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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重拾(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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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启坤让胡睿先过去。
胡睿的目光在他泛红的双眼、青筋凸起的手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男生脸上扫了几个来回,若有所思地点头:“行,那你赶紧来。你这个……朋友也可以带上,我跟老卢说一声。”
“谢了。”宋启坤的嗓子很哑,鼻音也重。
“客气。”
夏季昼长夜短,此时太阳还未落山,光芒强盛,照得云层透亮。
宋启坤抓紧沈延的手腕,神经像琴弦一样紧绷着,生怕稍一松懈人就消失不见,让人无处可寻。
他板着脸,口吻强硬:“跟我去吃饭。”
微顿,语气变弱,小声地补充一句:“行吗?”
沈延说:“好。”
宋启坤拉着他往前走,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突兀地放慢步伐。
顷刻间,时光恍若倒流。
“我的脚已经治好了。”沈延与他并肩走着,胳膊挨得很近,视线始终跟随。
他的衣领被宋启坤的眼泪浸湿,风吹过来感觉到了凉意。
宋启坤的余光不受控制,被抓包了就疯狂眨眼睛,干巴巴地应声:“哦。”
语言交流到此为止。
久别重逢,他们理应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亲密来源于灵魂的渴望,理智却划出一条清晰的分界线,这条线承载了三年多的空白。他们因此瞻前顾后,连试探都要深思熟虑,唯恐造成不愉快。
一路沉默到卢孟年请客的饭馆,进包厢前宋启坤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菜品还没上齐,大家喝着茶水尬聊,圆桌宽大,男女各坐一边,中间留有两个空位。
谈话声在宋启坤和沈延进门时戛然而止,玩手机的也抬起了头。
“你们来了!”卢孟年热络地起身招呼,帮忙拉开座椅,“坐这儿坐这儿。”
宋启坤笑了笑,主动为双方介绍:“我朋友,沈延。这是我兄弟,卢孟年。”
“你好。”沈延点头说。
卢孟年笑着说:“你好,请坐。”
两人落座,沈延被安排在胡睿旁边,宋启坤的右手边则是一名眉清目秀的长发女生,法语专业,名叫温星宜。
“学长。”温星宜语气轻快的与他打招呼,眼睛黑白分明。
貌似是学生会的成员,说过几句话,宋启坤对她有些印象,礼貌应声:“你好。”
用餐期间,温星宜一直找机会与他搭话,但宋启坤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回答也敷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温星宜硬着头皮问:“学长,你身体不舒服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宋启坤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也无心回复。他的注意力已经全跑到了左边两人的对话上,几乎是屏气凝神地静听,看起来就像在神游天外。
胡睿自来熟,和沈延交换了姓名之后就开始问东问西:“你是哪个学校的?”
沈延沉默片刻,说:“南临一中。”
“高中生?”
“刚高考完。”
“文科还是理科?”
“理科。”
“你和宋启坤是老乡?”
“……嗯。”
胡睿边吃边问,沈延却歇着碗筷应答,饭菜没吃多少。
宋启坤皱眉,音量略低,刚好能让近处的人听清:“胡睿。”
“啊?”胡睿啃着鸭腿,半边脸颊鼓起。
“吃饭别说话。”
胡睿:“……”
温星宜:“……”
饭局进行到尾声,时候尚早,多数人都感觉就这样结束似乎不够尽兴,于是相约着转战KTV。
“去吗?”宋启坤低声问,心中忐忑。
他还没考虑好如何与沈延单独相处,又不能放沈延离开,需要在热闹的群体环境里缓冲。
“好。”沈延的视线落在他身后,又很快收回。
宋启坤有所察觉,转头看了眼,眸光顿暗。
一行人抵达KTV,歌房的氛围灯亮起,较为昏暗的空间和适量的酒精消除了最后一丝不自然,乐声震耳欲聋,许多人放飞了自我。
宋启坤的歌声依旧跑调千万里,酒量也没有长进,两杯下肚激起五分醉意,眼神逐渐迷离。
沈延截住他的酒杯,“别喝了。”
宋启坤偏头看他,湿润眼眸在光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深情,“可以靠你一会儿吗?”
