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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钓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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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穿过行道树枝繁叶茂的平直公路，城市的喧嚣逐渐远去，侧边是大片大片的金色麦田，季风吹过，麦浪翻涌。
右前方路口竖了蓝色的指路标牌，唐辰撑着自行车等在那里。
“你俩也太慢了吧！”
从万青路到和礼小区需要多绕一段路，唐辰嫌麻烦，就直接约在新农庄片区入口见。
男生轮廓硬朗，身穿短袖短裤，肤色偏黄，漏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肌肉紧实。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脚上蹬了一双人字拖，活像街边卖西瓜的商贩，特接地气。
宋启坤捏了刹车停在他面前，问:“你鱼竿呢？”
唐辰弹了一下宋启坤绑在车头的鱼竿，理所当然地说:“你带不就行了么。”
他看向后座的沈延，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你好啊，沈延。我叫唐辰，星辰大海的辰。”
沈延正了正棒球帽，说:“你好。”
从这个路口往里500米，眼前的景色就逐渐变了模样。
道路蜿蜒，成片的鱼塘由绿色围网分隔出来，有大有小，其间坐落着一两家白墙黑瓦红挂饰的鱼庄。
唐辰在前面带路，七拐八拐地绕了半天，终于在一片没有绿网的鱼塘边上停下。
这片鱼塘是单独的，周边是齐腰绿草和低矮树丛，鱼塘侧面用大小不一的石头堆砌圈出范围，一头连着一条小溪，溪水清澈。
宋启坤觉得不大靠谱，表情怀疑:“你确定是无主的？”
“确定。”唐辰停好车，随便揪了一根草咬在嘴里，伸长手臂四处指了一圈，语气笃定:“你看这方圆几里，哪片私人鱼塘没有围网？就这片没围！还处在这么偏僻的地儿，那肯定无主！”
宋启坤:“……”
“啧，我还能骗你不成！”唐辰提起装鱼的塑料桶，“再说来都来了，后悔也没用，走走走！”
草地上脚印杂乱，唐辰说：“你们看，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了！”
他找来木棍试了一下水深，蹲在塘边给塑料桶打了半桶水，蹬掉人字拖，短裤卷到腿根，摩拳擦掌准备下水。
宋启坤:“……”
说好的钓鱼，你这是来摸鱼的吧？！
鱼塘不算很大，踩进去其实也就漫到他膝盖上面一截。唐辰走到正中，晃动手臂指点江山，说:“我摸那半的，你俩在这半钓！”
说完这句，他叉着腰说:“不过你俩只带了一根鱼竿，要不坤儿你也下来？”
沈延昨天是打算去买鱼竿学钓鱼，但宋启坤记得家里有两套，况且钓鱼的机会也不多，便让他别买了。
结果晚上回家一问才知道有一套坏了，很晚了附近也买不到，于是将就着用一套。
“我就不下了，你摸你的！”宋启坤把一系列装备排开，仔细讲解这些东西的使用方法，讲完了看着沈延动作生疏地演示一遍，确保没什么问题。
“今天的第一条鱼就由你来钓。”宋启坤蹲在旁边，看他抛竿入水，然后朝唐辰喊：“你往边上走点，鱼都被你吓跑了！”
唐辰弯着腰摸得兴起，头都没回：“知道！”
他那边收获颇丰，沈延这边也接连不断地钓到四条一斤左右的鱼。
宋启坤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待沈延第六条鱼上钩的时候，远处的小路尽头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中气十足地大声吆喝:“干什么呢？！这鱼塘有主的！”
