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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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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沪宁市,南方一线大都市,城里中央地段的一栋别墅内,小院里养着花花草草,时而飘散着清香,像清晨挂有露水的森林,倒没多少冬天的意思。
  昨晚刚下过雪雨,今天一早就放晴了,暖洋洋的,让人不由懒散倦怠,有种总睡不醒的错觉。
  客厅沙发上,一十七八岁的少年斜躺着,无聊地换电视节目,哈气连天。
  魏婶端来百合银耳汤,轻声说道:“少爷,刚熬好的。”
  “啊。”他抬抬眼皮,换了个姿势继续躺,“您也喝点儿吧,闻着挺香的。”
  “诶,好的。”魏婶挺喜欢这个小少爷的,他既不盛气凌人也不仗势欺人,对待家里这些雇来的下人没一点瞧不起的意思,时常还会关心,比那位动辄生气的女主人好太多了。
  “魏婶!”突然,从楼上传来一声大喊,“汤熬好了吗!”
  他被嚷得睡意全无,这么好的打瞌睡加放松的机会,被吼得无影无踪,顿时,他郁色上脸:“你他妈的小点声!要喝自己下来取!”
  此人正是时柠边。
  不一会儿,从上面冲下一个女人,看着岁数很小,不超二十五。样貌是可以看进眼的,但就是打扮得太过臃肿,耳环手链项链都成双的挂在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搞批发首饰的。
  今天时老太太上公司了,没在家,所以这小媳妇才会这么傲慢。
  “这是你家吗你就进来!我是这家女主人,我命令你滚出去!”小媳妇叫曹莹玉,她拿食指指着时柠边鼻子,大声嚷叫,惊得楼下的小宝宝也跟着哭闹起。
  “操。”时柠边要烦死了。
  魏婶赶忙上楼哄宝宝,剩下时柠边和曹莹玉面面相对。
  时柠边不想和她吵,阖上眼,拿过耳机插上,不再理会。
  说实话,曹莹玉虽没见过时柠边犯浑,但听说过,传闻他初中爆揍同学,顶撞校长老师,上了高中更不安分,和校外的混子整天待在一起,经常半夜带一身血回家。想到这,她后怕起来,讪讪上楼哄孩子去了。
  许是公司到年底没什么大事,时老太太不到中午就回来了,进门一看,时柠边躺沙发上睡着了,楼上传来阵阵说话声。
  老太太换好居家服,来到时柠边身边坐下,唤他醒来。
  “嗯?”时柠边揉了揉眼睛,半眯地瞧去,“我碍事了?那我回屋睡。”
  “你去洗把脸,然后过来。”老太太说。
  一般这样,就是老太太要教育他了。时柠边只能耐心听着,边点头边溜号。
  小院内的四季秋海棠开得正旺,前一阵园丁刚剪过枯枝败叶,此刻暖阳一撒,说是百花争艳也不为过。
  他那边能看到花吗?好像够呛啊……时柠边走神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顾初妄,自己还没意识到。时老太太刻意咳嗽一声,他才恍然回神
  “得了,你回屋吧。”时老太太扶额挥手,“别忘了明天三十晚上要去和沈家小姐吃饭,到时穿得体面点。”
  时柠边完全没听到这件事,现在拒绝,那老太太肯定知道自己刚才没听。
  时柠边兴致不高:“嗯。”
  他攥着手机,图快点回屋就坐了电梯,一关房门,下一秒就点开顾初妄的微信,但他陡然一顿。
  说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时柠边手指在黑屏上戳了半天,没想好要聊什么话题,手机在连续转了几圈,踌躇着,很快听到一声提示音,有人给我发消息?
  “嗯?”
  点进去一看,是顾初妄。
  有时候时柠边特别怀疑自己和顾初妄是不是有心灵感应,想对方都能想到一个时间点去。
  .:在吗?
  S:在。
  一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顾初妄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没想到时柠边情商这么低。
  微信一阵寂静后,时柠边反应过劲,打字:几天没见这么想我?
  发送。
  发完他就后悔了。
  不禁陷入自我怀疑。自己什么变得这么骚了……
  但此刻再撤回太没面子,只好焦灼地等待顾初妄嘲笑他。
  .:嗯,想你了。
  时柠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我喜欢你你不知道么,还问什么。
  时柠边没回他,关了手机扔在床上。脸颊愈来愈烫,羞色染上白皙皮肤,他觉得自己有点晕,控制不住地反复回忆那天的吻。
  耳根红得一塌糊涂。
  *
  三十那天,顾初妄和姥姥早上大扫除后去找了小休,连带着各种年货,准备今年过年在孤儿院过了。
  去的时候,小休正在贴对联,顾初妄伸手帮他摆正,俩人配合将门窗上的窗花和福字贴好。
  过年说热闹也热闹,说冷清也冷清。
  晚上顾姥姥在厨房做饭,预备着年夜饭,小休进进出出帮她,顾初妄则在外头看孩子放呲花,时而提醒一句:“别烫着,小心点。”
  紧接着他电话响了,是纪小辉。
  一接上,就听电话那头纪小辉大嗓门:“新年好啊!你那儿吃饭了吗!”
  “新年好!”顾初妄比他音量还高,吼道,“没呢!”
  对方一愣,听见顾初妄没憋住笑。
  俩人一块笑了一阵,又随便聊过几句,挂断电话。
  顾初妄看着时间,准备零点准时给时柠边发新年祝福。收起手机后,加入放鞭炮的行列。
  屋里头顾姥姥一嚷:“开饭了!”
