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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作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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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衡最近的天气变化莫测,清晨可见绚丽的日出,天空明净云彩洁白,然而未到中午就乌云密布,傍晚时分又偶尔会放晴,气温也随之上下浮动,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内可能会有大范围的持续降雨。
一中的收假时间定在年初十,早上九点就陆续有学生返校了。
沈信吃过早饭就回了文岭,沈延送完他又回家打扫卫生,进行到一半时有人来敲门,他贴近猫眼看了下,是宋启坤。
宋启坤今年春节从老家带了很多土特产过来,他专门用礼盒给沈延装了一份,选的全是对方会喜欢吃的东西,还有之前承诺过的现金红包也如约兑现,金额是俗气又浪漫的数字谐音。
沈延的眼睛很亮,惊喜道:“谢谢。”
“还有呢?”宋启坤拨开他过长的刘海,琢磨着等会儿帮他理发。
沈延亲他一口:“爱你。”
宋启坤乐了:“还有呢?”
要求这么多。
沈延疑惑地瞅他一眼,把礼盒跟红包暂放一边,往前走近让他抱。
可谓是一本正经的乖巧。
宋启坤的心间冒着糖泡泡,用力揉了两把他的后脑勺,又低头埋肩抱他,胳膊圈紧细瘦的腰,笑道:“真乖。”
主动送上门的免费劳动力自然不能浪费,沈延拿了条围裙给宋启坤系上,安排他去擦桌椅。
做完大扫除,两人外出采购生活用品和果蔬食材,把空闲了大半个月的冰箱塞满。沈延留宋启坤吃午饭,做了家常的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宋启坤恨不得吃一口夸一句,不知不觉间就吃撑了。
他拉起衣服下摆,肚子肉眼可见的鼓起来,腹肌无影无踪,“宝宝,你得负责。”
沈延既无语又好笑,拿了板健胃消食片递给他,“吃四片。”
宋启坤没接,抓住手腕把他拉到跟前,仰起脸说:“喂我。”
嗓音故意压得轻软,明显又在撒娇。
沈延最吃他这套,只好一片一片的抠给他,垂眸凝视他澄澈的眼,淡声问:“你几岁了?”
宋启坤吃药片时还顺带咬他的指尖,眼睛弯起来:“三岁。”
沈延低笑一声,喂完四片后弯腰亲他的眉心,下一瞬就被声称自己三岁的“饿犬”反扑倒在沙发上,药板跌落,天旋地转尚未复原,酸甜味的吻迎面袭来。
头部被人用掌心护着,确认了安全之后,那只手移动到耳侧。
沈延放松地闭上眼。
过不久宋启坤觉得不那么撑了,便着手帮沈延理发,理完了也舍不得走,又顺势蹭了顿晚饭,然后收拾好书包一块儿去学校。
这段时间天黑得早,五点过后连夕阳都散尽了,乌云聚集起来,看样子有可能要下雨,宋启坤提醒沈延记得带雨伞。
沈延的背包里装了假期作业和一些辅导书,还挺沉的,宋启坤照顾他已成习惯,理所当然地拎起来甩到背上。
两人走出单元楼,扑面而来的冷风夹杂着雨丝,天边春雷轰隆,乍亮的细白闪电好似游龙,在云层中穿梭。
“只能走路去了。”宋启坤收起自行车钥匙,抽出背包侧袋里的雨伞,视线下意识垂落,见沈延的鞋带有些松散,便蹲下来帮他重新系紧,不放心道:“脚疼吗?”
沈延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儿:“不疼。”
“那就好。”
雨势不大,就是妖风作怪,到校时两人的裤腿都有些潮湿,好在校服宽松,不会捂着难受。
宋启坤把沈延送上了楼才回自己的教室,班里很是热闹,人基本都到齐了,大家凑在一起聊天,分享假期里的生活和趣事。
因为明天要进行新学期摸底测验,简短班会过后剩余的时间就留给他们复习备考。
然而几乎没多少人有心思学习,要么同桌间挨着头讲小话,要么隔空飞小纸条,更有甚者嚣张地拿着手机聊天水群,明明几分钟前班主任才统一要求把手机交上去。
考虑到有部分学生返校的路途遥远难免疲累,晚自习九点半就结束了。
雨还下着,风倒是消停了点,没再四处乱窜鬼哭狼嚎。
宋启坤在行政大厅等到沈延,发现这人的背包比来时更沉,手里还拎着一个纸袋。
“这么重……装了些什么?”他用手托起背包底部估重,这起码得有十多斤,“给我,我帮你背着。”
“段征送的特产。”沈延配合着让他把背包拿走,又提高纸袋,说:“宋老师给的奖品。”
“什么奖品啊?”