四周空旷，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我靠！”唐辰震惊，到手的鱼就这么滑了出去。但他顾不上鱼了，手忙脚乱地从水里上岸，拖鞋都没穿，提着桶光脚踏过草地，转头看到宋启坤还没动作，不由得又爆了一句粗口:“操，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宋启坤:“……”
沈延:“……”
拿了人家这么多鱼被发现了，还想跑？
他俩没跑，唐辰哪能自己一个人跑了，甩了甩手上的水，蹲在路边，“唉，这事儿怪我，但现在咋办啊？”
这钓上来的鱼也不好再放回去，总计六条，唐辰那边也摸了挺多。
“跟他买了吧。”宋启坤把最后一条鱼抄进桶里，“你那边几条？”
唐辰抓了把草擦掉手腕上的泥，含糊着说了个数:“二十多吧，我摸的小鱼。”
宋启坤:“……”
这么一会儿说话的功夫，鱼塘主已经过来了。
是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精瘦干练，被日光晒得黝黑的皮肤，笑起来脸上皱纹和沟壑很是明显。
“你们这群小崽子。”他又气又好笑:“昨晚才赶走一批，今儿又来！”
这片鱼塘原先是天然湖泊，他简单修整过后把多出来的鱼苗投进去，位置偏僻就没拉网，没想到办了糊涂事。
“你们不写作业吗？”男人凑近看了眼唐辰桶里的鱼，忍不住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好小子，鱼苗都给我摸了！”
唐辰讪笑:“嘿嘿，想着炸小鱼吃。”
“我们这边钓了六条大的！”宋启坤说:“您说个价钱，我们跟您买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对不起啊叔，我们不知道有主。”
“没事儿！”男人摆摆手，说:“大的提上来我瞧瞧，这些鱼苗就送你们了！”
唐辰说:“这多不好意思啊。”
“你小子。”男人又拍了他一掌，“刚是准备跑吧，怎么没觉得不好意思？”
唐辰:“……”
每条鱼就一斤左右，男人也没拿称来称，就大体说了斤两，还给他们抹了零头。但他俩没现金，是沈延付的钱。
“赶紧拉个网吧叔。”唐辰回去穿拖鞋，蹲在塘边洗手洗脚，嬉皮笑脸:“要不然过几天我还来。”
“下午就拉。”男人乐了，“来呗，我到时候拿根棍子站边上看你摸。”
宋启坤说:“那我们下午来帮您吧。”
“不用，我找了人。”男人说:“你们是高中生吧，学业挺重的，回去好好写作业，努力考大学。”
三人迎着风满载而归，准备去唐辰家店里吃午饭。
唐辰的妈妈手艺好，顺便让她帮忙把小鱼给做了。
带了人还提着鱼，宋启坤骑得比较慢，越想越忍不住吐槽，“我就说你不靠谱。”
幸好鱼塘主大度没怪他们，要不然这会儿不是找家长就是送派出所了。
唐辰干咳一声，厚着脸皮开脱，“也不全是我的错，你那么聪明，早该看出来鱼塘有主了！”
宋启坤：“……”
唐辰家的店在万青路中段，铺面很小，毗邻冷饮店和包子铺，店名叫“十里香”，摆了八张方形木桌。
他爸唐远今天休息，在店里帮老婆端菜擦桌洗盘子。
这个点吃饭的人比较多，唐辰刚到店里就被喊过去帮忙。他把草帽摘了挂在车头，指了墙角的一张空桌，“坤儿，你和沈延就坐那儿，先看着要吃什么，我马上来。”
何玲从厨房窗口探出头来，脸被热气蒸得通红，满面油光。她拉起围裙擦了一把汗，笑着说：“坤儿来了呀，先进来坐！”
“嗳！”宋启坤应了一声，让唐辰把鱼都提进去。
墙上和桌面都贴了菜单，盖饭炒饭占了半壁江山。
宋启坤点了小炒肉和豆腐汤，问：“你吃什么？”
“鸡丁，茄子。”沈延点了两样。
反正不是很饿，他们等唐辰忙完一圈才一起吃。沈延还去隔壁买了冷饮，宋启坤喜欢口味清淡一些的种类，唐辰钟爱柠檬百香果，沈延自己则喜欢双倍糖的烧仙草，料多，奶味儿要重一些。
宋启坤给他转钱，顺便推了唐辰的微信名片。
客流渐缓，忙得不可开交的何玲得以喘息，出来给他们端饭时才看到沈延。
