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天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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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后，时柠边托人找了个新房子，暂时租下住，为的就是逃离自己家里的人。
时柠边清楚得很，时家就算找不到自己的住址也不会去学校闹，他们都是把面子奉为圭臬，因为他一个人在全校师生面前丢面子？不可能的事。
而童珺别，更是个大忙人，没时间和时柠边的“小脾气”耗，她相信时间能让人清醒。
可她忘了一点，俩人的关系本来就是在清醒中做出最清醒的决定。
时柠边把他们的心思抓得死死的，坐在教室里，对顾初妄笑，略带点小得意：“放心，咱俩不会分开。”
他轻松的模样让顾初妄真以为他们不会分开。
顾初妄动作停顿了一下，迟缓地点了点头。
*
在时柠边半个月到医院换药，再到拆线，再到正式痊愈，已经半个学期过去了，而今年的春节过得很忙碌，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心里压力太大了，学校每天都在为高三生鼓气加油，老师也想方设法地为学生营造轻松的氛围，上摞的卷子压得他们抬不起脖子，到下班学期，每个人干脆吃饭也在座位上，眼睛没离开过提纲。
晨曦最漂亮，他们第一次见会拿手机照下来，发在朋友圈，配着励志的文字，等到了后来，什么晨曦星空的，好像都变得寻常起来。
果然，万物没变，变的是人心。
这晚，时柠边在出租小屋里刷题，外面在下大雨，窗子阻隔了雨声，所以听起来就很闷沉，突然客厅那边响起了门锁打开的声音，“咔哒——”。
“初妄？”
时柠边身子靠着椅背，将脑袋向后抻，想从房门缝隙里看到人影。
“我给你带了牛肉板面，不辣的，”顾初妄一边脱鞋一边嚷道，“我洗个澡，你趁热吃，不用等我。”
“好！”时柠边伸了个懒腰，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流声，时柠边往嘴里塞了几口面，然后靠着沙发嚼，可眼睛是闭上的。
“宝贝……”
等顾初妄洗完澡出来，时柠边已经睡着了，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面。
顾初妄静静地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时柠边。
他的勇气在一点点流失。
*
医院里兵荒马乱，顾初妄穿梭在人群中，倒不如说是人群掠过顾初妄身边。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见远处的老周在和医生交谈，表情不是很好，甚至会有些诡异。
这是几天前的一个下午，时柠边再次收到童珺别的来电，每次打电话至少一个小时，顾初妄会在这时回避，可就是这个回避，他正好赶上顾姥姥晕倒。
推开书门的一刹那，顾姥姥全身微颤，手里的水盆掉落在地，浇湿一片的书，然后就看见顾姥姥直直倒在地面。
顾初妄吓坏了，手忙脚乱上前呼喊她，嘴里不停说道：“姥？姥？你醒醒！诶醒醒！你怎么了？！醒醒啊！”
之后的一切他都像断片了一样，在医生拿着验血单和一大推检查报告放到他手里时，他才猛然回过神，双眼逐渐聚焦，纸张的最后清楚的写着一个字——
癌。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都是老天爷的预谋。
他老人家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安安稳稳的过好日子，非要搞出点什么波澜壮阔，才好让每个人的一生都有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顾初妄觉得自己垮了，真的，垮得只剩躯体了。
老周拎着盒饭，轻手轻脚地进入病房，沉默着把饭盒和筷子放到顾初妄手边，又为顾姥姥掖了一下掖被子，拍了拍床边不存在的灰。
在寂静中，顾初妄红着眼圈打开饭盒，囫囵吞枣般扒拉饭菜，菜汤滴在手背他也不在乎，只是在顾姥姥醒来后的一句“慢点吃，别噎着”时，哭得像个找妈妈的小屁孩。
他妈的。
顾初妄心里骂道。不知道自己在骂谁。
“我才……才十九岁，怎么感觉这一生要到头了呢……”顾初妄的脑袋狠狠抵在墙角，医院的走廊空无一人，细微的抽噎像森林里的枯叶被踩碎，他嗓子里像卡住了鱼刺，疼得他想骂街。
老周掐着嗓子破口大骂：“你个混蛋想什么呢！顾姥姥交给我，你好好考你的试，还有两个月，不考上清华美院别他妈回来见我！”