“笔记本和钢笔。”
“是我爸的作风。”宋启坤撑开伞,笑着挑了下眉:“下周的开学升旗仪式上你还可以拿奖金。”
两人走进雨里,鞋子踩在积水上溅起一层小水花。
沈延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儿,但比起奖金他更在意的是——
“我会跟你一起上台领奖吗?”他记得各年级总分第一的奖是一起颁发的。
“当然了,到时候我就站你旁边。”
“那就好。”
宋启坤稀奇脸:“怎么?你一个人会害怕吗?”
沈延摇头说:“不会,但我想和你一起。”
“啧,小黏人精。”
“你不喜欢吗?”
“喜欢!特~别~喜~欢!”宋启坤抬起下巴大声说话,恨不得全世界都能知晓他的心意。
沈延忍不住笑:“很晚了,你不要扰民。”
雨点温柔细密地敲击伞面,行道树枝杈凝聚的水滴时不时打乱节奏,复刻少年人未曾间断的心动。
“宝宝。”
“嗯?”
“明天考试加油。”
“你也是。”
沿途路灯明亮,如同白昼入夜,照得地面水光闪耀,似是落了繁星。
一中的开学考向来难破天际,为的就是让学生产生压力和紧迫感,彻底远离欢愉松懈的假期时光,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
这招的效果何其显著,第一天考试下来,晚自习就没人敢开小差了,全都在疯狂地查缺补漏。
明早考英语和文综,这两门都是宋启坤的强项,基础牢固题型也刷得多,所以他并不紧张。
前桌的张凡转过头来小声传话,“老哥,语婷想借一下的你地理笔记抱佛脚。”
“好。”宋启坤找出来给她。
“感谢。”张凡虔诚地用双手接过,再转手送出,笔记本途经多处传递枢纽,斜穿大半个教室,顺利抵达借阅人付语婷的手中。
两人隔空比了个“OK”的手势。
宋启坤没留意后续,瞟了眼身旁的刘心蓉,发现这姑娘不知何时走了神,书页一角被她搓成了细细的纸卷。
宋启坤拿笔敲了一下她的指节,“干嘛呢?”
刘心蓉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把页角抚平,低叹道:“累啊。”
“累就休息会儿。”
“嗯。”刘心蓉抬眸看向黑板上方的励志标语,教室明亮的灯光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你今晚跟我们一起回家吗?”
“不了,最近我妈都会来接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刘心蓉合上政治课本打开历史练习题,额头处冒的痘隐隐发痒,她用指腹轻挠了两下,“这几天下雨,你俩路上多注意安全。”
“好。”
这次高二英语卷子的难度确实挺大,阅读和完型的生词偏多,科技类的主题让文章更加晦涩难懂,难倒了一大批人。
俗话说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下午的文综除了地理比较奇葩之外,政治和历史都中规中矩,跟以往的月考难度差不多,对于基础好的同学来说简直就是送分题。
宋启坤所在的考场就是本班教室,里头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考生都是同班同学,别班的只挤进来了三四个。
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监考教室慢吞吞地巡了一圈场,提醒道:“考试时间还剩三十分钟,做完的同学认真检查一遍,没做完的抓紧时间。”
话音刚落,她看到左数第二组第三排的男生举起了手,朝她投来求助的目光。
她走过去低声询问:“怎么了?”
男生面色苍白,看起来很慌张,眼神闪烁不停,声音也有些抖:“老师,我这两道题的答案写反了,怎么办?”
“你别慌,没事的。”监考教师轻声安抚了一句,翻到对应的题目核实情况。
的确是写反了,答题空位已经写满了没办法划掉修改,给他一张新的答题卡剩下这点时间也誊抄不完,“你拉两个箭头标注一下,这次还能补救,以后细心点看好再下笔,尤其是正式考试,千万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嗯,谢谢老师。”男生感激的连连点头,在她的注视下标了箭头,又指了指斜对面开着的窗子,缩起脖子说:“老师,能麻烦您关一下那边的窗子吗?风一直往我这边吹。”
监考教师转头看了眼,虽没感觉到有风吹过来,但还是点头说好。
有桌子挡着她够不到,便让窗户旁边的学生来关。
宋启坤起身关窗,正要坐回去时却听得监考教师问:“你座位上那是什么?”
“啊?”他疑惑地低头察看,看到自己的椅子上有一个小纸团。
“拿过来给我。”监考教师面色严肃,语气冷了几分。
宋启坤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头雾水地把纸团递过去,直到监考教师展开纸团,被揉得皱巴巴的细长纸条上写了一行地理知识点,赫然是他的字迹。
宋启坤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然后急忙解释:“老师!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这儿!”
监考教师拿起他的答题卡对比了字迹,冷声陈述事实:“一模一样,这就是你的字。”
她知道宋启坤,应该说全年级的任课教师都知道宋启坤,说实话她并不认为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会作弊,但哪怕再优秀的学生也会有思想偏差的时候,而且证据就摆在这里,她不可能不去怀疑。
“还有没有别的?衣服口袋翻出来我看看。”
“没有,老师我真的没……”宋启坤把手伸进校服口袋里,瞳孔遽然紧缩,辩解的话也戛然而止。
他在左边的兜里摸到了一个小纸团。
监考教师目光一沉,“拿出来!”