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低问：“你同学？”
“他叫沈延。”唐辰挪动菜盘给饭碗腾出位置，说：“坤儿的新邻居。”
沈延低着头喝奶茶，杯子握得有些紧。
宋启坤转头和何玲聊了几句。
六条大的鱼三人平分，小的让何玲油炸过后也分成三份。
唐辰抓着扫帚站在店门前，挥了挥手，“再来啊！”
正午的阳光格外灼热，微风习习刮过耳畔，零星树叶随风而落，掉入自行车车筐。
宋启坤放慢车速转弯，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谢谢”。
如同那树叶，散在风中，落进心里。
沈延出门前给奶茶装好了猫粮和小鱼干，回来时都光了盘，奶茶仰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它听到动静醒了过来，循着炸小鱼的香味跟到厨房，眼巴巴地看着沈延。
“喵——”
“你不能吃。”小鱼还温热，沈延靠着灶台吃了一条，又着手处理大的那两条，“这个可以分给你一条。”
把处理好的鱼放冰箱，沈延抱起奶茶去洗澡和睡午觉。
醒来就收到宋启坤要过来写作业的消息。
他回了个“好”。
沈延把卧室的桌子移到客厅窗边，搬了两个独立沙发，还挪了一张矮小圆桌放零食饮料。
宋启坤一般是做题和撸猫双方兼顾，沈延则吃东西玩手机，互不打扰。
“今晚去我家吃饭吧。”宋启坤写完最后一道题，看了眼时间，五点十分。
他说：“我妈做的清蒸鱼特别好吃，诚挚邀请你来尝尝。”
沈延继续看手机，像是没听到。
“喂。”宋启坤敲桌面，“说句话。”
“不去。”沈延冷漠脸，“不熟。”
“这就太令人伤心了。”宋启坤撑着下巴，捏了捏奶茶的耳朵，“认识这么久了居然不熟，你说是吧，奶茶？”
“喵~”
“你看，连奶茶都替我打抱不平。”
沈延：“……你别捏它耳朵。”
本来就很乖，一捏耳朵就更乖。
宋启坤：“这样吧，我们玩个游戏，获胜的说了算。”
“什么游戏？”沈延放下手机。
“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
第一轮，宋启坤说：“我出石头。”
沈延出布，他出了剪刀。
第二轮，宋启坤说：“我出布。”
沈延出剪刀，他出了石头。
沈延：“……”
骗子。
宋启坤笑得趴到桌子上，抓住他僵在空中的剪刀手，“我赢了，去我家吃饭。”
沈延拿数学卷子盖他脸上。
厨房里。
王栀云刚打好米准备清洗，宋业在处理砧板上的鱼，宋启坤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爸，妈，我邀了沈延来家里吃饭，多煮一点。”
“沈延？”王栀云走近几步，看到他衣服上的猫毛又立马退避三舍，“人来了？”
“来了，在我房间。”宋启坤说。
“冰箱里有水果和饮料，茶几上有零食，你拿给他。”王栀云多加了半杯米，指了指他，“先换衣服。”
宋启坤快速捻掉衣服上较为显眼的猫毛，“不用，他应该不想吃。”
都吃了一下午了。
王栀云扭开水龙头淘米，斜了一眼，“他告诉你的？”
“没……”
“那还不赶紧去？”
“哦。”宋启坤撤离。
“唉等等！”王栀云追出去几步，说：“问问他能不能吃辣。”
“好。”
“把两条鱼都做了吧。”宋业从桶里拿出另一条，一刀背下去利落处死，说：“我等会儿再出去买点牛肉。”
“现在就去，鱼放那儿我来弄。”王栀云把米上锅，说：“虾也买一斤，上次剩下的不太够，蔬菜看着买几样。”
宋业洗了手解了围裙，“行。”
沈延刚进门时显得非常局促，身体僵硬杵在玄关，一走路还同手同脚，宋启坤就把他带房间里。
宋启坤的房间很宽敞，铺了木质地板贴，衣柜和书柜并排放置于床的左侧，中间隔着床头柜，右边是书桌和一些箱子，书桌上推了两摞各科工具书和卷子，还有电脑、台灯、水杯之类的一些杂物，63号橘猫玩偶也在。
拉开衣柜找了干净的T恤短裤，宋启坤脱了上衣发现沈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解裤腰带的动作一顿，“看我干嘛？”