  外头顾初妄点着指间的香烟,引燃鞭炮。
  倏地,噼里啪啦地鞭炮声炸起,红纸花四处飞扬,吓得孩子紧紧捂住耳朵四处乱窜,顾初妄看得这个开心。
  鞭炮放完了,紧接着就瞧见天空变得五彩缤纷,整个黑夜因无数烟花绽开而晃眼,旖旎色彩映于顾初妄瞳仁,微冷的眼尾多少带有点柔和。
  耳畔响起春晚欢乐的笑声,震耳的炮仗与之相衬。
  *
  “一会儿进去好好和沈小姐打招呼,别怠慢了人家。”时老太太身着淡雅衣衫,颈下裹着厚重披肩,在顾初妄耳边低声唠叨,吵得时柠边太阳穴直往外突突。
  往年时家的年夜饭都是自己在家过,今年受沈家邀请一起吃年夜饭,拐过流水小桥,迈进秀丽包间,沈家人早已到了。
  时律带着曹莹玉上前与沈家人握手,时老太太则站在原地等对方来奉承自己。
  时律白手起家,很会世故圆滑,反倒是时老太太借儿子的光勉强当个董事长,还这么自命不凡。
  笑死人了。
  时柠边耐下性子,挨个问好,随父亲坐下。
  他今天被迫穿上正式的西装,领带袖扣一个不少,这会儿想撸袖子抻领子都困难,又躁又热。
  这时可千万别烦他,要不能单手把饭桌给掀个彻底。
  沈母笑盈盈地面向他说:“小时是吧,经常听我女儿提起你呢,她下班学期也打算去你那个高中,到时可要相互好好照料呀。”
  时柠边缓缓吐出口气,迅速调节情绪回了个“嗯”。
  这时老太太可不愿意了,当即竖起眉毛:“对长辈怎么这么没礼貌?”
  时柠边沉默,抬眼看去,这可就不是平时乖巧听话的模样了,眼里藏着凶,神色凝重疏淡,冷光打下,高挺的鼻梁倒下一片灰黑阴影,只听他阴鸷平淡道:“奶,一年到头我也就这两天回来看看你,别再找我茬了,行吗。”
  众人瞳孔缓缓放大,最明显的还是时老太太,她气到捂着胸口喘息,时律厉声呵斥:“柠边!”
  曹莹玉也不想表现得在家里没地位,跟着斥责:“你别气你奶奶了!”
  “滚!”时柠边起身踹开椅子,大步走出去。
  这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从放假回来就没有一天舒心的,人人找他茬。
  以前童珺别在的时候他还没那么烦躁,这回亲妈一走,家里彻底不把他当人看了。
  也不知道是谁搞了外遇,到底应该对不起谁。
  沈家小姐就是那天王关南生日会的抹胸女,她和时柠边是初中同学,但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他边走边解开扣子,后面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皱眉看去。
  时律说:“今天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时柠边挣脱他的桎梏,夜风抚过躁动被压下几分。他垂下疏冷的眼角,说:“就……心情不太好,不想待下去了。”
  时律蹙了蹙眉,抬头纹的褶子愈发深刻,最终也没勉强他,塞给他一张卡,柔声道,“刚才爸爸不应该吼你,拿着。”
  时柠边无声叹了口气。
  别人家父母都是用行动给孩子安慰,时律倒好,用金钱给孩子安慰。
  换王关南可能会拿钱就跑去快活,但时柠边真是气到无奈。
  十几年的相处,这做父母的也没明白时柠边到底需要什么,渴望什么。
  熟人围坐一起他会感到舒心放松,他要的只不过是父母一顿饭的功夫,难上天了都!凡是他们只会拿钱解决,尤其是时律,让时柠边再次对他失望透顶。
  “你回吧,沈家人还在等你。”时柠边不管时律,拿过卡出了门。
  站在空无一人的道边,城里严禁放鞭炮,家家又都是楼房,除了高楼大厦里的灯火通明,多余的人味丝毫找不到。
  木木地发了会儿呆,冻得打了个喷嚏,大脑一片空白,现在只想找个人陪自己身边,那个人不能烦自己,要让自己放松下来,会让自己这些天的郁闷全部消散,思来想去只有顾初妄一人了。
  但他在另一座城市。
  一个小时后,时柠边拎着从便利店买回来的速冻饺子,来到一个小型公寓楼,位置比较偏,害得时柠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打车过来。这是他以前上学住的地方,当时父母工作忙,主宅又离学校太远,就在学校附近买了个小公寓。
  这儿经常有人过来打扫,还算干净,顾初妄开门,在门口摸了半天,“啪”一声脆响,整屋的灯都亮了。
  郁郁寡欢地换好睡衣,在厨房慢吞吞地煮饺子,等水开的过程看了眼手机。
  顾初妄三分钟前发了个朋友圈。
  内容是一张孤儿院孩子们玩耍的图片外加一段字——我猜他们不过半个小时肯定困。
  这些天的嘴角终于出现一抹微笑。
  能想象得到,他那边是有多和谐。仿佛能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这才是时柠边想象中的春节,一家子和乐融融。
  水开下饺子,零点钟声响彻城市,透过玻璃传入时柠边耳朵。
  “叮铃——”
  时柠边一手拿铁勺扒拉饺子,一手划开锁屏。
  众多未看信息中,顾初妄的头像置于最顶,在他眼里格外醒目。
  .:时时,除夕快乐。
  时柠边动作顿时僵硬,勺子失去支持力掉落锅中,溅起饺子汤,锅中漾开圈圈涟漪,他眼尾泛红,咽喉处像堵了大石块。
  零点准时收到的祝福来自顾初妄,心里某个角落酸软一片。
  别人眼里乏善可陈,于时柠边视若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