命途多舛的人还能做些什么来挽救河边濒死的自己，哪怕那水浅得刚没过脚踝。
顾初妄学习很好，从小就是，在班上乃至学校都是数一数二的名人，自从他爱上画画，就一直有个念想：清华美院。一般家里人是不会同意学习这么好的孩子去学什么美术画画，他们会觉得有挣大钱出人头地的本事干什么还去搞艺术，可顾姥姥立刻同意，还是很愉悦的同意了，她说咱家孩子开心就好。
顾姥姥是个慈祥的老人家，会整天整天地为孤儿院的孩子织衣物，会主动给楼上自习室的学生免费送饮品，会时刻在意书店外熙熙攘攘的行人是否需要帮助，顾姥姥不止一次给街头卖艺的残疾人钱。
好人有好报，万物一切皆有因果。
假的。
都是假的，骗人的话。
良久，顾初妄平复了下来，蹲下，把头埋进膝盖，沙哑地说道：“我……尽量吧。”
*
百日誓师当天，天还算晴。
自从学校出了那档子事后，校领导时时刻刻严控安全问题。
“安检。”主任站在校门口，放声嚷嚷，那音色是独属于他的醇厚低沉，“后面的同学如果带有危险物品主动上交老师。”
队伍后排，王关南摸着刚剪短的寸头，硬硬的发根手感很不错，他突然和唐巷感叹道：“也不知道时哥最近怎么样了，这阵子都没工夫见他。”
“时哥忙着学习，你别瞎打扰他。”唐巷瞥了一眼他。
“哦。”王关南干巴巴地应道。
话音落，顾初妄从二人身旁走过，脸上没带任何表情，很随意地从兜里掏出大约十厘米长的小甩棍，然后漫不经心扔在主任面前，一言不发地站在队伍后头排队。
主任：“…………？”
“顾哥，这是怎么了？”王关南紧贴唐巷耳朵，嘟嘟囔囔，“柠边呢？他俩不是形影不离么……哎呦，不会被棒打鸳鸯了吧！你……”
“闭嘴。”唐巷有些无奈，推走王关南搭在肩上的手，“人家俩人的事你掺和什么，背后嚼舌根，小心成猪头。”
“啊？为什么？”
“因为肿成猪头。”
“……”王关南愣了几秒。
*
老师在操场激情演讲，高三学生们昂头呐喊，一呼一应，到了时候，把手中气球放飞，它们带着彼时的梦想飞入辽远的天空。
“高三加油！”栾希举臂喊道，“熬过百天！”
顾初妄仰望，长时间的睁眼让他眼睛有些酸涩，低头揉了揉，倒是不酸了，可揉不掉的是红血丝。
风吹过发梢，含着清凉，两天前时柠边就觉得不对劲，学习太忙，以至于脑子都有些迟钝，竟然在今天才想起来和顾初妄说。
“你有事瞒我。”时柠边没用疑问句，而是直截了当的告知他：我知道你瞒着我。
“哦。”顾初妄闷闷不乐地说着，“是吗。”
他这幅极度讽刺、事不关己的模样“恨”得时柠边牙痒痒。
时柠边沉默地盯着他，片刻后，粗鲁地扯着他的领子挤出队伍，引得旁人目光，顾初妄却跟行尸走肉般任由摆布，脸上一丁点愤怒都没有。
拽了一路，顾初妄踉跄了好几次，险些没摔在地上。
在楼梯间的拐角，顾初妄低垂脑袋，先发制人道：“我有事瞒你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你再怎么说都没用。”
“外婆呢？”时柠边一针见血，他再次发问，“你姥姥呢？！”
“……”
他的怒吼换来的是顾初妄的无尽沉默。
不远处的学生还在大声呼喊，是些“金榜题名”的毒鸡汤，此刻俩人都听不真切了。
“问你最后一遍，顾姥姥是，是不是……”时柠边忽然心慌起来，结结巴巴的，“……是不是生，生病了？”
顾初妄耳鸣了一下，后背紧贴墙壁缓缓下滑，最后蹲在原地，双臂抱住自己，把头埋进膝盖。
良久之后，顾初妄放弃挣扎，“嗯”了声。
时柠边眼里流露出了全是心疼和心酸，小幅度地哈腰，摸了摸顾初妄的头顶说：“带我去看看吧。”
“不管发生什么了，都有我呢。好不好？”
这是时柠边第一次如此有耐心地哄一个人，他现在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顾初妄身上，可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
“我累了。”顾初妄仰起头，闭紧眼睛，泪不控制地滑过脸颊，留下淡淡的泛光的泪痕。
“不会有事的，信我。”时柠边也蹲了下去，搂住他，“只要有我在，我们的外婆就不会有事。”
时柠边已经把顾初妄的家人看作自己的了，那他就会竭尽全力，也是为了让顾初妄安心。
*
周六下暴雨，广播新闻里都在提醒市民减少出行，注意安全。
他们得以有一天假期，就冒着倾盆大雨，辛辛苦苦打到车到医院，也就是从下车到医院大厅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俩人还是被浇成了落汤鸡。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天塌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