沈延转过椅子背对他，“不干嘛。”
莫名其妙。
宋启坤一头雾水地继续脱裤子，“哦对了，你能吃辣吗？”
“微辣。”
这个词所囊括的范围可大可小，他确认：“普通辣酱能接受吗？”
沈延：“能。”
“了解。”宋启坤穿好衣服转出卧室，传达消息拿零食水果。
不出所料，沈延并不想吃，只象征性地叉了一块甜瓜。
干坐着有点无聊，宋启坤问：“会下象棋吗？”
“会一点。”沈延说。
“那来两盘？”
“好。”
战场布置在客厅，宋业买菜回来，夫妻俩忙活得差不多之后，站在一旁观战。
“走马。”宋业拍了一下儿子的肩，“回跳。”
“观棋不语啊。”王栀云瞪他一眼，不甘示弱，“沈延，他敢跳你就动車，直接将军。”
沈延沉默片刻，给了个机会：“不能跳。”
“嗯？”宋业摸着下巴，再度仔细端详了一遍战局，恍然大悟，“坤儿，你又没了。”
一旦跳马，沈延架炮，直接毫无退路。可如若走别的棋，输也只是时间问题。
在此之前已经输了七盘的宋启坤：“……”
这叫会一点？步步为营、从头到尾势如破竹、五分钟一盘这叫会一点？
要是有赌注，他现在怕是连裤子都输没了。
“能耍赖吗？”宋启坤按上自己已经过了河的卒，后移一步吃掉沈延的炮。
沈延：“……”
宋业：“……”
王栀云：“……”
你要不干脆直取敌将首级得了。
宋启坤腆着脸，竖起一根手指，“让我赢一局，就一局。”
宋业和王栀云简直不忍直视，憋着笑回厨房看看菜好了没有。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沈延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抬手碰了碰鼻子，也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这么一笑，宋启坤反倒不怎么害臊了，将耍赖进行到底，“该你走了。”
接下来的战况强势反转，兵微将寡的红方绝处逢生，三步之内反败为胜。
宋启坤抱拳，“承让。”
沈延：“佩服。”
四目相视，彼此不约而同地偏头笑起来。
宋业从厨房门口探出头，“结束了吗？结束了就洗手吃饭。”
晚饭很丰盛，且色香味俱全。
清蒸鱼味鲜肉嫩、红烧牛肉软烂入味汤汁香浓、枣红透亮的油焖大虾鲜嫩微甜，还有几样主清淡的小炒菜和爽口凉拌菜，饭前是一碗酸甜开胃的罗宋汤。
“多吃点。”王栀云给沈延盛饭，“不用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瘦成这样，她看着都心疼。
“谢谢。”沈延小心地双手接过。
他真是显而易见的拘谨，一味地只吃面前那盘菜，夹的少次数也不多，一筷子能吃好几口白饭。
饭桌上其他三人暗自做了一番眼神交流，最后将重任交到宋启坤身上。
“给你两个选择。”宋启坤压低声音。
沈延侧目，“嗯？”
“要么自己夹菜，要么我给你夹。”
沈延咀嚼的动作一顿，决定不予理会。
“好的。”宋启坤说：“我给你夹。”
沈延：“……”
在宋启坤的战术性逼迫下，沈延的夹菜范围不断扩大，除了需要动手剥的虾之外，其余的菜皆雨露均沾。
王栀云看他好像稍微自然了那么一点，问：“沈延是哪里人啊？”
沈延停了筷：“文岭。”
“那很近啊。”王栀云有点惊讶，“怎么搬来这边了？”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母子俩问的问题都毫无二致。
“读书。”沈延答。
“哪个学校啊？”
“一中。”
王栀云说：“宋启坤也是一中的，过几天开学就高二了，以后你们可以一起上下学。”
“嗯。”沈延点头。
宋启坤闻言也点了点头，把剥好的小半碗虾仁推到沈延面前。
他碗里的饭基本没吃几口，剥虾就剥了大半天。
沈延捏紧了筷子，手背上的掌骨愈发清晰，根根分明。他略急促地喘了两口气，眉头皱起又松开，动筷去夹碗里的虾仁。可不知是太滑了还是怎么，好几次都没能夹起来。
宋启坤贴心地给他放了个勺。
“……谢谢。”沈延的声音哑得不能再哑。