“可以。”沈延调整坐姿。
宋启坤先用额头磨蹭他的肩膀,随后一步一步的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呼吸滚烫粗重,声线沙哑:“你别看她,好不好?”
沈延环住他的腰,闻他身上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心跳加速,“什么?”
“别看她,你看我,你看看我的心……”宋启坤的语气像是撒娇,又像是哀求,用尽全力来换取一点爱的施舍,“就只有你,就只有你。”
重逢固然欢喜,可我怕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朋友相见,我怕这一切只是源于巧合,我怕你不是为我而来。
我想幸运更多一些,我想你也还爱着我。
沈延读懂了他的心声,只觉胸口一阵闷疼,喉咙被涌动的郁气堵住,连吞咽都困难。
他哑声说:“我看到了,我也是。”
未曾忘记,也未曾放下。
环境过于嘈杂,宋启坤又醉酒,接收信息的能力大幅减弱,似乎听不见他的回答,便自顾掉起了眼泪。
也许是以为期待又一次落空。
沈延摘了帽子给他戴上,帽檐拉低,转头对胡睿说:“他有些头疼,我们就先走了。”
胡睿嚼着牛肉条,抖了两下眉毛,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好,注意安全啊。”
宋启坤走路还算稳当,一声不吭地跟着沈延离开。
夜空深邃,点点星光俯瞰满城霓虹,目光所及之处皆热闹繁华。
六月的晚风舒适温柔,宋启坤的脑袋越清醒,心就越疼。
沈延就近找了家宾馆,开了间套房。
一进门,他就伸手去摘宋启坤的帽子。
宋启坤始料未及拦不住他,只好飞快别过脸,嘴唇紧抿,胡乱地擦着眼泪,形色狼狈。
沈延问他:“酒醒了吗?”
“……嗯。”宋启坤吸了吸鼻子,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
“那就来谈谈我们的事。”沈延定定地看着他,声音舒缓而有力,单刀直入:“我想和你重新开始,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语落,宋启坤的瞳孔瞬间缩小,豁然转过头来看他,一脸不可置信,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再次冲出眼眶。
他生怕是自己听错了,急于证实,险些破了音:“你再说一遍!”
泪意上涌,沈延却是微笑起来,一字一顿地问:“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我很爱你。”他补上这么一句。
宋启坤已经扑上去抱住了他,抱得极紧,像是奋力挣扎的溺水者,抓住了与生命同价的一块浮木。
脑袋一片空白,他哽咽着连声回应:“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的……”
“对不起。”沈延分不清是谁的心跳乱了节奏,悲伤和喜悦哪个更胜一筹,“我来晚了。”
网上说,没有好好告别的人一定会再相逢。
他们谁都没有联系谁。
沈延不指望能幸运的在茫茫人海中与他相遇,宋启坤也不敢奢求他会来找自己。
但他们一个来了,另一个也在。
同那年一中开学一样,宋启坤和朋友从校门口出来,没能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沈延,但这次沈延主动叫住了他。
他们没错过。
宋启坤情绪失控,比起当年知道沈延离开时不遑多让,但那时他只能独自舔舐伤口,哭到耳鸣眼花也无法向任何人倾诉。
他流尽了眼泪,荒芜的灵魂却重获新生。
宋启坤眉头舒展,抿着唇扬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红肿的双眼眯成了两条细缝,莫名有几分喜感。
他小声说:“开心。”
他变成了一只树袋熊,认准了沈延这棵树,就这么抱着守着,寸步不离。
亲吻起初仅是一触即分。
宋启坤面红耳热,直勾勾地盯着沈延,双眼明亮如星,盈满了期许。
他的喉结雀跃滑动,心跳声清晰可闻。
沈延倾身凑近,延续并加深了这个吻。
宋启坤的吻技生疏了不少,加之过于急切,啃破了沈延的嘴唇,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对不起。”他舍不得退开,讨好地舔吮伤处,气息急促湿热。
沈延并不在意,敷衍地呢喃一声,含住他的唇舌,邀请他深吻。
久旱逢甘霖,情意疯长,一切都仿佛不受控制。
沈延被强势地推抵进床铺,浴袍散开,颈项被咬得湿漉,水痕连接着胸膛,像是杂乱无章的脚印,四处踏足。
沸腾的气血灼烧着经脉,叫嚣着汇聚于一处。
“去医院看过了?”宋启坤紧扣着柔韧的腰肢,掌心湿滑。
“嗯……”沈延没受过这样的刺激,指尖虚按着他的手腕,受不住了便施加力道,比起制止更像是引导。
宋启坤不再说话。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沈延在此事上展现出这般鲜明的情态,眉宇间的冷漠寸寸消融,眼中水色朦胧,微张的双唇榴红润泽,吐着潮湿的热气。
愉悦或难耐,紧绷或松懈,全然由他掌控。
事了,沈延低头靠在他的肩上,半阖着眼眸喘.息。
宋启坤揉搓他绵软无力的手指,问:“能帮我吗?”
