他动作一顿,不到两秒抬起头,正视前方,目光不知落在哪里。
“……陵云当年离开前告诉过院长,但没告诉你。”
刚才还颓废的小休瞬间“腾”得站起,眼珠子瞪得溜圆,不可置信道:“什么?!”
顾初妄平静回答:“他有他的原因,你俩的事院长临终也没点个头,陵云远离你出去闯荡老院长反倒觉得是好事,只可惜……到死陵云也没回来。”
小休听了这话,以前的种种重现脑海,炸成一片,顿时成了个泄气的皮球。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时柠边听得晕头转向,蹙眉道,“有我事没?没事我就回家补觉去了。”
顾初妄转头看向他,想了想,以最简洁明了的话大概给他讲了下:“陵云曾经是小休的男朋友,但他一声不吭离开了两年。”
小休喜欢男的他知道,但真处过男朋友就令他非常震惊了,半天没发表出感慨。
外人口中,描述他们爱情的话不超过两句,但“曾经”“一声不吭”“离开”这些字眼狠狠刺穿小休的心,不过须臾,陵云和阿幺相继离他远去,以前的事仿佛就在昨天。昨个儿是铭记于心的欢乐,今儿就是挥之不去的悲伤。
小休平淡地娓娓道来,情绪无太大波动:“我打小就住在这里,是老院长养大的,好像是七八岁吧,我记不太清了……我生活中突然闯进个男孩,那人就是陵云,后来我知道他是老院长弄丢的儿子。陵云比我大四岁,浑身带刺,但对我很特殊,我生病了他能整晚守着,哭了他能逗我开心,被人欺负了能替我打回去。”
“渐渐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地,稀里糊涂喜欢上了陵云,然后有一天喝酒壮胆跟他表白了,他竟然同意了。”说到这,小休由衷一笑,接着叹了口气。
时柠边和顾初妄谁也没去打扰他,安静等着他的下文。
“后来啊,我们就在一起了,但有人把这件事传出去了,从那天起我就背上‘恶心’‘怪人’的称呼,但我不在乎,只要能和他在生活在一起,这点苦我受得住。但……陵云好像受不了,老院长每天都在竭尽全力分开我们,长篇大论的讲话,我们变得越来越累,越来越累……在我这看,陵云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逃、逃离了我。”
说到最后他忽然结巴了一下,一眨眼,一大滴泪珠滑过颧骨,留下明显泪痕。
一时间俩人都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是一口一口艰难地灌酒,每咽一口,喉咙处就像着了火般炽热,烈酒顺着食道冲入胃里,肆意翻滚,胃连着血液全都燃烧起来。
没下酒菜,硬灌。
不出所料,三人横七竖八地卧倒在地,脸染上酡红,疲惫的身体渐渐无力,想说抬个手都觉得千斤重。
在他们都还没睡死的时候,小休停止哭泣,捋平了气,委屈道:“我没病,也不需要看心理医生。”
声音逐渐微弱——
“……没有一条法律说爱上男生犯法,他们又在背后放什么害人的屁。”
妍幺,陵云和小休在西头小河边的草丛里捡到的,她当时躺在小竹筐里,被棉被包裹,中间夹着张卡纸,上面写着她的出生日和名字,还留下一叠百元钞票,大概能有个一千左右。
小休第一眼看见她时就挺喜欢的,小女娃冻得发抖也不哭不闹,瞧见小休他俩紧着伸手搂住,一个劲往温暖的衣怀里钻。
“我……我想带回去。”小休搂着阿幺,看向陵云,“可以吗?”
陵云看着他,想了想,笑道:“小休想带回去就带回去,院长不同意,我帮你养,就当是我们的孩子啦!”
当年俩人一个十三,一个十七,孩童时期的小休听了这话脸唰得红了,手忙脚乱地避开陵云,跑了出去。这不是抗拒,反倒一直记在心里:阿幺是陵云和自己捡回去的,把女娃娃当成他们自己的宝贝。
看着她一天天长大,阿幺身上都有了他俩的影子,每每看到她,就能想起当初他们是多么开心和幸福。
“……哥哥,哥哥。”有个小男孩推了推小休,肚子非常配合的拉长声音一响。
“唔……”小休眯起眼,刺眼的阳光射过来不得不抬手挡着,这会儿他才尝到了喝完酒睡地板的痛苦,头疼的要命!
要炸了!