为什么?怎么会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被监考教师当场抽了答题卡带到办公室里谈话的时候,宋启坤仍旧百思不得其解,脑子乱成一团,手心里全是冷汗。
班主任和年级主任接到消息也赶了过来,听监考教师叙述了前因后果,又证实了那两条小抄确实出自宋启坤之手,看向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极为复杂。
老班走到他面前,语气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纸条是你写的吗?”
宋启坤嗓子干哑:“不是。”
“那这是你的字吗?”
“……是。”
前后矛盾,旁边的监考教师皱起眉头。
老班面色不变,接着问:“你确定吗?”
“确定。”
自己的字迹,宋启坤不可能认不出来,他写字喜欢连笔,字体比较随性和独特,别人模仿不来。
“纸条是你有意带进考场的吗?”
“我没带,我都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
这句回答听起来完全站不住脚,像是硬着头皮死不承认,监考教师的眉头拧得更紧。
老班:“那也就是说,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你的兜里和凳子上莫名其妙出现了两条小抄,而你在考试过程中没有使用过这两条小抄,也根本没打算作弊是吧?”
“是。”
考试已经结束了,但还没到放学时间,办公室门外路过的学生好奇地往里面瞧,也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老班余光一扫,年级主任突然转过头和监考教师耳语几句,然后带着人出去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嘈杂人声和诸多探究的视线被挡在门外,老班拉了个椅子让宋启坤坐,还给他倒了杯热水。
“你先冷静,我们慢慢分析情况,老师相信你没作弊。”
他当宋启坤的班主任也快两年了,对这孩子的品性再清楚不过,朝夕相处间建立起来的信任不可能瞬间就崩塌,更何况那两张纸条上的内容简单得看一眼就能记住,压根犯不着带进考场。
可是他相信不代表别人也能相信,毕竟宋启坤是在考试过程中被发现身上携带小抄,几十名学生亲眼所见,作弊的名头当场就甩不掉了,退一步讲就算他并没有使用小抄,那也是作弊未遂。
宋启坤眼底发红:“谢谢老师。”
这件事情急需弄清楚的疑点就是纸条的来源,目前只能确定其内容是宋启坤所写,但他没有制作过什么小抄,甚至根本想不起来这两个知识点是什么时候写的?写在哪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椅子上,居然连衣兜里都有?
简直匪夷所思。
“我怀疑是有人恶意陷害。”老班说。
宋启坤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他自认没跟谁积过什么怨,更遑论结仇了。
老班摸着下巴推测:“对方应该是通过某种手段得到了这两张纸条,事先放在你的座位上和衣服口袋里,然后为了提高被监考教师发现的几率……那扇开着的窗户肯定也有问题。你知道蒋方萍为什么突然让你关窗子吗?”
宋启坤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说:“好像是杨志逸说有风一直往他那边吹。”
“杨志逸?你跟他关系怎么样?”
这人是高二分班才认识的新同学,记忆中宋启坤跟他接触的不多:“一般,可以说没什么交集。”
没什么交集就代表两人之间存在矛盾的可能性很低。
“但也不能就此排除嫌疑。”老班看了眼时间,“总之,我们先去调取监控,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不过……”
他话锋一转,严肃道:“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你要做好承受最坏结果的准备。”
宋启坤攥紧拳头,垂着眼帘沉默半晌,低声说:“嗯,我知道。”
师生俩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开门的动静让声控灯亮起来,这会儿刚放学不久,学生们都去吃饭了,教学楼里安静空荡。
有道黑影站在走廊与大厅的接口处,被光一照才显现身形,他听到声响便抬头看过来,肤色冷白,眼瞳乌黑沉静。
宋启坤一怔,无意识屏住了呼吸,或许是灯光太过刺眼,抑或是灌进走廊的寒风过于凛冽,他觉得眼眶有些酸胀。
老班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你先去吃饭,六点半去监控室找我。”
说完就大步越过他往前走了,走至沈延身旁听到一句冷淡的“老师好”,他微笑着点头回应:“好。”
待脚步声远去,沈延才抬步走向宋启坤,牵住他冰凉的手,低声问:“饿吗?我买了饭。”
宋启坤笑得很勉强,泛白的嘴唇微颤:“……你知道了?”
“嗯,群里都在议论。”
宋启坤不想让他担心,也不想显得自己太过脆弱,所以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告诉自己要冷静些,但脑袋里太乱了,所有的情绪反而一股脑儿涌出,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一开口就暴露了哽咽:“宝宝,我没作弊……”
他或许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和语气有多委屈和难过,但沈延看得清楚也听得真切,心脏顷刻间揪紧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沈延无措又心疼地帮他擦泪,认真注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