“……嗯。”沈延的视线落到了实处,手也随之游移,接触后却没有即刻动作,轻声评判:“你长大了。”
宋启坤愣了一下,旋即低笑:“记这么清楚?”
印象中貌似只有过三次。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非常清楚,沈延心想。
时间点滴流淌,情动的走势由高入低,直至彻底平息。
困意来袭,宋启坤抱着沈延,心中一片安定,附在他耳边低低地念出一个久违的称呼。
“宝宝。”
沈延像是等候良久,蓦地睁开眼看他,“在。”
宋启坤笑着亲吻他的眉心,“晚安。”
“晚安。”
第二天早晨,宋启坤半梦半醒间感觉怀中空落,便伸手往身侧摸索,但除了被褥什么都没摸到。
他立即清醒过来,惊慌地环顾四周。
“宝宝?宝宝?”
宋启坤连拖鞋都顾不上穿,找遍了套房的每一个角落,别说沈延的身影,就连属于对方的物品都没搜寻到任何一件。
是梦吗?还是现实?哪个是梦?哪个又是现实?他竟然不敢去分辨。
宋启坤僵硬地伫立着,寒气自肺腑而生,迅速向外发散,通体的血液一点一点凝结,冷得他牙关打颤。
整片空间寂静无声,细微的响动都不容忽视。
他猛地抬眼望向门口,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扇门被打开,熟悉的身影走进了视野范围内。宋启坤大步跑过去,将来人搂入怀中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沈延关门的手微顿,有些茫然,“怎么了?”
“别乱跑,求你了……”宋启坤惊魂未定,一阵接一阵地心悸。
沈延抬手抚摸他的后颈,摸到一手湿凉的冷汗,“对不起。”
宋启坤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忍不住低声抱怨,“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他的话没有说完全,半道转了方向,“你干嘛去了?”
“买早饭。”沈延把手里的袋子提起来一些,说:“我看你昨晚没吃多少东西,怕你饿。”
“那也别一声不响地去啊,你好歹……”宋启坤的脸色很难看,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便及时打住,垂头蹭着他的肩:“我真的特别害怕,下次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好,我保证。”
吃过早饭,宋启坤拥着沈延坐到沙发上,要求添加他的联系方式。
亲密备注加置顶,一气呵成。
沈延的微信头像是一片模糊的雨景,一只白色板鞋突兀的从右侧闯入画面。
“你这头像怎么这么奇怪。”宋启坤咕哝道,点开他的朋友圈,意料之中的一无所有。
沈延没吭声,也去翻他的。
仅三天可见。
“……”
四目相对,宋启坤咬了一口他的嘴唇,说:“我想听故事。”
沈延问:“什么故事?”
“你的故事。作为交换,我也会跟你讲我的故事。”
他想为三年多的空白填充色彩,与那段痛苦的时光和解。
他们并非从头来过,而是言归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