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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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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黄金周,上班族们百忙之中得以抽出时间放松休息,大部分学生却依旧每天面临知识海洋的波涛浪涌,尤其是处于关键阶段的高中生,假期作业小山似地拦在面前压在肩头,不容喘息寸步难行。
沈延已经退了烧,身体水分流失有些使不上劲,吃了早餐后就靠在沙发上陪奶茶玩闹,睡衣都懒得换。
他偶尔分神瞟一眼在阳台打电话的沈信,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情绪逐渐变得低落,但脸色如常。
沈信的工作一直都很忙,不眠不休半个多月拼命挤出来的三天假期却因为一通电话提前截止,得即刻动身赶回文岭。
通话结束,沈信叹了口气,轻按眉心斟酌着该如何同弟弟开口。
他打开阳台的推拉门,和沙发上的沈延视线交汇,心虚地飞快移开。
一看他这个反应,沈延心中有数,主动挑起话头,“谁的电话?”
沈信小心探查着他的情绪,底气不足道:“公司有个项目得处理。”
果然不出所料。
沈延垂眸,把奶茶的肉垫抓在手心,语调没多大起伏,“什么时候走?”
“十点。”
现在九点半了。
“嗯。”沈延神色平静,“路上小心。”
“春节,春节我一定多陪你……”话方出口,沈信惊觉自己又犯了惯常犯的错误,登时噤声。
——打空头支票。
每次都大言不惭地保证说下次一定怎么样,下次又说下下次,周而复始恶性循环,从来没做到过。
“你忙吧。”沈延放下奶茶,起身去帮他收拾东西,“我没事。”
习惯了。
失望如同飘风骤雨,一时半霎难终日,期盼则似暮去朝来,江河行地永不渝。
等多久都没关系,等得到就好。
沈延把沈信带来的东西整整齐齐的码进行李箱,物品放置空间的分配都和来时无甚差别,他想了想,去客厅拿了一个长腿兔子玩偶放进去——很小的一只,不占什么空间。
奶茶跟过来在旁边好奇的转悠,沈延捏了一下它的耳朵,淡声道:“去找哥哥。”
奶茶得令,拉长腰身仰起脖子喵呜一声,迈着小碎步出去了。
沈信把昨天洗了晾干的衣服收起来,低头看了眼优哉游哉地晃悠到脚边的大猫,晾衣杆放回原位,单手抱起猫回卧室换衣服。
“药箱我放电视柜上面了,生病了要吃药,严重的话就去看医生,学会照顾好自己。对了,你那个胶囊最近一直在吃?”
沈延说:“好久没吃了。”
“不吃最好,不能总靠药物维持睡眠。”沈信用手随便抓了个发型,扭着脖子检查衣服上有没有猫毛,说:“白天多和朋友出去走走,要么在家看书打游戏,多耗费些体力和脑力,晚上自然而然就睡得着了。”
“嗯。”
“还有,你那个奶茶别喝太多,一周两三次就差不多得了,天天喝不健康。”他说着皱了皱眉,无奈撇嘴,“不过说了也是白说,你从来不听。”
沈延无言以对。
时间在沈信不厌其烦的絮叨声中飞快流逝,沈延领着奶茶去送他。
秋高气爽,楼下花坛里的秋菊正值花期,金黄花瓣层层叠叠四散开来,铺天盖地宛若仲夏烈阳。
奶茶沿着边缘石优雅前行,兴致盎然地把大脸埋进花朵里嗅闻,触电般一跳三米远,脚步踉跄连打了两个喷嚏,而后蹲在地上摇头晃脑,难受得五官都挤到一起了。
他自个儿抱头缓了缓,哼唧着委屈巴巴地跑去铲屎官身边求摸头求安慰。
沈延对它犯蠢的行为很是无语,托着肚皮抱起来让它趴在怀里,抚摸它的后颈和脊背。
拉杆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响冗长聒噪得惹人心烦,沈信一路上仍在不停地嘱咐唠叨,上车前连猫带人的拉过来抱了两分钟,捻猫毛捻了一分钟,最后伸手揉乱沈延的柔软短发,笑着说:“我走了,拜拜。”
沈延说:“到了发消息。”
“好。”
汽车扬长而去,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
沈延静立在原地看得入神,连身边何时站了人都不知道。
奶茶知道铲屎官心情不太好,无精打采地跟着发愁,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儿,瞳孔放大精神为之一振,动来动去意图凑近香味来源,“喵!”
沈延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它的屁股,扭头望向旁侧。
宋启坤戳了一个章鱼烧递过来。
奶茶竭尽全力伸长脖子去够,努力到连尾巴尖都在使劲儿,却眼睁睁看着铲屎官将其一口消灭。
它呆了一下,然后不依不饶地追着香味去舔沈延的嘴角,渴求尝到一星半点。
沈延采取武力镇压,手掌劈头盖脸的按下去,口齿不清,“嘶……别闹。”
章鱼烧咬开后香味更浓,说话间向外漫溢往鼻子里钻,奶茶馋得直咽口水,拱他的手心撒娇卖萌。
宋启坤又戳了一个,好笑道:“它能吃吗?”