再一低头,这不巧了,那俩人也倒地上呢。
他冲刚才晃自己的小胖墩抬了抬下巴:“来,帮哥把他俩抬到沙发上。”
说着,胖墩伸出圆乎乎的肉手,使出吃奶的劲去抬,把睡得死气沉沉的俩人放好,小休站直揉揉胖墩小脑瓜,说:“先去喝点奶垫垫肚子,早餐马上好。”
说着,就一瘸一拐去了厨房。
厨房好几天没收拾过了,油点和汤汁到处都是,锅碗瓢盆没洗的堆在水池,洗了的也放在外面,一开柜门更是崩溃。小休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无从下手,叹了口气心说:我前几天都干了什么啊……
“可别饿着他们,先做饭再收拾吧。”小休自言自语,手上不停歇地忙着。
他大概看了眼冰箱里的食材,就还够做几碗面条。
洗菜、切肉、烧水、下挂面。锅里咕嘟咕嘟冒泡,下完面条后又适量放了些盐啊鸡精啊醋啊之类的,他盯着翻滚的面条,出了神。
脑袋放空好久,再一定睛,发现冒锅了,赶紧慌乱关火,扶额无奈:“我这是怎么了……”
小休拿了个托盘,把盛好的面条放在上面,双手端了出去,脚刚踏出厨房,一双有力的大手接过,小休目光沿着喉结往上看——是初妄。
小休:“又不沉,还我吧。”
帮他拎袋子搬重物端菜之类的事顾初妄做习惯了,但此刻他忽然想起那天警察局厕所里他说的话,犹豫两秒又放回小休手里,可能小休也反应过来顾初妄这么听话,居然一点不争,但他很快也想起自己那些伤人的话,表情一下冰凉许多,擦过时柠边肩膀走出去。
时柠边也行了,正坐床边敲脑袋,神情痛苦。
“头疼?”小休问。
时柠边闻声抬头,点头道:“疼,不仅疼还晕。”
片刻,一罐小药瓶被小休扔了过来:“我刚吃完,还挺管事的,你也来两片,水在茶几上自己倒。”
然后他又扭头冲院子里的孩子喊道:“进来吃饭!”
“来啦!来啦!”
“我好饿啊。”
“吃什么吃什么?”
阿幺没死前一共有六个孩子,现在就剩两男三女了,孩子们蹦蹦跳跳来到饭桌前,手还没碰着筷子,小休摆弄碗筷垂眼道:“去洗手。”
声音不大,但很有威慑力。五个孩子又蹦蹦跳跳去院子里洗手,甩着水滴回来,稚嫩的笑声从未停止。
小休不知道今天已经叹了多少口气:这些孩子无辜啊。
多无辜啊。
他们听小休的话,不耍不闹,饿肚子了也忍着,除非真的忍不住了才去找小休,要不就自己搬个板凳去厨房自己捣鼓饭。
盈盈泪花泛起,在眼底打转,小休再次抬头时终于挤出了这么些天第一抹微笑,即使很短暂。
小休挨个揉了揉孩子们的脸蛋,温柔道:“以后饿了就和我说,我不给你们做就和我闹,哥争取让你们不受冻不挨饿。”
顾初妄在旁听着看着,心里莫名一揪,蹙眉,握起拳头。
正秃噜着清汤寡水的面条,“叮铃”一声,顾初妄一摸兜,掏出手机,边吃面边解开锁屏。
是钱入账的消息。
他这才想起来比赛奖金的事。
十万。挺多的了。
“是奖金到了。”顾初妄收起手机,低头继续吃面,“一共十万,我卡上之前攒了三万,这回先还时柠边八万,剩下五万留给小休。”
啧,时柠边,这全名叫得真熟练。时柠边非常不爽。
小休看了一圈饭桌上的孩子:“不……”
“你闭嘴。”顾初妄打断他,“可没说拿给你消愁,是给小孩儿的,你拒绝个什么劲。”
这话挺冲的。
小休一愣,发现顾初妄是在怪他落魄这么长时间,不由笑道:“你这也不让我把话说完。不用这么多,我手上还有个一万多,明天我就去打工了,能养活起几个小孩。”
顾初妄惊讶于小休笑了,更震惊小休说他要打工,脸色随即变得缓和:“你……”
“阿幺去世我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能释怀,这笑不代表我忘记了阿幺,但至少能给天上的小阿幺点欣慰。”小休起身收拾孩子们吃过的空饭碗,在时柠边和顾初妄之间看了几眼,“外人看来我要是在阿幺刚死没几天就开心了高兴了,会认为我无情冷漠,从来没把她放心上,你们也可能会这么想,一边劝我想开点一边这么想——我以后要为两个人活着,一个是阿幺一个是陵云,为他们好好活着。”
他说完后,没人反应过来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但时柠边打心眼里佩服他,拍拍他肩膀:“没了阿幺,还有我和顾初妄,以后我俩罩你。”
小休没说话,笑笑转身走了。
那天以后,小休表面算是放下了,但谁也不知道他在多少个夜晚被噩梦惊醒,脑边是浸湿的枕头。
顾初妄在离开前问小休:“那以后,我可以随时来你路上走一段吗?”
小休一愣。
耳畔响起那天自己说的话:“‘……以后各自走各自的路吧。”
“行吧,但你在我路上受的伤,我除了抱抱你给你安慰,其他什么也没有。”
“那就这么定了!”
时柠边插不进话。
“抱抱你”??你俩不兄弟么?!怎么还抱上了!顾初妄你够可以的,对兄弟要不抱要不亲,改天是不是得和纪小辉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