“能吃。”沈延捏过来咬了一半,另一半喂给奶茶。
奶茶猴急地啊呜一口,外层的木鱼须簌簌往下掉,沈延摊开手接在它嘴边充当临时猫食盆。
宋启坤戳好下一个,说:“你哥就走了?这才三号。”
“他比较忙。”
宋启坤点头,又说:“烧退了吧,今天写作业吗?还是要休息。”
沈延根本没打算写,但听他总提,抿唇思量片刻,说:“写吧。”
一盒小份的章鱼烧只有六个,沈延吃了三个半,剩下的两个说什么都不肯再吃,宋启坤吃掉一个,最后一个给了楼下遇到的柔柔。
小姑娘身穿浅粉色的雪纺连衣裙,裙带在后腰处拴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同色系的毛绒兔子包背带略长,走路的时候在腿上蹦蹦跳跳。
“好吃,谢谢哥哥!”她鼓着腮帮,踮起脚捧起奶茶的大脸盘子,嘟起嘴要亲。
奶茶闻着章鱼烧的香味,不知廉耻地倾凑过去,舌头都伸出来了,被沈延捂住口鼻用力一按。
香吻落在毛乎乎的额头,柔柔笑弯了眼,说:“我要和爸爸妈妈去杭州玩,回来给你们带礼物,奶茶也有!”
她爸妈后脚来到跟前,宋启坤打了声招呼:“向叔叔,周阿姨。”
两人微笑应声,周慧牵起女儿的手,说:“宝贝儿可别忘了呀,不然到时候回来没有礼物,哥哥们会很失望。”
“才不会忘!”柔柔仰着小脸胸有成竹,眼珠子一转又脆生生道:“爸爸会帮我记着!”
向峰满眼宠溺,点头道:“好,爸爸帮你记着。”
一家人忙着赶飞机,简单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你中午睡觉吗?不睡的话我等会儿吃了饭就——”宋启坤把纸盒扔进垃圾桶,转身看向沈延,喉咙一堵,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只见他愣怔地注视着那一家三口的背影,漆黑双眸涣散着没有焦距,犹如蒙了一层缥缈云雾。
他整个人静止不动,情绪淡到难以分辨。
“喵~”
奶茶软绵绵地叫了一声,从沈延的下巴开始,肆无忌惮地沿着下颌线舔到耳根。
雾散云敛,沈延五指成爪罩住它的脑壳,揉面团似地捏了两把,低头审视它,语气冷淡,“你是狗吗?”
这么爱舔人。
奶茶改为张嘴咬人,一刻都不愿消停。
沈延索性放它下地,抱了这么久,累得慌。
奶茶抖了抖毛,毫无留恋地奔向另一个怀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渣男气息。
不,也不能说是渣男,毕竟它早就不完整了。
宋启坤敞怀接纳聪明的毛孩子,摸了摸它的头。
沈延盯着他的手,觉得这个动作怎么看怎么熟悉。
宋启坤没忘记自己的初衷,再次出声和沈延确认学习时间,定在下午一点。
沈延午饭随便煮了碗面条下肚,还提前做了份水果捞放冰箱里。
外面骄阳明媚,微风拂动窗帘,地板上的光影便随之往复式的扩大缩小,奶茶精力旺盛,扑光扑得不亦乐乎。
沈延把窗帘全部拉开,耀白阳光倾泻而下笼罩全身,如同一个热烈的拥抱。
奶茶兴奋地滚了两圈,光线照得它橘红鲜亮的皮毛愈发灿烂炳焕,滚落的软毛在空气中纷飞浮动。
沈延给它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抓进浴室洗澡。
猫咪普遍怕水,奶茶很省心的不在此列,于它而言,洗澡反而是极为享受的一件事。
这段时间瘦了归瘦了,但与其他猫比起来还是一只肥猫,皮毛打湿后体型也没多大变化,颜值还急剧降低。
沈延在它头顶放了一团泡沫,背上竖起一堵泡沫墙,从各个角度拍了照片发给宋启坤看。
正准备睡半个小时午觉的宋启坤:“……”
算了,睡觉多没意思。
两分钟后,他手拿一沓试卷敲开了603的门,进屋后卷子随便放在茶几上,挤入浴室围观毛孩子洗澡。
“它好乖啊。”宋启坤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么感叹,“洗澡都这么乖。”
沈延让他帮忙拿着花洒,仔细冲干净奶茶身上的泡沫,再用专属的大毛巾一裹,打包送出浴室。
他袖子捋得很高,右臂上那条长得离谱的疤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沈延走来走去找吹风机、指甲剪和清理耳朵的小工具箱,宋启坤则心不在焉地给奶茶擦毛,视线总围着他转。
“给我吧。”沈延终于找齐了所需用品,打算先把奶茶的毛吹干,手伸过去却被一把抓住,“干嘛?”
宋启坤没说话,手指要碰不碰的将整条疤虚抚了一遍。
沉默蔓延开来。
沈延抠着吹风机开关,觑了一眼他的表情,难得主动开口解释,“以前打架弄的。”
“打架?”宋启坤怀疑自己的耳朵。
“嗯。”沈延轻描淡写,“我小时候没人管,比较野。”
别看他这身板弱得好像风稍微大一点儿都能被吹走,动起手来却丝毫不含糊。
宋启坤无意识捏紧了他的手腕,发声艰涩,“……额头。”
沈延不太愿意去回想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往事并不美好,和别人讲述就等于把愈合的伤口再撕开,疼痛和鲜血构成了记忆本身。
手脚轻微发麻,胸口的窒息感逼得他眼底泛红,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镜片。”
——看不清怎么不戴眼镜出门?就不怕走路摔了吗?
——戴了麻烦,不戴也能看见路。
避重就轻的解释,但宋启坤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他仅凭只言片语了解到的过去,不曾目睹不曾参与其中,所以连心疼都倍感苍白无力。
“疼吗?”他听见自己问。
沈延说:“现在不疼了。”
身体重心被迫前倾,他避开横在中间的奶茶,膝盖撑地,以一个较为别扭的姿势落入宋启坤的怀抱。
“让我抱一会儿。”他说。
沈延捞了一把奶茶,膝行两步靠近,四肢松懈,下巴轻缓地搁在他肩上,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